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可是亲眼看见,是那二小姐亲手将大小姐推下去的,可惜啊,根本没人敢吱声。”
“没了娘的孩子,就跟草似的,何况二小姐是继夫人所出,不和是肯定的。”绿意婢女抹了抹嘴上的油,摸了摸肚子,满足道:“这小姐的伙食就是不一样,要是死了,日后可吃不到了。”
在宿主的记忆中,她是继夫人安排在身边的婢女绿枝,平日里偷奸耍滑,但抓不住证据,奈她不得,没少吃亏。
温幸眼眸一暗,推开了房门,淡淡道:“我饿了,要吃东西。”
坐在门口的几个婢女惊得起了身,面面相觑,绿枝更是尴尬的擦了擦嘴,一时间静谧无声。
不一会儿,一盘东西端了进来,咸菜,馒头,一点清粥小菜,素净的好似穷苦人家。
温幸捏着筷子,温和的笑了笑,轻声细语的询问道:“看样子,你已经帮我吃完了?”
绿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屑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不懂。这时间段又不是饭点,厨房怠慢也不是一天两天。奴婢拿的时候,人家说了,若是小姐嫌弃,大可自己拿钱补贴,保准要吃什么有什么?”
钱?后宅被继夫人一手把持,哪里来的钱,她正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
“你何苦为难我呢?”温幸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宿主究竟受了多少委屈苦楚?
她幽幽一叹,照着绿枝的脸,狠狠的甩了一巴掌,戒指的尖角划过,竟然划伤了绿枝的脸。
“啊——”
绿枝疼的捂着脸,跌落在地,从喉咙里爬出尖叫,无比恐惧:“小姐你干嘛,救命啊!杀人了!”
屋内只有两人,听此惊呼,守在屋外的奴婢纷纷涌了进来,见屋内的情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胆,上前道:“大小姐,绿枝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下手也太重了吧,出手要人命啊!”
这绿枝是继夫人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温幸看的明白,这是想要向继夫人示好,当下微微一笑,柔声细语道:“我要杀要罚,你也管,我怎么不知道,这温府是你当家?一个婢女也敢指手画脚,温府的规矩,都让你吃了么?”
她明明是微笑着,却比任何时候都冷冽,周身缠绕着一股气息,先前说话的婢女一个寒颤,呐呐的说不出话,打从心底里生出畏惧。
那是死亡的气息。
“大小姐落水逃生,此乃大好之事,需吃斋念佛,感念老天庇佑,谁敢在此时,要杀要罚?还把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
有些犹豫的众人听见这声音,纷纷回过头,只见是个美妆妇人,二十八九的年纪,身着锦装,身姿高挑,被簇拥着走进来,尤如仙子,目光扫过一周,落在绿枝脸上,缓缓道:“谁竟是这么狠的心,但凡有些良知,就做不出毁人面貌的事!”
明显是明知故问。
宿主在她这可没少吃亏,过的不如普通的庶出小姐就罢了,在外的名声也差的不行,这其中,继夫人的功劳首当其冲。
绿枝一见能做主的人来了,当即又滚又爬的拉住她的衣裙,哭诉道:“夫人救救奴婢,小姐疯了,要杀了奴婢。”她露出手捂着的伤口,鲜血淋漓,皮肉翻滚,极为吓人。
继夫人看的眉头一蹙,“可怜见的,快去给包扎一下。”
夫人对奴婢的温和和大小姐的冷漠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人人看温幸的眼神都透露着不善。
温幸浑不在意,弱者的舆论从来是随着强者走的。这些弱者能锦上添花,却绝不可能雪中送炭。
会被人谴责不是做错,而是太弱。
她的不在意,在别人眼中成了一种高傲不屑,继夫人非常不舒服,语气不善,道:“我温家乃是清贵人家,纵然不是爱仆如子,却也赏罚分明,家风严谨,哪里容得动用私刑?”
温幸一片迷茫:“继夫人这是做什么?一进来,便训斥我,知道的说你关心嫡女,不知道的,还要说你容不下先夫人的子嗣呢?”
这一句话,就将战火升级,继夫人一个说不好,就是苛待嫡女,她疑惑,什么时候蠢丫头嘴巴凌厉了,面上不显,又见绿枝惨样,指着道:“那这奴婢为何如此?”
