蜀地,江陵仅有重山之隔,两地口音虽有不同,但大致上听得懂各自的谈话。
堵在门前的江湖人士一听身后有开水将至,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道路。
楚浣走在最前方,楚芸、林秀、葛邈三人紧随他身后,居然毫无阻拦地穿过人群,来到了江陵城捕快的身前。
一个矮胖的捕快见楚浣还在往前走,将刀尖抵住他的胸前,警示道:“大胆,朝廷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楚浣呵呵一叹,嚣张道:“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就敢拿刀抵着我。告诉你,本少爷来蔷薇寺是找我郭叔叔的,你们要是拦着我,小心饭碗不保。”
矮胖捕快不明所以,呵斥道:“找你郭叔叔来蔷薇寺干什么?昨夜蔷薇寺出了命案,郭捕头说了,没得到他的准许,今天不允许一个外人进入寺里。”
楚浣道:“哎,你看看,你都说出“郭捕头”三个字,难道还猜不出我说的郭叔叔是谁?我要找的郭叔叔啊就是你口中的郭捕头,明白了吗?”
矮胖捕快一愣,上下瞅了瞅楚浣,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楚浣腰间的貔恘玉石上,冷声道:“郭捕头一家三代清廉,怎会有你这样的侄儿?快说,你到蔷薇寺来,意欲何为?”
忽然,人群中有人讥讽道:“哟,一大清早就像只闹山麻雀般叽叽喳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前些日子在柳絮阁差点光着腚逃跑的楚浣,楚公子。
咦,楚浣公子一口一个郭叔叔,莫非你改头换姓了?那我往后得称你一声郭浣公子才对。”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人轻摇着折扇缓步走来。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身白衣,饶是在雨后泥泞的大道上行走也不染污秽。他相貌俊美,细眯着眼睛,折扇轻摇间似乎颇怀武艺。
有人认出他来,惊道:“他是江陵卢家的公子!”
“卢家,哪个卢家?”
“笨蛋,江陵还有几个卢家,当然是铁扇铜枪卢广义的卢家。”
蓦然,不少人倒吸凉气,纷纷让开一条路。
铁扇铜枪卢广义是江陵城里排在前三的武道高手,二十年前就突破二品境界,步入一品无漏境;十年前,卢广义押一批红货去广陵,沿途一共遭遇九次袭击,他出手击杀所有劫镖之人。
据说,劫镖的人里有三个一品无漏境的高手,卢广义皆在百招内取他们的性命。
后来,江湖武评榜上将卢广义的境界悄然提高一层。
不少人心头稍动,咋一听言语,卢家公子哥显然和那手握竹笛的混小子不对付,今日看来是很难进入蔷薇寺一探究竟,倒不如袖手旁观站在庙外,看看二人怎么斗上一斗。
楚浣当然认识这摇扇的白衣人,因为就是他骗自己进入柳絮阁,以致后来中了于家的蝎毒,还好身上备有解毒丸,否则他这百来斤就得交待在这异地他乡了。
楚浣冷哼一声,论嘴上功夫,他自认甩开白衣人半个江陵城。
思虑几息,楚浣问道:“咦,卢文辉,你怎么独身一人呢?”
卢文辉皱眉道:“我独身一人怎么了?”
楚浣对众人道:“传闻文辉公子生得俊美非凡,却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癖好,你们想不想知道?”
众人互相一看,道:“你说!”
见调动起他们的兴趣,楚浣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眼前这位卢文辉卢公子,其实……”
然而,不等楚浣继续说下去,卢文辉手里的折扇如琼花般掠出,直对着楚浣的脑门飞去。
卢广义是闻名江湖的高手,他儿子卢文辉的武功却是一般,见折扇飞来,楚浣竖起竹笛对准折扇木柄兀地猛弹,化解了折扇攻击。
楚浣道:“卢公子,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按耐不住了?哦——,想来是你那难言之隐说出来会很丢人,会辱没了你们卢家的门风,你不想让我开口对吧?”
卢文辉寒声道:“楚浣,你要是继续胡言乱语,小心走不出江陵地界!”
正当二人还欲接着斗嘴斗招时,蔷薇寺里两个中年人并肩同行而来。
左边那人身上一袭青衫,脚下一双芒鞋,手里拄着根梨花杖,每走两三步路他就在原地停顿一息功夫,用梨花杖轻轻敲一敲左膝盖,然后再次迈出步子行走。
右边这人全身蓝袍,腰间挂着柄长剑。他的眉毛很浓,双眼炯大有神,往人群中淡然一望,众人心中竟有被猛虎盯上想法。
这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就是无情剑郭达。
郭达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楚芸和楚浣两姐弟身上,道:“我记得你们姐弟二人离开丰都有几个月了吧,怎么还不回家去?”
