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史上从商九竹,到商九竹的父皇,与商九竹的皇祖父,皆是柳衿的得意门生,由其亲自教导。
柳衿如今也已是帝京城皇权的象征,非太子不教,再受宠的皇子也不可能入其门下。故而姚霁刚刚开口,商省便是大惊失色。
若是柳衿真的教了商云,那满朝文武的风向定然都将转移至他处。
年仅六岁又如何?商九竹尚且年轻,身子硬朗,不培养一个智齿孩儿为主君,难道还要培养一个年龄足够本事足够可以与自己争地位的太子吗?
怪不得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对自己无比放纵,原来他这心机深沉的父皇一直都是在试探自己,而自己却还在洋洋得意。
有些事情一摊开,真相总是那么刺痛人心。若非今日姚霁的点醒与警告,只怕商省还完全看不透彻。二此时已清醒,却是惊出来一身冷汗。
姚霁轻飘飘瞥了商省一眼,知道他是明白过来了,眼神轻蔑而不屑。
“看来,大皇子这是想通了。”姚霁掩唇,笑意不达眼底。
“省有错,还望娘娘恕罪。”这回商省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一张俊秀的脸上也满是愧疚之意,让人心生好感。
而姚霁依然是不吃他那一套的,既然商省已经看清楚了局势,而姚霁自然不会再与他装模作样,而是神色一冷,开口道:
“你以为本宫助你弄死了商文,你便天下无敌了吗?你的荣耀是本宫给的,本宫随时可以收回。别想着商云斗不过你,就算是一条狗,本宫说他能够成为太子,他便就是太子!”
姚霁声音里带着厉色,神色也是难得的凌厉,气势逼人。商省顿时心头一颤,虽是愤恨于姚霁的说辞,却也是无法辩驳。
除非逼宫篡位,否则这天下不在商九竹手中,而是在姚霁手中。
面色青白交错,商省紧抿着唇,对姚霁恨及,却又不敢说出口,只得低头听着她的训斥,遮住眼底的杀意与怨恨。
“与你多说无益,本也只是一场交易。既是交易,你就得把本分做好!”
姚霁柳眉一横,看向一旁垂着头的商省,眼底火光跃跃。
“温幸重伤,我给予你今日的地位。而你想要的太子之位,拿温幸的性命来换。”
“温幸一日不死,商云便一日成长,按着主君的方式成长。”
姚霁的话狠狠砸在了商省得心头,进去时春风得意,出来时却是犹如霜打的茄子,毫无生机。
商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姚霁的宫殿中走出来的,紧抿着唇,眼底杀意流转不定,双手负立于后紧握成拳,脚下箭步如飞。
商省不敢停下,哪怕身后有官员示好的打招呼,他都一改往日求贤若渴的态度,直接无视的走过,他怕自己一旦停下脚步,便会忍不住冲回姚霁的宫中一刀砍了她!
姚霁,温幸——
挡我者,死!
眯着眸子遮去狠辣,商省心里的算计,却更是毒辣得紧。
有些事,也就只他做得出来!
数日后正是日暮西斜的时候,温府里潇湘院却炸开了锅。
一整个院里的下人都让拘在了一处,原该病着的主子正站在主屋前面。
一身素衣的女子尽管身子哆嗦着脚下却是很稳,哪里有半分病态?
再往上看那面容,却正是该“病重卧榻”的温幸。
她缩在袖里的手正抖着,连带着声音也在颤抖,“温湛,你去!一定寻了他回来!”
她怕,怕不经意间听着的那句是真的。那个老人怎么能…她怎么能呢?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没有泪流,她温幸从来就不是个懦弱的,再严重的状况、再大的悲痛,她也不会肆意在这庭众之前就哭出来。
指甲狠狠掐住掌心,温幸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仆役碎嘴说的话。
“听说了吗?严家的老太太啊,殁了!”
她的祖母…那个和爱的老人,怎么就能去了呢?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温幸还是安慰着自己,“或者…或者只是听错了!不会那样的,一定不会的!”
内心几近于崩溃,可连她自个儿都知道这说服有多么无力,她方才分明听的再清晰不过的……
毫无防备的听到这样噩耗,温幸几乎是不加考虑的就冲了出来,想要质问那仆役。
她的祖母身子虽然不是多好,可又哪里这么容易就去了?一定是那仆役胡乱听信市井流言,在这儿到处碎嘴!
