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幸信他,不至于如此行事。事出必有因,常玄理此举何意?温幸渐渐眯了眼,遮住了眸中思索的光芒。
莫非……
温幸脑海里灵光一现,却是让她心底一惊,顿时一阵寒凉侵入骨髓,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而常玄理依旧是浪荡不羁的笑着,带着放纵与纨绔,着实让人嗤之以鼻。唯独那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睛,眸子深处里隐着点点暗光,难寻踪影。
而群臣之中,也有一双深沉而冷澈的眸子,在等着窥透人心,望向商九竹的神色,一丝变化也不肯放过。
“君臣同欢?哈哈哈……”
商九竹轻笑出声,随即是大笑起来,欢愉之色传满金殿,让众臣面色更是有些惨然。而那几双镇静而深沉的眸子,却是瞳孔微缩,紧张等待着商九竹接下来的话。
“你这小子,老大不学好,白亏了常老太君诸般教诲。”
避开常玄理的话风,商九竹反倒是大笑不止,指着常玄理笑骂着,却是让常玄理眼底陡然一寒。亲人的逆鳞不可触,商九竹这看似无意的话,实则是若有若无的警告了。
“皇上息怒,微臣不敢了,别把我家老太君扯进来,她那戒尺可不是人能受的。”
常玄理的身子仿佛一下子就软了下去,扯了扯嘴,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面上有些畏惧,仿佛想起祖母那戒尺,就不由得胆寒。
而众臣想到了常老太君当年那虎虎生威的模样,举着戒尺各大青楼里寻找常玄理,都不由得掩住了唇,而商九竹这似乎是回忆起来往事,不禁笑出了声,心情颇为愉悦,
“当年你那般闹腾,常老太君甚至追杀入宫,若不是朕和皇后护着,只怕你腿都给打折了。”
“皇上,臣妾怎么不记得有见过常老太君?”姚霁靠上商九竹的身子,轻轻婆娑着娇媚道,胸前的呼之欲出,直教人喷血。
“你呀……”商九竹转过身拥住姚霁,看向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却是一下子止了话头,甚至连身子都有些僵硬。
而席上的温幸嘴角的冷笑更是溢之于表。你怎么可能见过常老太君?将你拥在怀里的那个人,口中的皇后却是我温幸!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既无情我便休,只将那累累血债讨要回来!
温幸手背青筋暴起,长长的指甲死死扣进掌心,白嫩如玉的肌肤上侵染了嫣红的血,若是细细翻开,定然是触目惊心。
而这掌心只有更痛一点,才能够分散心里的痛与不甘!温幸终于是垂下了眼眸,将眼底翻江倒海的情绪遮掩尽,不让任何人察觉。
“臣妾这么了?”
姚霁那娇媚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柔软得像春风杨柳的身子贴得更紧,娇嫩的嘴唇微嘟,带着致命的诱惑。常玄理的提议甚是合她心意,君臣同欢,好个君臣同欢,怎么可以就此打住呢?于是她娇媚入骨,直接在这金銮殿上勾引商九竹。
“霁儿自然是极好的。”
商九竹尴尬一笑,面色有些微僵,而姚霁心头更是冷意蔓延。她如此勾引,而商九竹竟然这一刻把持住了,定然是因为那贱人!那个贱人死了都还不消停,居然让商九竹破了自己的媚术!姚霁心头发狠,连带着面上的笑容都更是嗜血。
商九竹此刻却并未去顾及这般,身旁的陈公公上前轻声提醒道:“皇上,开宴的吉时快到了。”
商九竹点了点头,沉吟一声,满座皆是安静下来,便连常玄理也安然坐下,仿若刚刚的插曲并不存在。
“今日这宴会众卿皆知,是圣女与文於候世子是接风宴。淮南水患一事,圣女不辞辛苦前去祈福,而常世子一路护送而去,朕心甚慰,故而封赏一番,众卿可有异议?”
商九竹官方式,装模作样的开口,众臣皆是匍匐于地,大呼三声“皇上圣明!臣等复议!”