见郭达说话时看向了自己,楚芸道:“等这两天的雨停了我们就走。”
郭达淡淡地点点头,随即看向楚浣,板着脸道:“小浣,江陵城不比丰都,在这地方洒狠斗勇,你爹爹可不能随时保护你。”
楚浣低下头,把弄着竹笛,恭敬地回答道:“多谢郭叔叔教诲,楚浣知道分寸。”
“嗯。我要回江陵城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回去?”
楚浣笑着问道:“郭叔叔,蔷薇寺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给我透个底呗。”
郭达格格一笑,道:“这可不行。”
说着,郭达看向身旁的青衫男人,道:“韦帮主,此间事了,不如一同回城喝茶小叙一番?”
韦帮主愣了一下,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郭达率捕快们离去,堵在门口的江湖人士也终于能够进入蔷薇寺一探究竟。
楚浣和卢文辉不对付,但楚芸不愿意他继续招惹是非,走进蔷薇寺后便带着他和林秀、葛邈从另一侧小径走去。
六月蔷薇花满天,飘香扑鼻惹人怜。虽是一条偏僻的小径,这条道路的两旁仍旧是花海。
葛邈道:“楚家姑娘,寺庙里的铜钟在前院,沿着这条道走去的可是蔷薇寺后院。”
楚芸道:“葛老先生,我虽然不知道蔷薇寺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们比旁人来得晚了。
您认为郭达郭捕头在搜索完蔷薇寺后会给我们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呢?
况且,我们又不是朝廷官员,庙里的僧人出了什么事情,与我们可没有多大的干系。
早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到蔷薇寺来,是为了赏花而来。”
葛邈抚须笑道:“哈哈哈,楚家姑娘说得有理,是我这老头一时想不通彻。”
穿过几簇花团,四人来到蔷薇寺后院。
驻足在院中,楚芸说道:“蔷薇寺只是个小庙,寺中僧人不足十人,它因蔷薇得名,也因蔷薇扬名,但是蔷薇寺的底蕴和积淀远不如北少林,甚至与江陵府的滴露寺相比,它也差了几许。”
葛邈不解道:“楚家姑娘似乎对蔷薇寺很了解?”
楚芸道:“了解谈不上,只是此次离家前多读了些书罢了。”
楚芸和葛邈交谈之时,林秀一把推开僧寮的木门,一束冷风貌似被木门压抑了很久,饿虎似的扑出僧寮,将他的长发高高拂起。
林秀的双目骤然眯成一条细缝。
太奇怪了,蔷薇寺的僧人虽少,但他们走进寺庙后没见过一个僧侣,现如今到了这后院僧寮,竟也瞧不见哪儿有僧人的迹象,莫非他们都在前院?都围着那半夜被敲响的铜钟?
林秀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荒缪。
走进僧寮,林秀伸手在一张床榻上摸了摸,不出他所料,这床榻全无一点温度,冰凉彻骨,好像是几个时辰前就没人再睡下。
他接连摸了两三张床榻,依然如此。
林秀嘀咕道:“若按葛爷爷说的,蔷薇寺里或许是发生了命案,可方才在庙门前,甚至是经过前院之际,我的耳中并没有听见僧人在吟诵往生经文,而且,他们也并没有课诵早经。”
突然,一只手搭在林秀的肩上,“诶,林秀,你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葛老先生说在院里发现了血迹,叫你出去看看。”
“血迹?”林秀忽地想到什么,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因为这个想法太过骇人。
来到楚浣所说的发现血迹的地方,葛邈正蹲在地上用一根细长的银针轻轻挑动着沾染血液的泥土。
肉眼可见,银针由亮银色转为渗人的乌黑色。
林秀蹲在地上,取出他袖中的小刀挑起一小块软泥,凑近鼻尖细细一闻,与葛邈相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九死夺命草!”
葛邈道:“这种毒草生在北方,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蔷薇寺,可这地上的毒……确认无疑啊。”
林秀取出怀中一块黑布擦拭小刀,说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去前院瞧瞧。”
楚浣问道:“诶,我们不是来后院赏花观景的吗?怎么又要往前院去?”
“蔷薇寺内见血,可先前郭达离开时神情虽然疲惫,却并无查出命案的紧张感,”林秀看着地上这个被人踩得不成样的血迹,语出惊人道:“也许郭达忽略了这团血,也就寻不出蔷薇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浣迟疑了一下,道:“对了,钟声是昨晚响起的,他们做捕快的肯定第一时间赶来,但昨夜天黑,加之后半夜大雨,他们没有看见这团血迹也很有可能。”
林秀打了个响指,笑道:“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