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站在太子殿外的花园里,刚看着梦伶飘忽的倩影进去,说实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倘若不是梦伶自己心甘情愿同意,他或许会对自己这个提议感到恶心。
然而没过多久,梦伶就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甚至还光着脚,赵衍不免为她的速度感到惊喜,谁知她脸色苍白,声音颤抖,说话几乎连不成整句:“……赵秉……他……他已经……”
“他怎么了?”
她吞了下口水,鼓起勇气说:“死了……”
什么?死了?他竟然死了?他怎么不等他们来自己就先死了呢?这不是打乱了别人原本的计划嘛?
赵衍一时愣在原地,梦伶深呼吸几下,接着说:“这样不是更好吗?他一死省的咱们动手了。”
“你说的没错,只是没想到,在这个皇宫里想置他与死地的人除了我们还另有他人。”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梦伶,绝对不能跟别人说,我们今天来过这里。”
“好。”
“真巧,你们也来找赵秉啊?”说话的是正大摇大摆走来的荣轩,刚打算悄无声息离开的两个人被他逮个正着,两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
“怎么不进去呀?”
“其实……我们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赵衍反应神速,如此回应道,又顺便把问题抛了回去,“不知荣轩皇弟找赵秉皇兄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前几天在众人面前让皇兄丢脸了,还撸掉了他太子的头衔,我多少有点感到愧疚,正好今日闲来无事,找皇兄喝几杯,顺便指导一下他接下来的工作。”
“哦……原来如此,其实我也是为此事想开导开导皇兄,免得他想不开。”
“那还愣着干嘛呢?一起进去吧,我带了几坛好酒,马上就送来了,咱们兄弟几个好好喝一场!”
“皇弟所言极是,走——”
“走——”荣轩突然回头,锐利的双眼望向梦伶的双脚,问:“这位姑娘怎么不穿鞋啊?有什么特殊嗜好么?”
梦伶心里一惊,她的鞋子先前脱在太子殿内,瞧见太子的尸体以后吓得落荒而逃,连鞋子都忘了穿,这下可好,被荣轩歪打正着,她慌慌张张的看向赵衍。赵衍呵呵一笑,不以为然的说:“是我让她不要穿鞋的,因为梦伶一会要给咱们跳舞助兴,索性就不穿鞋了。”
“是么?那不会到了屋子里再脱?一路走来脚不嗑的慌?”
“她习惯了,每个人多少都有点跟别人不一样的怪癖。”
“哦,就跟你喜欢拿扇子一样。咦?你的扇子呢?”
这个荣轩,话未免也太多了吧,没事就在空地上翻跟头玩儿啊管什么闲事?赵衍心里有些不痛快,随口说:“戒了。走吧皇弟,时辰不早了,皇兄该睡了。”
“大白天瞎说什么,现在午时都没到,我甚至怀疑皇兄还没起来。”如此这般说着,三人走进大殿,黑漆漆的大殿中央躺着一头猪疑似赵秉,荣轩指着他说:“你们看,果然还没起来。皇兄我们来找你喝酒,你可以醒醒了。”
他独自走过去,赵衍示意梦伶不要过去,还顺手拿起了她搁在地上的鞋子,藏在身后。
只见荣轩喊了几声,赵秉不作答,后又拍了拍他光着的膀子,突然就不动了,下一刻转过脸,先前的嬉笑瞬间转为惊恐。“赵衍,这酒喝不成了,你快去叫太医过来!”
赵衍假惺惺问:“皇兄怎么了?”
“情不太妙,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不妨……说说看。”
他和梦伶相互对看了一眼,绝对不能承认梦伶已经来过大殿内,否则赵秉死亡的消息一旦公布,他们的可疑度最大!
大殿内格外安静,不知为何,还格外寒冷,荣轩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内显得异常空洞!
“皇兄还没等我们来,就已经喝醉了,还醉得不省人事,今天这酒喝不成了。”
“什、什么?”
“快去叫太医啊,或者叫御膳房做点醒酒汤过来,他这么躺着跟死猪一样多丢人?”
