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也比历朝要高。男女之间若是对上了眼,相互有意,父母一般不会阻挠,三媒六聘之后,便是水到渠成。故而温觅也才敢放手一搏,拼上一把去勾搭常玄理。
男女嘉宾缓缓入宴,分列两边而坐。温觅入座之后,便是眼神四处打量,寻找常玄理的身影。
温幸轻瞥了温觅一眼,低声提醒道:“妹妹如此明目张胆的从男席扫描,可是有看中之人?这可与妹妹身份不符呢。”
关你什么事!温觅眼神如刀狠狠划过温幸,却只敢在心里叫嚣,她还需要温幸的帮助呢。
哪怕胆大包天,敢有对常玄理下药的想法,温觅毕竟是一个姑娘家,对于这种事情,心里还是虚得很,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所****,她还没有看到常玄理便是如此姿态了,若是当真看到了,她不得更紧张?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温觅朝着温幸感激一笑,道:
“姐姐说的是,妹妹是被这后花园里的繁华似锦所吸引,倒是失了规矩了。”
温幸勾唇一笑,道也懒得多言,只淡淡道:“莫要失了分寸就好。”
温觅心中恨的要命,温幸这个贱人居然当真敢教训她,等她成了世子妃,定叫这小贱人好看。想归想,脸上的笑容却还是僵硬的保持着。
人群突然变得熙熙攘攘起来,温幸微微转头去看,却只见一袭雪袍登堂而入,如冬日冰雪端丽艳绝。一张深邃的眼眸漆黑如墨,鼻若胆悬,眉目如画。面上神色冷峻,冽冽如青山之松竹,清脆挺拔,一举一动间,令人望而生畏。
竟是沈子茺!
沈子茺性情清冷,偏生又博学多才,生的高雅俊逸,气质超然,世无其二。故而多少名门淑女青年才俊皆想与其交往,却因其性情而畏而止步。
沈子茺甚少参加宴会,虽然与常玄理交情匪浅,但是众人也没想到,沈子茺能过来参加宴会,一见到他,皆是惊艳不已。
沈子茺凝着眸子,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仿若所有人都只是一名过客,不值得他去留神。走过温府坐席的时候,沈子茺脚步微顿,转头向着温幸点头示意,算是招呼一声,才继续走向自己的席位。席地而坐,便是低垂着眼睑,一双修长秀美的手玩转着酒杯,对于身边之事毫不关心。
霎时,各种目光都朝着温幸而来。头一次宫宴之上温幸扮形丑陋无颜,此时一看也不过清丽秀美,在满堂佳丽之间更算不得绝色,只身边一个盛装温觅,便将她完全比了下去。
温幸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沈世子侧目?众人皆是仄舌,不解其意。
而温觅更是嫉恨不已,那可是沈世子,高不可攀的存在,怎么会对温幸这个丑八怪贱人有所不同!定然是因为沈世子不知道温觅已经被毁容了!
一个丑陋无颜的贱人还敢如此嚣张,温觅心中闪过一丝冷光,温幸,这场宴会会是我飞跃天堂,而你跌下地狱的见证!
温觅还在咬牙切齿,而宴会的主角终于到来。
只见常玄理搀扶着一位老夫人缓缓走来,老夫人约莫六七十岁,一身墨黑色长裙上刻着繁杂纹理,尽显氏族古老传承,头上的老太君发箍中央一颗明亮的玉石,将老太君的脸庞都照射的熠熠生辉,混沌的眼神里偶尔精光一闪,尽显风云,当真不愧是常氏侯府高门的掌权之人。
而身边的常玄理,却是褪去了平日里的轻佻风流之态,恭恭敬敬的站立在老太君身旁。
常玄理此日一身琉璃色冰丝锦衣,将修长玉立的身姿勾勒,衣摆之上是多瓣重开的木槿花纹,艳丽多姿,再以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交相辉映,华丽至极。一袭乌丝如瀑,简单的用木兰玉簪高高束起,额角微垂的青丝随风浮动于两侧,无限风流。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魅惑妖娆,桃花眼中偶然一瞥,脉脉含情,惊艳四射。
“常老太君,常世子。”
见到常老太君过来,在坐的都是小辈,连忙起身行了晚辈礼。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常老太君高兴得眯了眼睛,让小辈们都不用拘束,慈眉善目,更是显得和蔼可亲。坐上首座的太师椅后,常老太君便开口道:
“今日本是邀请你们过来,一是我常府中移栽的极品木槿终于开花,邀请大家来观赏。二是为着我家这小子……”
常老太君嗔怪的看了一眼身边垂眉顺首的常玄理,却带着宠溺道:
“我家这小子天生放纵不羁,不谙世事,常常惹出许多麻烦来,今日请大家来,便是希望你们这些好友能够管住我家这小子,让他收收心。”
常老太君笑意盈盈道,表面上听上去是让大家与常玄理多往来,但暗地里藏着的含意却是让一众贵女们脸红。
“外祖母说笑了,表哥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哪里还需要旁人来管呢?”
