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吃过了晚饭,奶娘已经侯在门外。
京娘收拾收拾过后,转身走出门去。
“等等,我有件东西给你。”海叫住了京娘。
伸手递出一个沙漏,正好放在掌心里。
透明的瓶子里,装着一根精致的小小珊瑚,磨得很细的紫沙。
“这是什么?”柳京娘不解地问道。
“沙漏,用来计量时间的,我总感觉这里的时间太快,做了两只沙漏,这一只留着也是多余的,就送给你咯!”海勉强地说道,似乎是送出一件可有可无的弃物一般。
柳京娘双手捧着沙漏,却很满足。
看着紫色沙子,缓缓从顶端流向底部,仿佛看着一分一毫的时光流动。
“沙漏每一次滴尽,正好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海说道。
“谢谢。”柳京娘捧着沙漏,小心翼翼,生怕摔坏了。
“明天见。”海没有多话,转身就走了。
柳京娘只得看着冷冷的海,叹息一声,转身偕同奶娘一并走入青黑的街道。
每天都是如此,可是京娘仍然不想放弃。
海独自回到房中,将沙漏翻转过来,亥时将近。
伸手摸了摸下巴,居然长出了浅浅的胡渣,是这里时光冗长,还是身体老化太快。
海脱去衣衫,整理心绪,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因为这两天磨制紫沙,实在太过于劳累。将拳头大小的石块,一块一块敲碎,然后再磨制成沙。
海很快进入梦乡,梦里又见海风,浪涛,棕榈树。
月下的鲸,怀里抱着一具熟悉的身体,低头不断地啜泣。
“鲸,你怎么了?”海痛心地喊道。
鲸不说话,仍旧低声抽泣。
海走进一看,鲸的怀中抱着的居然是自己,腹部插着一柄匕首,血流一地。
梦里的海,这才低头一看,自己腹部果然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海惊呼一声:“啊!”
一声惊呼,海从梦里惊醒,死死按住剧痛的腹部。
窗前站着两个男子,都是蒙面黑衣。
海挣扎坐起,“你们是谁?”
两个蒙面男子摘下面罩,其中一个赫然便是李云来。
“我们是来要你命的人。”另一个男子开口说道。
“李云来,你居然如此卑鄙,睡梦之中取人性命。”海看清了来人。
“若是让你在神邸内安然明悟,大元朝又多了位仙人,东洲王府却又多了个可怕的敌人。”李云来摇头说道。
“啧啧,王府世子果真非凡,如此远见的确让人佩服。”海一面说着,悄悄伸手摸进枕头。
“海奴,其实我很欣赏你,只是不能为我东洲王府所用,所以你必须得死。”李云来惋惜地说道。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海忽然暴起,从枕头下掏出一柄短刀。
海的身体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可惜了,方才你没有刺中我的心脏。”海冷笑着说道。
“现在也不迟啊,以你的武技也打不过我们二人。”李云来镇定自若。
“杀了他!”李云来一声令下。
二人同时拔刀砍向海奴。
武技一直不是海奴擅长的,结丹之后更是没有修炼过像样的武技。
此刻,海奴只能凭借灵敏的身法,不断躲避。
奈何房间里毕竟空间有限,海的速度也无法施展出来。
几个回合间,海已被砍中数刀,血流不止。
“小六!”海只得大声求援。
这一声呐喊,让李云来二人更想着痛下杀手,速战速决。
楼下砰砰作响,小六和另外两个伙计已然听见动静,正往楼上来。
“抓贼了!”
机灵的小六最先大喊出声。
“殿下,要不先撤?”另一个男子开口询问李云来。
李云来思忖片刻,只能无奈地说道:“撤!”
二人聪明跳窗而逃。
小六几人冲进屋中,跑到窗边查看。
“掌柜的,你怎么样?”小六折身回来,开口问道。
“我没事,来了两个蟊贼。”海说道。
“要不要去衙门报官?”小六问道。
海摆手拒绝说道:“不用了,免得节外生枝。”
“蟊贼应该窃取物件,不敢轻易伤人,掌柜的可有其他仇家?”小六仔细想想,觉得事发有些蹊跷。
“是我在进入神邸前结下梁子的仇家。”海如实相告。
“掌柜的,那今后还得小心。”小六善意提醒。
“恩,我是要多做些防范了。”海接受小六的建议。
“掌柜的,我去请个郎中替你疗敷外伤,再拣些中药内服调养。”小六的确是很关心掌柜的。
“不用了,你们早些休息,明天我自去医馆看大夫。”海摆手示意众人歇息。
众人退出之后,海将门窗关上,独自将身上的创口清理一番。
“看来是避无可避啊,东洲王府,李云来,这笔帐我记下了!”海越想越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一夜过后,海身上的创伤也开始结疤了。
海也一直想弄明白,为何自己身体会有如此强悍的自愈力,唯一可以询问的海螺也不知所踪。
柳京娘早早地来到客栈,正遇见小六一脸凝重,细问之下方才知道海昨夜遇刺。
柳京娘没有丝毫停留,一口气冲上楼推开房门,正看见海光着膀子,前胸后背都是刀伤,虽然已经结疤,但还是看得心疼。
海从旁边抓了件衣衫罩上,开口说道:“你应该敲门的。”
柳京娘却只关心海的伤势,着急地问道:“伤口还痛吗?”
