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才是糊涂!”
不顾源秋卿惊讶的眼神,苏琼嵑从怀中拿出灵毓钟放在手上,面无表情的推到源秋卿的眼前。
“徒儿实在愚钝,自以为与师父师徒相知,不曾想是徒儿以蠡测海,蠢钝至极。”
苏琼嵑笑着,一如从前。
源秋卿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灵毓钟问道:“哪怕是你见了那过往,也如此选择?”
“是。”
“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师父的好徒儿!”说完,拂袖欲走,苏琼嵑瞅准机会唤出煞灵,冲着那背影狠戾刺去,眼看就要近身,却是剑锋一转,用剑身狠拍上源秋卿的左肩。
似是未料,源秋卿一声闷哼,嘴角滴下了几滴血,再是抬头,煞灵剑已然抵上了他咽喉之处。
苏琼嵑眼中漠然,问道:“你是谁?”
刚才那一剑,自己只用了五分力,源秋卿再是不察,也不会被重伤至此。
“不说?该杀。”说罢,喉间的剑尖又紧迫了几分,眼瞅着便要刺肉穿骨。
那人有些紧张的喘息着问道:“你是何时察觉?”
苏琼嵑轻哼了一声,“从一开始你就疑点颇多。”
“哦?”
似是斜了一眼那人的外衫道:“我师父不喜艳色,你身着紫衣来冒充他,是不是蠢得要命?”
“呵,就凭这个你就认定了我不是他?”
“倒也不是,一开始我只是疑惑而已,直到刚才,你见灵毓钟的反应。”
“我当作何反应?”
“若是师父,定要问我从何处寻得,而你倒像是十分震惊它在我手上似的。”看着地上之人仍有不解,苏琼嵑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知道,那日比武我未赢三场。你认定了北玄门不会给我这灵毓钟,对吧?”
那人呵呵笑着,却未曾答话,苏琼嵑也不在意,只问道:“可惜,你却没料到霍门主与我一见如故,将这灵毓钟赠予于我。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只有一点,让我瞬间认定,你一定不是我师父。”
“哪一点?”
苏琼嵑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就算你要装作我师父,也拜托你好好修习一下,被我轻轻一拍就吐血,这么弱,鬼才信你!”
见他半天没说话,苏琼嵑勉为其难的安慰了他一下,“你也别灰心,我也被你唬了一段时间嘛。所以,你是谁?”
“又不说话?那我来猜猜如何?陆大哥。”
地上那人轻轻一抖,有些戒备的看着他,“你......”
苏琼嵑答道:“别问我,只是下次你再装作其他人的时候,可不可以用心一点,刚刚靠近你的时候,你身上的香气就已经出卖你了。”
地上那人有些惭愧的笑了笑,随手在面上一抚,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苏琼嵑勾起唇角,邪魅一笑道:“陆机兄,好久不见。”
陆机叹了口气,笑道:“或许当初,就不应该将你救下来,如今你虽将我识破,可那幻境中的往事却是事实,那武赢杀兄弑父,天理难容,你当真不管?”
苏琼嵑玩味的盯着陆机道:“狗咬我一口,我再咬狗一口,这是什么道理?”
陆机笑了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源秋卿和苏琚林你也不管了吗?”
闻言,苏琼嵑心中一震,面如冰霜,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们在哪?”
陆机侧了侧身,想躲开煞灵剑的凌厉,不想他只轻轻一动,那剑便抵得更深了些,几番下来,陆机眉间微蹙,愠怒道:“真是讨厌。”
苏琼嵑目闪寒光,喝道:“你把他们带到了哪里?”
殿外雷云翻腾得厉害,眼看着就要压下来,闷闷的,惹得人心中不畅快,陆机故作神秘的勾了勾唇道:“一个只知道睡觉的傻子和一个站不起来的废人,我要拿他们也不需要多大的力气。”
“他们与你有何为难,将他们放了,我们的事两个人谈!”
