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过后不久,单府的牡丹先一步争奇斗艳,单志鸿格外激动,请来老友祝县令与祝夫人来府上赏花。
赏花之余难免谈及儿女家常,说到独女小倩县令爷一脸尴尬,县令夫人笑而不语,在单志鸿再三追问下县令才徐徐开口:“哎呀,我那个女儿被我宠的刁蛮任性,无法无天,恐怕世上是没一个男人能治得了她哦。”
单志鸿豁然一笑:“那正好,我小儿子书浩有一好友乃王爷之子,这孩子谦逊礼貌,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是他至今未婚,我看与你家小倩挺配的,不如我让书浩给说一说?”
“那哪敢啊!志鸿,这咱们可高攀不起!”
“别推托了,我看挺配!”单志鸿大手一挥,正巧书浩从屋里出来,便叫住了他,“书浩啊,过来过来,来见见你叔伯和伯母。”
祝县令和县令夫人一见到这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单家二公子立刻喜上眉梢,似乎女婿之选早有定夺。
当晚单志鸿便与书浩说了有意把祝县令的女儿许配给赵王府的赵衍一事,希望他可以去赵衍那边探探底。书浩背对着爹在写字,一听这事突然嘴角一扬,面上却表现得无动于衷。
“祝县令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祝小倩啊,你去王府说一说呗?”
“今年年初去白马寺祈福的时候有位年长的师傅悄悄跟我说,找一位‘命里有青’女子会给我们家带来好运并预示家族生意四季常青,祝小倩的名字里便有一‘青’。爹,索性把祝小倩许给我好了。”说完,他纸上已清楚写下她的名。
这便是他答应娶她的全过程,不过一个“倩”字的时间,他愿意用尽所有力气许她一生。
如今他昏死在她怀里,他的血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衫,她抱着他冰凉的身体,哭了不知有几回。
曾经她为可以目睹他真面目不惜在他身后奔跑十几条街,而如今他就近在咫尺她却不敢看他的脸。直到他自己举起无力的手,抓住遮面的黑布,慢慢往下拉,哪怕她早已心有准备,可还是在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即使闭着眼睛都可以清楚描绘的脸时,潸然泪下。
他向来都是神采奕奕,不可一世的,如今生不由己命在旦夕,意识在他身上一点一点抽离,还是这本就是作为英雄的宿命?
“你为什么……早点不说……你就是无影……原来我一心想要嫁的人……就是你……”
他微微张口,发现声音卡在喉咙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胸口一阵剧痛,最后他放弃了,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拼命想要保护的人就已足够。
马车在飞驰,摇晃的空间里,只有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声音却是点亮希望的光芒!“所以……你在的时候,无影就不会出现……无影出现了,你就消失了……所以你身上有我送给无影的荷包……所以那天我从屋檐上摔下来,无影没有抓我的右手……是因为你知道我右手受伤了……所以那天半夜起来,我在院子里看到无影就抱住了他……那时无影还转身吻了我……所以每次你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我们在哪见过……原来……”她终究泣不成声,“我……怎么那么笨……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说的没错……我真的蠢死了……”
他无法说话,视线渐渐迷惘,直至昏死过去,如果死亡可以选择,那此刻无非就是最好的结局。
不久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小白撩开门帘说了句“到了”后愣了一下,当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无影苍白的脸时,瞳孔放大足足三倍!
