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鸢尾和木玲儿并坐在岛屿东岸的海石上,这几日的海岸是一年中少有的风平浪静,木玲儿弯着足弓把赤裸的脚丫探入海水中,在浓密的紫黑色,黑红色和碧绿色的海草中来回搅动。
鸢尾看着她挽起的裤腿下白皙的脚踝和小腿出神,刚想张口,却又止住了。
木玲儿看到他的神色,心里默默叹气,从顶楼见他的第一眼起,他就被这个俊秀非常的小子吸引,虽然他从窗户翻进来,滑稽却又可爱,更欢喜的是,她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那种被深深吸引的眼神,而那正是来源于自己。而后两人越聊越欢,然后被三尸脑神丹控制的她就把鸢尾给打晕了…
半个月来,两人的感情愈来愈深,但有一个避不开的事情就是:伤养好了,船也快修好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快要走了。
“鸢尾”木玲儿轻轻握住鸢尾的四根手指“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鸢尾转过头,正对上少女深情又真挚的目光,他一时语塞。
“我真的很喜欢听你和我说话,跟我说郢朝都城的繁华,北地的绚烂极光,南方丛林里的奇花异草,花鸟虫蛇”,木玲儿转头看着遥远的海岸线“我没去过那么多地方,在你没有来的日子,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幻想着别人和书里面描述的大千世界,想着自己能从这里去到那里可是你来以后这种想法就再没有出现过了”,她把头轻轻靠在鸢尾肩上“我想和你在一起,因为你就是我的世界”。良久,她问道
“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我不知道”,鸢尾黯然。
“你觉得这样对不起崔大哥?让你有背叛感是吗”?
“不全是,好吧我承认有一部分。可是”鸢尾扣着身下的石头,咳咳作响。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跟龙携也不知道是哪个被灭了的国家的权贵后代,普通人家还能继续当普通人,而我们只能当奴隶。”
“然后十二岁的时候崔头把我们救了出来,我爱哭,龙携那时候身体差我们经常受欺负”
“崔头那时候是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了,他那时候刚成为太清宫道系的核心弟子,道长老带着他游历给他讲学,他就在一堆奴隶里买了最弱不禁风的我们两个,道长老居然还同意了”。
“回去后他把我和龙携放在一个大木桶里给我们洗澡,我对他很有好感,但我很害羞不敢说话,龙携那时候顶着一头泡泡,还恶狠狠的盯着崔头说“你想拿我们做什么”?”。
“真可怜,你们一定受了很多苦吧”,木玲儿神色很怜惜。
“嗯,可能吧”,鸢尾笑笑。
“崔头把浇水的木桶放下,很认真的说“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可我看到刚才奴隶贩子打你们的时候,你们和别人不一样都在保护对方不被打,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沦落到被人鞭打的地步,也有一个挨打还愿意保护我的人该有多好,所以我把你们带了回来,以后我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我学什么你们就学什么,我要你们当我的兄弟”。
“其实听到有吃的我们就放弃抵抗了,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鸢尾哈哈大笑。
“亦兄亦父,不过如此了”,木玲儿感慨道。
“是啊,学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心法,招式,崔头总比我们强一点,道长老说是他看的更清楚,道心澄净,整个人都是朴实无华,又尖锐异常”。
“可这差距我们永远也追不上了,在无云役我们还能帮帮忙让他省事,可现在”,鸢尾喃喃道“他连神都杀的死,我们大概只能拖后腿了”。
“让我考虑一下吧”,鸢尾躺了下来,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探那白天的灰白月亮,“或许真的是离开的时候了”。
“轰隆”不远处传来剧烈的声响,鸢尾吓得打了个寒战,木玲儿脖子都缩没了。两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黑赤岛最顶峰处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碎了一大块,而后,一条巨大的银色锁链又攻击过去,把整个山顶的金刚岩都敲碎了,山峰被整个削掉了头。
山下,崔行止赤裸上身气喘吁吁,星灵锁此时已变成正常大小,龙携递过来一块棉布,崔行止擦擦脸,看着右手上的白色指环,正在发着灼灼的白光。
“崔头,感觉怎么样”?龙携赶忙问道。
“没事”,崔行止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一点事也没有”。
他原以为使用神力会有什么副作用,就从戒指里提出一丝元神力融入身体,随着真气运行一周后居然变成了巨量的真气,而且身体强度也更高了一些,而且从神祗中还在缓慢产生元神力,几日来崔行止逐渐增大提取量,刚才的攻击就已经是他身体不受伤的情况下能使出的最大了。
山下,匠人们兴高采烈的前去搬石头,往日极难开采的金刚岩,此时都碎成了大小块。
“发生什么事了,老大”,鸢尾和木玲儿一起跑了过来。
“崔头刚才在练功”龙携答到。
鸢尾站在山底,看着被削去一头的山峰,不禁咽了口唾沫。
崔行止看着两人,喝了口杯中的水,说道“今早木大师告诉我墨龙已经修好了,粮食和水也准备齐全,我们这几日就要走了”。他眼睛看着这对男女,寻求着他们的反应。
木玲儿的表情是明显的失落,而鸢尾背过脸,还在假装看山。
“但今早我还另外拜托了木大师一件事”,他转向木玲儿“木姑娘,这件事也得拜托你”。
玲儿忍下眼眶里的眼泪,点点头。
“你愿意让鸢尾做你父亲的女婿吗”?
木玲儿先是疑惑,后来变成极度的惊喜,她飞抱向鸢尾,不知在笑还是哭。
“臭小子,你呢”?
