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擦过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火星溅在她脚面灼热地仿佛能烫伤灵魂。额发凌乱地卷在面上,她的脸上满是泥污,看不见曾经清秀温婉的样子,脚步偶尔因地上的凹凸不平而踉跄几下,整体看却显得麻木而机械。
她的眼神呈现一种涣散的木然,又有晶莹的情意在眼中打转,她那样的小心与珍视这份温柔剔透的真心,都不舍得让它轻易掉落下来。满地都是残破不堪的血骨尸肉,她的血从身上的弹孔中汩汩溢出蜿蜒一地,很快就和遍地的血淋淋融在一起。
前方出现的几个人穿着的军装是她熟悉的颜色,心上人临行前她曾在每一套军装上缀入自己细密漂亮的针脚,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辨认这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了,她要找的人是谁?找到了又能干些什么?她通通不知道,冒冒失失地跑到战场来其实没什么意义,但若是不来,在她余下的生命中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赵清飞可还愿意回来找她?现在好了,她要死了,她又能见到赵清飞了,赵清飞一定会在那边等她的……
她一个弱女子,跌跌撞撞地居然真的站到了战场上,等到被军中人发现时已经被敌军的子弹打中,已然处于弥留之际。天意使然,赵清飞因在上一场战役中身负重伤,这次留在营部中做救济工作,在接收新一批被抬回来的伤员时,他见到了一个令他绝对意外的人——他放在心尖上的远方的姑娘。
赵清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瘦了很多,脸也呈现着青白的病色,和她上次见他时已经不大一样。但他现在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手脚俱在,身体健全,不是她在家乡时得到的病死的答复,而是依然坚持在这片土地上,为着自己的梦想决然奋斗。
多好啊,她努力对准视线看着顾清飞,想要对他笑一笑,多好啊,他还在,多好啊,他现在是在哭什么呢?嚎啕哀鸣,声嘶力竭,她从没见过他这么伤心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哦……他还在,而她马上就要死了。
刘雨萱心中百味杂陈,高兴痛楚绝望失落过后,全都化为了浓浓的不舍。她脸上慢慢落下两行清泪来,越流越多,在无声的哽咽中泪如雨下。她想对赵清飞说你别看啊,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好看,然而她颤抖着嘴唇,连这句话都没法说出口,只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扬起唇角,安慰地向他露出了一个无限温柔的笑来。
她脸上还带着方才没处理干净的泥污,更衬得泪水洗过的眼睛黑白分明,单纯明澈,像是映着所有他们天真无邪的样子,美得令人不忍多看,只怕多看一眼便要忍不住眼角泛红,平生千种柔情,万般祈愿,都在这一双眼里,定格成一生一世永恒的瞬间。
她好像完成了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满足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片场静默无声。
张简没有喊卡,乔雁也就还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穆庭看了一眼场记板,乔雁这场戏的第一次尝试,看起来似乎已经用不上导演预留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了。穆庭翘了一下唇角,在一片寂静中鼓起了掌,众人也反应过来,随后掌声如潮。
“过。”张简轻声说,深深看了乔雁一眼,转头向身边的场务交待,“把场景重新布置一下,补一些其他人的镜头。”
乔雁走下道具床,化妆师帮她仔细卸好了妆,眼眶还有点发红。乔雁本人倒是没什么异样,不过四周打量她的视线明显多了起来。乔雁收拾完毕后便和来探班的乔雪一起离开了片场,她原本后来还有一段时间的拍摄计划,因为今天中午这场改戏直接把刘雨萱判了死刑,她也就提前十数天杀青,算算戏份,似乎又跑了一次龙套。
而且因为是以楚姝为中心的单女主剧,她就算删了这么多剧情,按戏份算起来其实还是女三,就算经纪公司有心为她交涉恐怕也师出无名。不过乔雁并不觉得吃亏,这一场戏比剩下的十几天戏份加起来都要重要,若是一定要从中二选一的话,选一个戏份重要的龙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这几年一直都在跑龙套,对这项业务实在称得上驾轻就熟。
令人意外的是,她和乔雪在出剧组的时候遇见了穆庭。
看起来是一场偶遇,穆庭靠在车上,手机贴在耳边,似乎正和人聊着什么。乔雁带着乔雪打算绕路而行,却见穆庭冲电话那边讲了几句什么后便挂了电话,转身往剧组走,和乔雁姐妹俩打了个实打实的照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乔雪虽然因为见到偶像而有些蠢蠢欲动,却很知道分寸,跟在乔雁后面没有说话。乔雁礼貌地冲穆庭打了个招呼便要拉着乔雪让开路,却听见穆庭突然开口问她:“你知道你刚才那场戏要被剪掉多少吗?”
“五分之三吧。”乔雁意外地看了穆庭一眼,诧异于穆庭的主动开口,不过她也十分坦然,说出的答案朴实诚恳,神色平静,仿佛丝毫不知道砍掉她一大半的戏份是要用以穿插沐雪晴几个惊恐怜悯的表情,民众对于她这段惊艳表演的接受度也要大打折扣。
“我欣赏你的表演,很生动。”意外的人换成了穆庭,他看了乔雁一会儿,突然耸耸肩笑起来,“在娱乐圈光有演技恐怕不太够,刚才张导叫你之前顾昭明还从中阻挠过,你们戏路不冲突吧,这样的人都要排挤你,你不如在为人处世方面多下点功夫。”
“很正常,猜到了。”乔雁眨眨眼,想了想,对穆庭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