柳京娘细细地抚摸着海的肩膀,生怕弄开创口,小心翼翼。
“已经好很多了,你快出去吧。”海轻轻推开了柳京娘。
“到底是谁干的?是不是千幻派人刺杀你?”刘京娘愤怒地问道。
“不是。”海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还会是谁?我一定要替你报仇。”柳京娘不依不饶地说道。
“这不关你的事,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海冷漠地说道。
“你!”柳京娘被海的话呛住,气得跺脚却也无法。
只得甩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海并未出言挽留,也无闲心理会,一心随她去就是。
不多时,柳京娘居然拴着围裙,端着一碗莲子羹,慢慢走了进来。
海只能无奈地摇头,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你不必这样对我,我不值得你如此付出。”海有些愧疚地说道。
“怎样付出是我的事,怎样对我却是你的事,我们互不相干。”柳京娘俏皮地说道。
“这话也对。”海无奈地点头认可,这话的确无可反驳。
柳京娘坐在床边,准备用勺子喂莲子羹,海伸手拿过碗,几口便吞了下肚。
“狼吞虎咽的,对身体很不好。”柳京娘一副嗔怪模样。
“我没有那么金贵,我的命贱身体好。”海将碗递给了柳京娘。
“你这客栈也不安全,要不去我的白水坞小住一段时日。”柳京娘红着脸邀请。
“你不怕我会动歪心思?”海调笑着说道。
“我怕,我怕你不去。”柳京娘自然懂得话中之意,生怕海不会去白水坞躲避,故意言语相挑。
“我的确不会去。”海正儿八经地说了实话。
“为什么不去?”柳京娘问道。
“因为我要留在这儿苦练武技,等待着我的仇人,最后将他们手刃复仇。”海坚决地说道。
柳京娘眼珠一转,点头赞许地说道:“恩,也不错,不过你要苦练武技,没有秘籍也是白白地浪费精力瞎练。”
“听你这话,莫不然你有武技秘籍?”海问道。
“白水坞里不止有武技秘籍,还有各种奇珍、武器、灵宝。”柳京娘笑着得意地说道。
“那好吧,从现在开始,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是白水坞的厨师了。”海故意学着当日柳京娘说话的模样。
柳京娘忍不住,噗嗤一笑,盈盈笑意,让海竟看得有些痴了。
忙碌一天,傍晚时分,奶娘已侯在门外。
“今天就我俩一起,走走河堤,吹吹河风。”海对柳京娘说道。
“好啊,姨娘你先回去吧,让下人们准备些酒菜。”柳京娘安排门外的奶娘先走。
“你进入神邸居然能够带下人服侍,对于你的身份我是越来越好奇了。”海摇头羡慕地说道。
“这些都是父亲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柳京娘无奈地说道。
“河边风大,小姐披上斗篷吧!”说完奶娘已经递了一件披风过来。
海和京娘走到西街口,从小路爬上河堤,一米宽的河堤正好容纳两人并排而行。
傍晚时分,深秋的夕阳很冷,柳京娘披上了斗篷。
“这河堤很长很长,还有一里,我们应该找些有趣的话题聊着。”海忽然觉得两人并排走在河堤上,沉默显得很尴尬。
“那正好我想听听你的故事。”柳京娘高兴极了,充满期待地说道。
“我的故事很简单,也很无趣,倒是我对于魔族的事情更有兴趣。”海反倒想听柳京娘的故事。
“那你先跟我讲讲你的故事,我再给你将有关魔族的事情。”柳京娘狡猾地说道。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东海边被先主人收养,之后在东洲府琉璃岛上生活,辗转间成了王府下人奴隶,直至遇见雾隐老祖,助我结丹修炼,侥幸间便来到这神邸之中。”
海实在不愿提及过往,言简意赅,一语便带过了种种曲折。
柳京娘何等聪慧,自然看出了海的不情愿,也不追问。
“其实这样也好,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多好。”柳京娘试着言语安慰海。
却不想这样的话语,恰恰刺伤了海的孤独。
换来的只是海的沉默,和无以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