“我…我没意见”,鸢尾的声音颤抖,他的脸被木玲儿挡住,看不见表情。
“走吧,龙携”,崔行止拍拍屁股,“我们给他准备彩礼去”。
龙携微微一笑,看着远去的崔行止和呆在原地的鸢尾,神色复杂。
三日后的夜晚,婚礼开始。按计划是得准备五天左右的,可能是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岛上的人都斗志高昂,做起事情来也格外卖力,愣是提前弄好了。
礼堂就建在黑赤岛木家的堡垒里,原本崔行止对这黑乎乎的建筑办喜事实在有些抵触,但经过一番彻底的张贴涂抹,居然有一种厚重的华贵感觉。
负责布置的华数自豪到“那是,岛主的独女,咱肯定搞得风风光光的”。
原本有些阴暗的大堂,此刻几乎可以用“大殿”来形容了,墙壁上是黑色和棕色相间的皮革墙纸,旁边的柜子上摆满了典雅的金器,黑色的地面盖上了比纸还薄的金银镂空网格,两条巨长的红毯从门外一直铺到最里面。新人各在一位亲友的搀扶下,向两位高堂缓缓走来。
木宜良眼角的皱纹里溢满了温情和欣慰,崔行止侧靠在椅子上,玩笑道
“亲家,这女婿你可还满意”?
木宜良白了他一眼,侧身小声说到:“其实最开始,我是想你叫我岳父的,谁想到,你兄弟比你厉害”!
崔行止大笑。
鸢尾和木玲儿终于走到了两人跟前,龙携和木家的一位姑妈从新人身边退到了高堂身边。
新人开始敬酒,木玲儿脸颊通红,不知是害羞还是激动。崔行止拿出桌上的木盒子,里面是赞比林斯得来的一部分,十亿卡司。
他把木盒交给木玲儿,笑着说到“还想置办点彩礼的,可这里想买也买不到,只好给你们点散碎银钱了,等等,这会先别打开,被别人看见不多就丢面子了,这钱是给你的,以后想买什么,随便去买”。
“谢谢崔哥”。
鸢尾摇摇头,只见崔行止又拿出一个大些的盒子,递给了他。
“行止,你这搞得好神秘啊”,木宜良说到,他准备了些首饰扳指,不知道崔行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行止做出悄悄话的姿态,鸢尾赶紧附耳过来,崔行止用是人都能听见的耳语说道“这里面的东西你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先别用,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水平?哪天觉得自己力不从心的时候,吃一颗,用了你就知道”!说完用力的拍了拍鸢尾肩膀。
“……”“……”“……”
堂下人沉默,鸢尾嘴巴张成了o型,而身后龙携的嘴角在不停抽搐。
随即,哄堂大笑,木玲儿脸红的像一只煮熟的虾。
“吉时已到,入洞房”,盛装的华叔高声喊到,喜悦的气氛直冲云霄,两人在热心群众的簇拥下,进了婚房。
喧闹的大殿里,欢喜的人群逐渐挤了出去,龙携得呆在鸢尾旁边防止人群出乱子,崔行止看着离去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
木宜良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没人会亏待他,等我教他几年,他就接我的班,做这座岛的主人”。
“这安慰的话不是该我们这男方家人说嘛,你这”。崔行止笑道。
“开玩笑,他一个上门女婿,欺负得了谁啊”!
“…哦”崔行止一愣“对了还有这种说法”。
木宜良又道“我懂你心里的想法,他们才认识半个月就大婚,无论怎么情比金坚也太快了些,你怕他们错过自己的人生,可你真的了解他们心里的感受嘛”?
“哼,刚开始肯定不习惯的,可时间长了,他就会把心力都放在家事上,可能在被您闺女骂的跑出外面透气的某一天再想起我们那些虚无缥缈的计划和想法,然后找你喝杯酒到倒苦水”。
“你也不过才二十一,凭什么你就这么笃定男人总会任由生活埋葬自己的幻梦呢”。
崔行止想了一下道“因为那个幻梦并不美好,因为鸢尾更像是…”
“不”木宜良摇着头“我很确信,我的这个女婿在你看来可能更像是郢朝的花花公子类的人物,所以你觉得他也适合那样安逸的人生,可你知道在我们看来是什么吗”?
崔行止不解的摇头。
木宜良缕着胡子“如果把他放在郢都的一个普通人家长大,他就会成为那样追求安逸的,漂亮的,讨女人喜欢的年轻人,可他是跟着你长大的,崔行止,在我们看来,他和龙携除了普通人的性格特点外,都更像你,你们和别人不同”。
崔行止无言。
木宜良继续说道“我说你吧,到哪里都是一副四平八稳,不慌不忙的样子,可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棵断了茎的浮萍,你没有根啊,但你还是存在着,你的两个兄弟也是一样,你们带着人的面具可以在人间游历,也可以随时脱离出来去到任何地方,你的根毫无所倚,可他们的根连在你的身上,你的内心漂浮不定所以才执着的追求着至高之道,这使得你变得强大而安稳,心里也越发空旷和孤寂,可人心的问题还得人来解,求天道是没用的,行止,你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的问题还没解决,你就确定现在是抛开他们的好时机”?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觉得他们俩比你正常,在我们看来,你们都不正常,但你就这么走了,他们会觉得你抛弃了他们,懂了”?木宜良气的吹胡子瞪眼,转头走掉了。
崔行止摸摸鼻子,独自一人思忖着。
日子就这样过了两日,第三日凌晨,他们要启航了。
木玲儿已经梳成了妇人的发饰,靠在老爹怀里,掩面哭泣,看着黑色的巨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天边,木宜良心想,或许当初真的不该和他说那番话,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