“这不是……”
“嘘!”小倩按住他的肩,严厉的关照道,“小白,现在只有你知道他是谁,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保密!”小白依然沉浸在得知无影真实身份的震撼当中,楞楞的点点头。
他带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家看似很不起眼的医馆,推开大门里面却格外宽敞,院子里种了几棵皂角树,除此之外由于天黑什么都看不见。
开门的是一位留着鲶鱼须发型,身穿浅粉色薄纱长衫,说起话来有点娘娘腔的男子,看上去比白一成年长几岁,脸很长,很白,嘴像抹了蜜一样红,总之此人看上去——有妖气。
“我还以为谁呢,是小白兔啊,这么晚来找人家,干嘛啊?”鲶鱼须靠在门边,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头发。
看到此情此景小倩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小白兔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小白很熟络的推开他的门,扶着血淋淋的人走进去。“回春大夫,救人!”“就你不听话,叫人家春哥啦。”
回春和春哥又是什么鬼?祝小倩还没进门就受了两惊,这会还真有点不放心的拉住了小白,小白低头小声给她解释:“没事的,回春大夫一直给我们衙门的捕快治伤,他的手法和药都是城里最好的,现在这么晚了,无影……哦不……地主家的少爷伤那么重,只能来这里了。”
“可是这人怪怪的。”
“但凡有点本事的人多少都有点怪癖,很正常,别担心啊,我也让他治过刀伤。”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鲶鱼须不开心了,把烛台往桌上一放,脱鞋子上了床。
“回春大夫,你先别睡呀,我们这位兄弟伤的很重!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那人背着身子躺在床上,翘着脚说:“我只治衙门里的人。”
“他就是!”
“他是单家那大名鼎鼎认钱不认人,数钱数到吐的二公子单书浩,洛阳城谁不认识他?还说是衙门的人?小白兔想骗你春哥?”
祝小倩走过去,强装冷静的对着春哥的背影说:“他是我相公,我爹是县令,所以我相公也算是衙门的人吧!这样你总可以救他了吧!”
“哟,好大的口气,我爹是县令?好叭,丫头,看在小白兔的份上说说你相公这是遇到仇家还是怎么的受那么重的伤?”春哥转过身看着他们,可还是没起身。
小倩急了,从进门到现在书浩身上的血已经流了一地,这个阴阳怪气的人还这这里故意找茬!
“你救不救嘛!”
“哎哟哎哟……我的小心肝儿……”
小白急中生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对回春说:“你是怕治不好他的伤吗?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带单公子去其他医馆医治了。走吧,小倩……”
“等等,小子,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不行,明天就告诉县令大人让衙门换医馆,再也没人给你……”
“把人给我放下来,就现在,就放在这里,稳稳的!”回春嗖的从床上跳下来,两根鲶鱼须在天空如烟飘散,用兰花指指着先前睡得床褥说道,“对,轻轻放,床都给捂热了,舒舒服服的!”
这人真能扯!
“哎哟!哎哟哎哟!这可真够狠的!谁下这么重的手啊我的小心肝儿……这还能活着真了不起哟!脉不行了弱了弱了!行行行有我春哥在呢!春哥会救你的啊!不要怕,啧啧啧……小心肝儿!哎哟,真疼……”
回春絮絮叨叨没完,整个处理伤口的过程始终喋喋不休,祝小倩不下三百次在小白耳边嘀咕这人靠不靠谱,小白都看着墙面上的影子慎重回答:“回春啰嗦是啰嗦了一点但是他医术高明,再说现在情况如此危险,去到任何地方都有可能面临身份暴露的危险。”
“那个……他媳妇儿,你最好走远一点不要看,太可怕了,春哥怕你受不住啊。”回春手里拿着剪子,剪子上夹着纱布,纱布都是红的,突然回头对小倩说道。
“我、我、我不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不会退缩!”
回春偷笑,道:“我可能需要你陪我聊天。”
“你说啥?”
“从刚才开始就我一人自言自语你们都没感觉的么?故意跟你搭话还一脸不情不愿,快聊天啊!”
“哦哦……”小倩看看小白,小白看着影子,小倩打了他一下,他才转过头,便问,“他平时是这样的吗?”
小白难为情的点点头:“回春大夫有个怪癖就是治伤的时候一定要有人跟他说话不然他很容易睡着。”
小倩倒吸一口凉气,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想到过了子时就是自己的寿辰,才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话题。
“你们……过得最惨的一个寿辰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