“你说……他喝醉了?”
赵衍难以置信的跑过去,把手指放在他的人中,感觉到了湿哒哒的呼吸,荣轩重重的拍开他的手,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他活着,没死!”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恐慌感顿时消失,甚至还激动的想原地转几个圈圈。“我这就去叫太医,这就去。”荣轩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还有紧随其后的梦伶,那一双洁白的小脚在暗处显得格外刺眼。
“你不是说他死了吗?”出来以后,赵衍忍不住询问梦伶。
“他看上去就跟死人一样,我不敢碰他。”
“真是虚惊一场。”
“那我们的计划也无法进行下去了。赵衍,我要回洛阳。”
“现在是选太子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
“那你放我走吧,反正书浩已经跟我们一刀两断,你也无需拿我当人质要挟他。”
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诡异的盯着她无情的双眼,道:“你回去干什么呢,你回去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原谅。”
“那也比待在你身边强!”
他愤愤的盯着这个傲慢的女人,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没有书浩,你什么都做不成,你只是一个虚有其名的小王爷,除了你爹给你的这个身份,你根本一文不值!”说罢,她光着脚愤然跑开,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痛骂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他紧紧捏着她的鞋子,捏到鞋子变形,他原本就不完整的心灵也变得更加扭曲。
太医还没赶来,荣轩的贴身侍卫慌忙跑了进来,轻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荣轩登时面无表情愣在原地,无法相信侍卫的话又问了一遍,侍卫点头确认。
“已经确认过了,所有的行李家当,马车家丁都不见了,估计是今日卯时混进菜商的车队一起出的宫。”
“这都能蒙混出宫,皇室的戒备岌岌可危了。”
“今日起在下会派人严家看守。”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他们走了,但赵衍和那位我见犹怜的姑娘没走,或许……他们还不知道单书浩已经走了?”
侍卫眉头紧锁,道:“这就不得而知了,那单公子的夫人刚和赵秉皇子衣衫不整共处一室,隔天他们就远走高飞了,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荣轩闭着眼睛冥想了一会儿,最后感叹:那单书浩不仅心思缜密,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不打一声招呼就带着家眷逃离了插翅也难飞的皇宫,着实让人震惊。
一会儿功夫皇宫上下都知道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宫,而且那人还跟前任太子有着不堪一幕,就这么不告而别一时间流言又四起。
别的没什么,倒是醒酒之后的赵秉痛苦不堪,责怪自己喝醉酒六亲不认,连弟妹都不放过,又苦于不敢对世人坦白事实真相,这样一来他很有可能会失去他的书浩弟弟。
见机行事的赵衍早就想好了对策,以书浩家中突然来信告知生意上遇到了一点问题希望他赶紧回去处理,这才带着家眷不告而别,皇上摸摸胡子说了一句“这倒情有可原”此事就算翻篇了。
赵衍快马加鞭补充道他也离家许久,望皇上恩准他回家一趟,皇上无精打采的挥挥手,便是准了。
听闻隔日就能回洛阳,梦伶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当晚彻夜难眠,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华丽的天牢,回到人间烟火的故乡,她想念洛阳的酒,洛阳的花,洛阳的山,洛阳的一切。
然而……她在期待什么呢?
再回去也已物是人非了,再也不会有人隔三差五来花满楼看望她,也不会有人在乎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回去也只是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啊!
想到这里,她笑了,那苍白空洞的笑容最后凝结成眼里的一滴泪。犹记得那日在他趟满鲜血的林子里,他奄奄一息的把她冰冷的手交到书浩手里,他知道她心有所属,在他离世的前一刻妄想把她余生也交由她真正的心上人,那日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亡者会照顾她一生。她不相信书浩会随口一说,答应洛天扬的事他一定会信守,只是如今他的尸骨早已化为泥土,那个誓言也不过是过耳云烟罢了。斯人已去,活着的人难道还要受死人支配么?她捂着脸,想到自己可悲的命运,眼泪便再也没有停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