可冲出来之后,她才意识到,此刻的她应该是“病”着的!
却也顾不上旁的了,只喊温湛着人封锁了这潇湘院,再去抓方才那碎嘴仆人。
温幸已经顾不得先敲打这些个仆人,她此刻只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仆役说的话,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恍惚里有人被摁在了面前,温幸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眸光凌厉。
上下梭巡着打量眼前的仆人,真真是极普通的穿着、极普通的脸。普通到了有意扔在人群里,她会认不出来的那种。
温幸眯了眯眸,看起来,这个仆役背后,定然有人安排!
要说在温府里头,家丁路过潇湘院这本就是个稀奇事。更何况,眼前这可是一个普通到没有任何一丝特点的家丁呢?
有时候越是普通的东西,它背后的事情往往会越是复杂。比如这个仆役,比如他在这潇湘院里头看似随意的一句碎嘴话。
普通的人不容易被谁发现,也就不容易被谁逮住了。
这件事要从头到尾的说,那就是一个极普通的人、用看似极平常的语气,在温幸院里说了一句看似平常的碎嘴话。
而要把这一层层的剖析开来,可就是极有意思的了。
首先,这么一个平凡普通至极的仆役,他如何能“路过”潇湘院?
其次,一个仆役而已,又这么平凡普通到不起眼的地步。他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来“路过”一下潇湘院?
最可疑的就在于这仆役要单纯是路过也便罢了,你一个人却跟谁说的甚么碎嘴话?
这院里伺候的下人们从来不会随意碎嘴,更不会贸贸然就讨论主子有关的事。
而严老夫人和她的关系那么明确,不说潇湘院,就是整个温府里头,又能有谁是不知道的呢?
明知道的情况下,谁又敢在她院里头嚼严老夫人的碎嘴,还是这样不好的话!
这院里都是混口饭吃的,没谁会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
所以温幸很容易就知道,这个仆役刚才根本就不是在说碎嘴话,而是自言自语!
是什么人让他专门跑来这潇湘院里,装成嚼碎嘴的样子,专程来把这样一个噩耗说给她温幸听?
温幸从来就清楚的知道,她这潇湘院说不上是铁桶一片。
可她更知道,这里也绝不是松散到什么人都能随意的就混进来。
换句话说,这院里的每个人,温幸心里都有个数。
固定伺候着的丫鬟和护卫不说,流动人口温幸也是大约有个印象的。
可是眼前这个仆役,她根本就没有过任何印象。温幸敢说,这个仆役今天绝对是第一次来她潇湘院!
背后的人很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原本想要挑一个平凡的人来实行计划,好不让她怀疑什么。
可惜就可惜在这人实在是太平凡了,而背后人也低估了她温幸,错估了这温府。
大概对方是怎么都没想过的,温幸居然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仆役根本不是她潇湘院里头该有的人。
温幸挑了挑眉,暗自排除了背后这人是温府内部人的可能性。
因为温府里的人都知道,府里的奴才基本一辈子都是固定伺候着一个主子。
就算是那些流动的侍卫和巡逻一类的,也都是有固定的几个岗位。
也就是说吧,一个奴才,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都只会去固定的那几个地方。
所以说,相对应的,一个地方大概永远也只会有那么几个固定的人去。
于是乎温府里的人又怎么会那么笨,给出来这么明显的一个错处给她温幸抓?
温幸眯了眯眸子,寻思着这仆役大概也不是她温府的人了。
都说了规矩是温府的规矩,那么温府的下人们又哪里会不知道?
这人这么冒冒失失的就来透露消息给她,显然无论背后人还是这仆役本身,都是不晓得温府规矩的。
不晓得温府规矩,又能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安插人进来……温幸眯了眯眸子,大致敲定了对方是谁。
严空濛,或者商省。
她初步圈定这两个人选,之所以排除姚霁是因为这位皇后当初借着大夫人的力,可没少往温府派人。
温府的规矩什么的,她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在有所了解的情况下,温幸想姚霁还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心思百转千回,温幸面上却是不显。只俯身去把一手捏了这仆役的下颌抬起,冷着声问他,“方才就在这院里,你说了什么?”
日暮西落,这人快速的重复了一遍他刚才在这潇湘院里说的话,“听说了吗?严府的老夫人啊,殁了!”
温幸浑身的气息一冷,就要发怒。
可她却愕然发现有温热的血淌在手上,低头正瞧见仆役嘴边朱红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