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让她再嫁的苗头冒出不到两日,那急匆匆的对方家属就热火朝天来到了祝府,他们在城北是不是大户人家还不得而知,但是他们家的见面礼排场确实不小,光猪肉就装满了十箱,这一度让小倩怀疑他们家是开屠宰场的。
其实小倩极为不情愿梳妆打扮步出闺阁去笑脸相迎他们一家,无奈母亲好说歹说了一早上,并答应给她买如今市面上最好的琴她才勉为其难画了眉。
第一眼见到这位相亲对象陆公子时,他低着头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母亲叫他名字他迅速抬起头,那模样像极了隔壁水产店里养的那条老黄狗。
“文宝啊,这就是小倩,看看,多秀气的姑娘啊。”文宝母亲陆夫人在姐妹的陪伴下露出极为夸张的假笑,而这位陆公子也跟着微微一笑,眼睛不动光嘴在动的那种:“呵呵……你好……”声音比蚊子还小。
媒人小姐妹在双方面前特别活跃,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滴溜溜的晃,跟着她腮帮子两边垂下的肥肉一起晃啊晃,只闻她说:“文宝是陆家长子,生性老实沉稳,从来不会在外面招蜂引蝶,不喝酒不赌博,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没见过像他这么老实的孩子。”然后又把话锋转移到小倩这里,“小倩这孩子开朗活泼,聪明伶俐,身体也很棒……”身体也很棒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吧!“我是从小看着小倩长大的,所以我特别放心这孩子,绝不会有二心的!”小倩一惊,这位大婶我们今天好像第一次见面吧?
简单的介绍过后,母亲打起了圆场,叫小倩拿糖给人家吃,小倩嘟哝着:“又不是小孩吃什么糖?”
谁知陆夫人连连点头:“我们文宝爱吃糖,对吧?”
文宝也跟着点头:“我爱吃糖的。”
小倩抓了一把花生糖扔到他面前,他慢悠悠的抓起一颗,剥开,给娘,又慢悠悠抓起一颗,剥开,放进自己嘴里。
看到这里小倩恐怕要告辞了。
母亲按住她的肩,朝她鬼魅一笑。
“我们小倩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惹祸精,刁蛮任性谁也治不了她,若以后嫁给你们家文宝,可叫文宝费心了。”
听祝夫人如此说,陆夫人跟着说道:“那正好呀,我们文宝从小就乖得不得了,叫他闯祸他也不敢,也需要一个活泼点的姑娘带带她。是吗?宝?”
宝点头:“是的,娘。”
“既然今天天气那么好,小倩你就带文宝到你们府里四处转转,我们大人管大人坐这儿聊,你们年轻人就自己玩去吧。”那位媒人提议让小倩带陆公子出去走走,这样也好,与其坐在这里陪大家演戏,还不如带这块“宝”出去给他点颜色瞧。
小倩刚站起身,那个听话的陆公子也跟着站起身,只见陆夫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他点点头,屁颠屁颠跟在小倩后头出门了。
小倩没有带他去自己闺房后面的小花园,因为那里是以前带书浩回娘家时一直散步的地方,她不想别人的身体污染了那片乐园。这次她就带着陆文宝从曲桥走到前门,直到他们走出祝府,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来到了热闹的长安街,死气沉沉的陆文宝才有了一丝生气,至少眼睛会朝两边张望了,小倩一直在斜眼偷看他,在心里揣测此人的智商是否正常。
“哇!快看!是无影!无影来了!大侠盗来救我们了!”
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穿过小倩的耳朵,她突然把视线从陆文宝身上移开,神情慌张的朝孩子的声音来源张望,是无影吗?书浩离开洛阳半年了,无影也随之消失不见,如今太阳还没下山,无影就真的出现了?
她焦急的来回寻找着,突然一个身穿黑衣,面带黑布的小男孩跳进视线,也就八仙桌那么高,和其他小男孩拿着树枝啪啪打起来,一边打还一边说:“无影在此,谁敢作威作福?”只见假扮无影的孩子三两下将其他孩子都打趴下,其中一个趴在地上的孩子很不情愿的站起来,嘴里说道:“好了好了,下次换我做无影了。”
小倩看着他们,失望一笑,原来还有人记得他,记得他是劫富济贫的大英雄,还抢着要成为他,如果书浩看到一定会很高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崇拜的人也没有白活。
可是说着“只要无影不死,他就一直活着”的人,你在哪里呢?
“呵呵,你知道无影吗?”哦天啊,陆文宝居然开口说话了,铁树终于开花了!小倩诧异的看向他,反问:“洛阳城谁不知道无影?”
“那你见过他吗?”