似是不自制一般,陆机难耐的笑了笑道:“两个人?我看应该是三个人才对吧?从刚才一见到你,你体内的内灵波动就不似正常之态,忽急忽缓,时畅时滞,我曾以为是当年封丹之果,可如今一看,似是有其他原因吧?”接着朝着他胸口处一瞥,继续道:“蛇尊,请吧。”
闻声,苏琼嵑忽觉体内内灵被抽走了大半,一阵轻烟弥散,眼前立有一人,剑眉星目,魅然超世。
若不是见了那似曾相识的蛇瞳,苏琼嵑断然不会识得此人。
“相柳......”
陆机笑道:“果然!蛇尊殒灭理当有天雷昭示,你死后只留下献祭躯壳,而无昭示,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死。”
相柳白了他一眼,冷声道:“死没死跟你有什么关系!自己小命都不保,还在那嘚嘚嘚说个不停。”
陆机不急不恼,只道:“我的小命保不保得了,蛇尊说了算。”
相柳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琼嵑,杀了他。”
苏琼嵑咧嘴笑应:“好!”
剑气在陆机的脖颈处,冲出一道血痕,陆机颇为紧张的滚了滚喉咙,焦急道:“别别别,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相柳毫不掩饰道:“本尊与你有何商量?”
陆机道:“蛇尊难道不想知道,蛇族的近况如何?”
“你一个凡人,如何知晓我蛇族之事,下辈子记得找个好理由来换命,琼嵑,动手。”
“玄光与妖兽族勾结,试图放出妖王牧楚,你蛇族众蛇,早就沦为牺牲品了。”
苏琼嵑猛的收住内灵,不甚疑惑的看着相柳。
相柳眉间微动,狐疑道:“妖王?放那个又丑又臭的东西出来干什么?”
陆机喘匀气息道:“还不是因为你没死透,玄光没有继承上代蛇尊内丹,就凭他那点内丹修为,如何让蛇族长老臣服。”
相柳环着胳膊,颇为得意的点点头道:“蛇族长老都疼我,那玄光可差远了。”
苏琼嵑问道:“相柳,若是放出妖王,会有什么后果?”
“这后果嘛,就你们凡人来讲就是,翻天覆地,天塌地陷,震天动地......”
见他仍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相柳也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太准确,略作思考道:“就是很大很大的灾难,牧楚野心勃勃,曾与玄冥魔族勾结,引发诸神大战,最终被伏葵压于天仑山。”
苏琼嵑半明半惑的答道:“哦。”
相柳反问陆机,“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自有我的方法,蛇尊一心为蛇族蛇众着想,自是不会放任此事不管吧?我有方法让蛇尊恢复自由,不但内丹不毁,过往的修为也能复原,如此一来,蛇尊便可回到蛇族除乱斩妖,重新做回你的万蛇尊。”
相柳斜眼看着他,问道:“一般这种好事,都需要点代价,对吧?”
“蛇尊好聪明,对于蛇尊而言,其实也算不上代价,只是帮在下一个小忙而已。”
苏琼嵑目中闪烁焦急之色,忙道:“相柳!”
相柳蛇瞳微缩,带着些不可一世的味道,挥手撤了煞灵剑于他的钳制说道:“本尊且听听看。”
如今相柳与苏琼嵑共用内灵,煞灵剑一时也分不清,以为是苏琼嵑的命令,便撤了回来。
苏琼嵑伸手接下,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相柳,此刻,他也不知道相柳心中正在盘算着什么。
陆机随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肩膀,“很简单,杀了武赢和武长瑾。”
相柳环臂而思,问道:“就这么简单?”
陆机见他并不抗拒,便肯定道:“就这么简单,只要蛇尊杀了二人,我便助蛇尊恢复功力,重炼真身。”
看了看苏琼嵑瞋目的样子,陆机笑道:“当然,在这之前在下还是需要苏公子的尽力配合。”
煞灵剑在手中颤抖轰鸣,苏琼嵑骂道:“痴心妄想!”
陆机看相柳神色犹豫,似是有机可乘便迫问道:“蛇尊,如何?”
