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龙入港,黑压压的巨大身影引得码头上来往的船员呼吸都停滞了半分,接着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驻足观望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地向后一跳,唯恐溅起地水浪沾到自己身上。
“都让开,让开”,两名赤膊的精壮汉子在人群中打开一个缺口,其身后,一位留着短须的中年船家走来,船家在码头上都打赤脚,这三人胸前却都有一块布制的胸章,上面是一个橙黄色的古隶字“陈”。
“这是这么回事”?
“王理事,这新来的大船把咱的码头撞坏了”。旁边一个脚夫搭话道。
王理事摸着自己参差不齐的短须,看着面前这乌黑的巨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陈氏商行在这千岛虽说一家独大,可但凡常人看到这等筋骨强横,帆影蔽日的军舰还是不由得心生胆怯,况且他能在这码头主事,靠的也是十二分的谨慎小心。
“烦请船上的大人下来一叙,在下乃本码头理事,各位大人有何需求可支会在下”。王理事心想这想必是郢朝来的大员或者信使,怕不是来下通牒的?这可难搞了。
厚重的舱门被掀开,在阳光下荡起一大股烟尘,在众人惊讶的神色中,三位“大员”从船首跃下踩在了破碎的甲板上,人群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而在众人都不注意时,一名脚夫脸色凝重,悄悄从人群中褪去。
“理事无需多礼”,崔行止一脸笑意的扶起行王理事,王理事被闪的眯着眼向后缩了缩脖子,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崔行止抖了抖胸前的三层金项圈,道“我们是郢朝来的行商,赶在雨季做点生意”郢朝的显贵都这样穿戴,三个片状的金带套在衣服上,远远看去,金光四射。
王理事心中却是对这一脸笑意之人略生嫌弃,往后一瞧,身后两个伴当,一个穿的花枝招展一脸娘气,另一个则面无表情宽袍大袖抱着一把长刀。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不入流的贵胄登徒子,想来这撞码头也不是行什么“下马威”,只是莽撞惯了。想到这里,王理事心里便硬气了几分“阁下远道而来我们自当欢迎,可这撞坏的码头.....”
崔行止一脸鄙夷的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他。王理事面上不露神色,心里却是心花怒放,转手一收,便面含春色的迎接道:“几位这边请”。
路上,花枝招展的娘皮给为首的纨绔打了伞,纨绔笑问道:“理事这是要把我们往何处引啊”?
“自然是各位想要去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花枝招展的娘皮鸢尾反问道
“各位做大买卖的,来本地只会去我陈氏瀚海楼了”
瀚海楼
“老板,前面就是我们陈氏瀚海楼了”。王理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不再跟随。而宝塔状的瀚海楼业已出现在三人视线里,塔身共五层,非塔非楼,似塔似楼,虽高度不及郢都的大佛塔,可是占地居然上百顷,端的是气派非常。
“好一个瀚海楼”崔行止将手里扇子一折“可是为何这样貌好似我郢朝之造,与周遭商铺民居也不甚一样”。
“陈氏先祖原本就是前朝覆灭才来到此地,因为以中原皇帝为尊,而当时最高的太清督造的三清塔也不过六层而已”。
“呵呵,这楼可有五十个三清塔的占地”,崔行止扇子一扬“罢了,我且去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销金窟到底有几番名堂”。
瀚海楼一二楼为赌场,崔行止自正门进入,对汹涌的赌徒们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向旁边的侧梯,从楼梯口下走,崔行止叩了叩一旁的木制墙壁,墙砖忽然打开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几字几号”
“天字十三号”捧着盒子的鸢尾答道。
而后木墙缩了回去,缓缓移动道一侧墙后,里面是一开着栅栏的隔间。三人面面相觑。走到里面,关上栅栏,却觉得脚下忽然一动,整个房间都在缓缓上升。
“崔头,”鸢尾小声问道“这什么东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升降梯,等会会直接带我们到顶楼”
不一会儿,上升感消失,幽暗的梯间被打开,一位看起来像管家的中年男人侯在外面。
“请随我来”
说是顶层,但此地只是顶层的一个区域,正厅上挂着一个“天”字,旁边,一位清瘦的年轻人正在品茶。
“这位是”?崔行止问道,但管家却是不搭,摆手道“先验货吧”
装着嬴无忌人头的石灰匣子被打开,皮肉虽已干枯,但面部特征仍清晰可辨。
“当今兵部三大侍郎之一嬴无忌,阁下以为如何”
“面目相似着众多,况且存于石灰内,教人如何能分辨清楚呢”?
鸢尾一怒“你们是想赖账不成”?龙携右手此刻已放在刀柄上,正是一记杀气腾腾的拔刀式。
管家赶忙摆手道:“天字号牌因为牵扯甚大,所以我们也准备了特殊的校验方法,各位请看”。管家将墙壁上挂着的天字十三号牌子摘下,露出了里面一个紫晶瓶子,只见其从口袋中掏出一细长盒子打开,拿出一根中空的玻璃罐探入瓶子中取了些液体滴到了嬴无忌干枯的头颅之上。片刻之后,那头颅润湿之处泛出莹莹紫光。
崔行止眯起了眼。
“确认无误”管家拱手道:“嬴无忌之头留在此处即可,各位还请留步,我家少主人还想和侠士攀谈几句”。管家手熟练的做了个请,只见原先的年轻人已斟好了茶,正看着一行人。
落座,年轻人自报家门,原来是陈氏商会如今的当家陈汝礼,寒暄几句,但却话藏机锋,似乎对三人来历很感兴趣,崔行止直接切入正题。
“在下不过是个游历四方的游侠儿,也无甚么家世背景的,只是这嬴无忌恶名远扬,又听闻赞比林斯发了悬赏,这才做这等杀头的买卖,只是这天字号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唯独这十二号宁辰在下从未听闻过,不知这是何许人也”。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按说凭嬴无忌一人实在配不上这天字号,之所以派在此处是另有原因,阁下看起来年岁尚轻不知道宁辰也是常理,可你难道不知道这嬴无忌是如何从一个海盗成为海军大员的吗”?
“听说是十年前逮了一个海外的反贼”
“正是家父”陈汝礼将茶水泼在地上“十年前,宁辰与嬴无忌里应外合,设计擒拿我父亲。嬴无忌擒得我父,一跃成为海军大员,而那宁辰却带着一干人等直接消失了,听闻是去当了海盗”。
崔行止皱眉:“那就再无他的消息”?
陈汝礼咬紧下颌,似乎对这段过往极为不忿,“贼成了兵,兵成了贼,他们玩得起兴,只有我父亲地位尊崇偏安一隅却沦为死囚”。手中捏着的薄瓷茶杯此刻已遍布裂纹。
“所以陈会长其实是夹了私心在里面才把两人排在天字号,可是这宁辰多年了无音讯,阁下此时将其列在天字号,却只是十二位,莫非是有了此人消息”?
“没错”!陈汝礼应道“就在怀古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