商九竹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手一挥,便有太监手捧着早已经拟好的圣旨,铺开明黄色的圣旨,太监便扯着那尖细的声音开始宣旨,满座群臣皆跪,温幸也不例外。她虽有特权,而此时是商九竹给她的封赏宴,她不能早早留下不敬君主的话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淮南水患重,圣女奉旨祈福,福音上达天听,更兼灾后赈济之事,使得朕之旨意到达淮南民心。
朕有感圣女苦辛,特赐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对、 碧玉滕花玉佩一条 、云脚珍珠卷须簪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只。
另常世子一路护送圣女有功,一并赏了黄金千两,赐紫色螭吻朝服一套。
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幸与常玄理凝眉,接下了这道褒奖的圣旨。喜宴随即开启。
温幸转头看向那张空缺的席位,这样的宫宴,身为一品大员的温常安却是告假没有来。常玄理为自己办的宴会,自己的父亲却告假于家。
许是……与继夫人在相国寺过夜吧……
温幸素手执起银樽,将当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无意一瞥,商九竹与姚霁在上首,又几近滚做一团了。
温幸移开目光,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嘲讽,思及刚才的插曲,常玄理与商九竹暗地里的交锋。
商九竹,这个表面昏庸无道,荒淫无耻的昏君,实则还是并不简单的。只见他有意无意的悄然回击,既是堵住了常玄理的话题,转移自己的尴尬,又是给常玄理一警告,不管他此言出于何种目的,商九竹总能够让他噤声。
当年商九竹的心机与手段,温幸见识的最为真切,从林承一事便可窥见分毫。而此时商九竹迷恋姚霁,坑杀忠良,残暴不仁,骨子里的无情与嗜血让众人心惊、心寒、却也失了敬重与警惕。
而常玄理今日的试探之举,有眼力的人都能够看清楚,商九竹的心机与可怕。
“圣女大人好生荣耀,老夫敬你一杯。”
温幸抬头,却见镇国公端着银樽站在了自己的身前,老奸巨猾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矛盾至极,似要灭掉温幸,又似乎是要拉拢于她。
温幸看着,心头不禁冷笑。她让镇国公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这镇国公居然还在矛盾要拉拢于她。
温幸含笑着,仰面而视,眸子里光华流转,是淡淡的迷离与诱惑。势不两立的场面从淮南王与王妃贺栾一死,便早已注定,这杯酒,接还是不接?
随着温幸的犹疑,面前的一杯酒水却是被另外一双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接走了。两人皆是一愣,看过去却发现,正是常玄理。
“御赐的酒果然香,看来皇上把好酒都藏在宫中了,宴会才肯拿出来,这也太少了点吧,本公子的酒还没喝两口就见底了,真是可惜。”
常玄理端着银樽,也不饮,却是在不停的叹息着。温幸挑眉,这只狐狸又想做什么?而镇国公也是微眯了眼,看着常玄理,不解其意。
“镇国公可介意,本公子饮了此杯?”常玄理面色有点潮红,颇有些醉态,眼神也微微迷离,却是端着这杯酒不舍得撒手。
温幸也才突然注意到,常玄理的自称都是“本公子”,而不是“本世子”或者“本少爷”。
本公子?多情公子?温幸有些微微晃神,而镇国公的声音又将她思路拉了回来,站起身来与二人平视,才发现席中人多数已走动,相互敬酒为乐。原来是商九竹和姚霁已经离开了。
看向席前的镇国公和常玄理,只见两人相谈甚欢。
“世子爷好酒量,我国公府什么都缺,唯独好酒不缺,美人不缺。随时欢迎常世子光临。”
果然,只好酒与美人二字一出,常玄理那醉态的目光都随之一亮,连身应好。镇国公抚了一把胡子,笑的一脸春风得意。
常玄理虽是无甚大用,而他背后站着的却是大商最古老的世家之一 ——文於候府常家。二皇子如此大功皆不受待见,他这位做舅父的,自该着手为他拉拢群臣了。
他可以放下淮南心结,毕竟温幸虽有责任,但重点却是淮南王穆源丰那贼子背叛了自己。温幸乃是圣女,民意颇高,而且温常安也是三朝元老,清流之首。若是能借温幸而拉拢中立的温常安,于二皇子百利而无一害。
而在镇国公下定决心,来朝温幸敬酒时,温幸的犹豫不决在他预料之中。若是温幸爽快接过了,那他反倒是不相信了。
而此时,突然冒出来的常玄理虽然说是打断了他的计划,却是更进一步让他接近目标。毕竟常玄理面容俊朗,又是护送温幸南行之人,怎么说温幸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答应自己。
这么一来,又多了几分胜算,镇国公开始将目光转向温幸。
胜算?呵呵……思及至此,镇国公心底也不由得一叹,若非淮南之事套出来,姚霁居然支持大皇子,他二皇子一脉又何止于如此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