老娘还抱过他亲过他呢!她不以为然的点点头,深藏功与名:“见过几次。”
“哦,我没见过。”
没见过你还在这扯啥?小倩叹气摇头,看着那几个玩无影游戏的小孩从面前跑走了。
兴许是觉得一定要说点什么才像“约会”,那傻不楞登的陆文宝又颤巍巍开口了:“你见过无影,那无影本人,是什么样的?”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无影了?小倩压着火气冷漠的回道:“跑太快了没看清。”
“我娘说无影被官府抓了,所以最近都不出来了。你爹是县令爷,所以你知道无影是不是真被你爹抓了?”
“无影那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被抓?”
“可我娘说……”
“你娘可真烦。”
“你说什么?”他傻乎乎的望着小倩,当真没听清她嘀咕了什么。
“别说无影了,说说你吧。你今年几岁了?怎么什么事都听你娘的?你该不会连出门穿什么都听她的?”
他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这身衣服是为了今天来你家,我娘特意带我上街去买的,我娘说这身衣服看上去最富贵,配得上你们家。”
富贵?衣襟上的扣子做成金元宝的样子就叫富贵?小倩冷冷一笑,又问:“听说你家中已娶有一妻,今天怎么不一起带出来?”
“哦,你说胭脂啊,她不太喜欢出门的。”
“你喜欢她吗?”
“我娘喜欢她,说她是花满楼最漂亮的姑娘,就把她娶回家了呗。”他说的洋洋得意,小倩听得瑟瑟发抖,也就是陆家花钱买了一个妓女回家给这个大宝贝当老婆,现在又点头哈腰的想来高攀她祝小倩,而她祝小倩若是嫁进他们家,还得被个妓女踩在脚下?
想到这里她顿感头晕,偏偏这时候陆文宝搞不清楚状况又对她说:“我娘说,你是单家的休妻,所以我们也算门当户对。”
小倩刚才还只是感到头晕,大宝贝此话一出,她感觉要窒息了,完全不想再搭理这个白痴。“小倩?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洞。”
“找洞干什么呀?”
“跳下去。”
这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总之后来和陆家人装模作样的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忍耐着送他们到门口,最后还假惺惺的被娘拉着答应下次也去人家家里坐坐,这场好戏才算告一段落。
娘还想跟她唠叨几句,她实在感到力不从心,借口晚饭吃多了恶心便头也不回冲回闺房,又拿出了无影的黑布来睹物思情。
你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为什么不给家里写信?
仿佛消失了一样。
她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布,和念了不下百遍小白数月前寄来的信,最后一封是他们到了京城,一切安好,就断了联系。
说不定爹有办法找到书浩,他可以托关系或者派人去打听呀,况且在“相亲门”这件事情上父亲始终表现的很消极,也许她并不想让女儿如此匆忙就嫁给一个猪肉贩。
去找爹商量的时候又怕被娘看到,她悄悄潜伏到爹的书房,还没进门就听到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还在给爹洗脑。
“老爷,你听我一句,小倩不能再耗下去了,女孩子耽误不起的,过了年她都二十三了,我二十三的时候都给你生两个儿子了,可小倩还整天稀里糊涂的,我看了都急,你不着急吗?”
爹说:“我当然着急,但我跟你不一样,女儿只有一个,嫁给什么样的人必须看清楚,深思熟虑以后才能下定夺,你这样太草率。”
“看清楚有什么用?啊?况且什么才叫看清楚?书浩你看得够清楚了吧?谁知道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到书浩,小倩突然两眼放光,还往前挪了两步,竖起耳朵继续听。
爹的声音异常暗哑:“所以我们这次一定要考虑清楚嘛,女儿已经受了一次伤,不能再让她受第二次委屈了。你明明就看得出来那个叫文宝的孩子,人是老实巴交,但跟二愣子似的,什么都听他娘的,这将来有什么出息?”
“那咱们小倩这个情况,要找一个相貌英俊的,作风正派的,知书达理的,家庭背景要与我们门当户对而且尚未娶妻也愿意娶小倩的,上哪儿找啊?”
“我也没说非要相貌英俊门当户对,可这个陆天宝实在是太糟了。”
“陆文宝。”
“哦,就算叫陆文宝好了,一看就唯唯诺诺毫无担当,跟书浩差的远了。”
“还在想着书浩呢,书浩都被你活生生赶走了,你就别再提他了。”
书浩被爹活生生赶走了?听到这里小倩心里一震,脚底有种悬空感,身体也站不稳了,她扶着门边边,爹的声音清清楚楚从书房传来:
“我都说了无数次要不是赵衍用权威相逼我怎么可能让书浩写休书!”
“亏得人家还那么喜欢咱们女儿,我其实也很舍不得他,多好的女婿就这么没了。”
“好了别说了,成天唠叨这些烦不烦?我出去透透气。”
祝县令还没走出书房,就看到祝小倩露出野狼般的眼神站在门口,手里仿佛还握着一把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