柳茵茵是常府常客,又是血脉至亲,向来得常老太君宠爱,只见她掩唇笑着接口,娇俏至极,惹得常老太君又是一阵高兴,看着常玄理眼中都透露着骄傲。
温觅死死瞪着柳茵茵,恨不得撕碎她那张嘴脸。而温幸却是轻泯了口茶水,目光悠悠看向常玄理,却只见柳茵茵和常老太君说笑时,常玄理眼中的笑意未达眼底,神色如一汪深潭漩涡,看不清切。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幸的目光,常玄理抬眼,与温幸四目相对,两人又迅速瞥开视线,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常玄理朝着温府坐席一瞥,却让温觅抓住,温觅心中激动的快跳起来,认准常玄理是在看自己,温觅脸色一红,欣喜溢之于表。
慢慢的也有其他小姐胆大起来,和常老太君说着家常,偶尔插入几名世家公子的声音,气氛也显得十分惬意。
常老太君毕竟年迈,不多时,精神便支撑不住,柳茵茵亲自送她前去休息。有长辈的宴会总是单调而拘谨,常老太君一走,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了,才子佳人们吟诗作乐,表演才艺,赏花采景,顿时高兴至极。
温幸并不喜欢这种氛围,她站起身悄然离席。数步之遥,便是常府木槿花的所在地,温幸走了过去,看着粉嫩浅紫各色木槿开得正艳,重瓣,多瓣,花团簇拥,美不胜收。
她依旧记得,当年的朝阳殿前,也有自己亲手布置的荼蘼花架,盛开之际琼瑶晶莹,芬芳袭人。
可惜,再美的花,再盛的景,在花季之末都会凋零,只留下遍地寂寥无人可知。
温幸瞳孔渐渐幽深,思绪仿佛陷入了眸中回忆,不可自拔。浑身散发的寂寥却是惹得沈子茺同病相怜。他在一旁站立了许久,终于抬步向前,与温幸并肩而立。
“花落成泥,来年更甚,何必多加忧扰?”
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温幸转过眸子,看向身侧的沈子茺,那完美无瑕的脸上一片淡然,薄唇如削,轻启后仿若芳润犹存,让人禁不住想要去咬上一口。
温幸有些错愕,沈子茺这是在?安慰她?
温幸记得自己与沈子茺素无交情,之前沈子茺对着自己打招呼,已是让温幸有些意外了,而现在沈子茺竟然在安慰自己,温幸更是有些错愕了。
不过,不管怎样,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沈子茺更是一片真心。温觅勾唇笑了笑,道:
“人活一世,十难九全。得过且过,安然度之。”
“哦?这可不像你。”沈子茺转过头看看着温幸,嘴角带着一抹笑,冰山玉碎,雨后惊鸿,道:
“当初在御花园里厉声斥责官家儿郎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温大小姐,会甘心得过且过、随遇而安?”
沈子茺一双冰澈寒眸直击人心,仿佛将温幸所有的推脱都撕裂开。温幸终于想起来之前在御花园和沈子茺有过一面之缘。在自己高声将所有人斥责之后,是沈子茺站起身来,他是唯一一个鼓掌的人,更连说三个好字,让温幸记忆尤深。
对于这种能直视人心的人,温幸并不想多做交流。既然常玄理和沈子茺关系匪浅,那沈家的那一段金龙,自然由常玄理去获得。沈子茺此人明显就不是简单角色,温幸不想多说自己的目的与算计,便笑了笑,随口道:
“沈世子错看了,温幸只一介女流,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却也难以改变自己随风逐流的心态。”
沈子茺定定的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复杂。温幸面不改色,泰然处之。两人在无声之中对峙着,良久,沈子茺终于转身离去,什么话也没说。
而温幸则是松了一口气,常玄理,沈子茺,没有一个简单角色。自己要靠他们去毁掉姚霁二人,不啻于与虎谋皮。
步步艰难步步行,步步为营。
这才是温幸真正的态度,重生一世,她有滔天的仇恨,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与责任。哪怕是刀山火海、黄泉九幽,她都绝对不会眨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