温幸微微一笑:“我也疑惑呢,她端了饭菜一进来,跪地磕头,一声不吭的拿起发钗化花了脸,哭着说自己不好。”
继夫人自然是不信荒谬的话,嘴角一沉:“照你这么说,是她自己的所做所为,可既然是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何还要向我哭诉求做主呢?”
“当时屋内只有我二人,想怎么说还不都凭她一张嘴。”温幸低垂着眼帘,怅然道:“继夫人不问,我还没想到。此人先是化花了自己的脸,后是哭诉,定是用心不良,还是快快拖下去审问吧。”
继夫人没见过这么无赖的闺阁女子,冷笑道:“你既然也说屋内只有两个人,你二人各执一词,我怎么好随便下了定论。”
温幸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十分诧异:“这就奇怪了,主子和奴才各执一词,信的不是主子,还能去信奴婢吗?”
“我温家清贵,岂能有草菅人命的道理?”
她面不改色的反问:“难道就有奴大欺主的道理?”
继夫人哑然,实际上,从进屋起的每一句话,都是温幸的一个言语圈套,以至于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绿枝眼见事态偏离轨道,顾不得规矩,呜咽着插嘴道:“大小姐容不下奴婢,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折磨人才,还扣上罪名,奴婢为何要毁了自己?”
温幸局促不安道:“难道不是因为自责么?拿了一些根本无法吃的东西给我。”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饭菜。
众人一进屋,视线就被绿枝自信住,待她说,这才看见那桌子上摆放的吃食,是平日里连府内下人都不肯动口的东西。
大小姐受到苛待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把秘密放在台面上,还是第一次。
一时间,人人都闭嘴 ,不敢说话。
继夫人眼皮一跳,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彻底把这个昔日懦弱无比的继女放在了眼里,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
她自然清楚绿枝欺负主子的事,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亏在这了。
温幸微笑着上前一步,低声道:“继夫人聪慧,应该明白,这借口是我找给你的。”
就像是一个在像母亲撒娇的小女孩。
可谁都明白了,这个女孩不简单。
这件事若是在纠葛下去,势必会扯出嫡女受欺辱的事情,流言四起,到时候就不是继夫人能左右的了。
“绿枝,你实在是太放肆了!”一个聪明人最懂得的就是取舍,继夫人显然是个聪明人,她上前照着绿枝的脸抽了下去,厉声道:“你竟敢调换大小姐的吃食,罪无可恕,算你还有点良心,愧疚之下毁容弥补,本夫人仁慈,便给你个赎罪的机会,来人呢,将绿枝拖下去,送去庄子反醒。”
这一连串的话刚说完,立即有人上边按住绿枝,还捂住了嘴,绿枝惊恐的挣扎,却无用,绝望的被拖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声响,似乎在哀求。
温幸静静的看着她被拖下去,但凡这丫鬟有一点心,给宿主喝下一碗药,哪怕是一碗水,都不会生生病死、渴死。
她只觉得宿主留下的怨气解了几分,颇感欣慰。
“你且精心修养吧,毕竟落水不是小事,修养不好,伤了身子就不好了。”继夫人吃了个大亏,阴晴不定,意味深长的看了温幸一眼,吩咐道:“大小姐有病在身,要静心修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是要将自己禁足在此?
温幸轻轻一笑,想要禁足自己,单凭一句话,太轻了,不够。
……
眼前一片迷雾,猩红的鲜血从四面八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不断,不断的喊着:娘,救我,救救我!
温幸猛然睁眼,汗水沾湿了后背和素色锦被,她睁大眼睛,久久没有生息,持续了三秒之后,空气争先抢后的涌入口腔,她用力呼吸,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眼泪止不住的往出涌,唇齿之间,仿佛带着鲜血的气息,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坦的没有一丝赘肉,更别说孩子的痕迹。
对于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她期盼了足足十年,不过现在却庆幸,他没来,否则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他父亲取了乐子的一个玩意。
自嘲一笑,她平复了情绪,掀开帘子,下了地。
绿枝被送去庄子后,另一个婢女沉香成了屋内唯一的一等丫鬟。
此人老实蠢笨,一直受不到重用,可在温幸眼中,这样的人刚刚好,毕竟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奴婢,并非一个聪慧的军师。她故作不经意的问道:“父亲这个时辰,可回了家?”
沉香见小姐虽然性情大变,但并不是无缘无故折磨人的人,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叹息道:“您也知道老爷的执拗性格,那边皇后娘娘刚刚去世,皇上就下旨立姚妃为后,老爷如何看的下去,自然是要领着那群大臣长跪以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