相柳面色阴郁,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蛇尊请讲。”
相柳抬起头,目光撒向窗外树梢上的雨露,风来,雨也好似更大了些,“原因,为何要杀他们,就是因为武赢做的事情?”
“就凭武赢的所作所为,还不够杀吗?就算蛇尊不信我,这件交易对于你而言,也无所损益,若我食言,蛇尊夺在下小命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不是吗?”
见他神思动摇,苏琼嵑正欲出声阻拦,忽而一缕细不可见的闪光悄悄送至耳畔,他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
春宵阁。
元彬指挥着两名手下将苏琅带回春宵阁中,肖以敬见了有些气忿,待到苏琅卧在榻上,便心急的扑到榻前。
“苏公子,苏公子......”连唤了几声,苏琼嵑毫无反应,肖以敬才急忙催着内灵往他体内探去,只片刻便心中惊骇,怒道:“为何与尊师彻谈回来,他内灵消耗如此惊人?”
元彬环着胳膊,斜眼瞥了瞥肖以敬担心的模样,颇为不屑道:“你只需日日看好他即可,其他无需多问。”
肖以敬见他这般云淡风轻,一股怒气从胸口膨胀,大喝道:“元彬!苏琅怎么说都是我的人,难道我连问都不能问?!”
元彬向来讨厌麻烦啰嗦之人,尤其是肖以敬这样拎不清的,便大声呵斥道:“肖以敬,你只是青狐族末微的九公子,既身在赤羽道,你便该敬称我为长老,若是惹我不开心,我倒是十分乐意为青狐王铲除一个异子。”
肖以敬本就十分不满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在赤羽道中亦是与自己处处作对,此时听见他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左手一开一合之间,便变出了淡青色皮毛的兽爪,似是欲与之缠斗一番。
还未动手,潇青便一脸妩媚的从门口走过,一见元彬在此,还未说话,曼妙身姿便倚上了他的后背,“元长老~远远的就听得元长老火气十足,让妾身十分动心呢~”
狐族本就擅长魅惑之术,狐族女子更甚,就连元彬也是勉强招架,瞬息之间,阁中气氛微妙至极,元彬咬了咬牙,将手中长笛插于腰间,威声道:“潇青,看好你弟弟。”
潇青抬手在他左肩抚弄一番,软声道:“自然。”
元彬侧身一躲,险些让潇青跌倒在地,只留一声冷哼,便阔步走出了春宵阁。
收了利爪,肖以敬心中担忧,忙唤道:“青姐,你快来看一看他。”
见元彬走远,潇青也收起那副搔首弄姿的模样,来到床榻前伸手往灵丹处探去,“嗯?”
按耐不住焦急,肖以敬迫不及待的问道:“青姐,他为何会这样?”
潇青皱眉答道:“灵丹充盈,内灵却消耗近无,有些蹊跷。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掏去了大半内灵,难道......”
“难道什么?”
潇青有些犹疑,略作思考之后,问道:“敬弟,你可否听说过共体?”
肖以敬道:“共体?”
潇青听了听四周的动静,似是有些不放心般,手尖拈出几道淡光将三人罩在了一起,这才继续道:“嗯,简单来说就是共体共灵,通常情况下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
肖以敬摇了摇头,答道:“未曾。”
潇青收回手来,缓声道:“我曾在狐族的的禁域见过,共体的条件,太过于苛刻,需有一人自愿放弃形魄,另一人愿意舍弃自己大半修为接纳于他才可共体,并且共体过程中需要接受之人,承受催筋断骨之痛,五识尽丧,修为尽失,直到两枚灵丹既互不相容,也互不相扰,各自运转才算成功,而共体之后,虽能修习功法事半功倍,却会因为太过激进而不能升境,就只能在一个境界里持续膨胀,颇有固步自封的意味,所以一直以来,除了极为专业的杀手死侍,几乎无人尝试。”
“青姐,你是说,苏公子与人共体?”
潇青看着昏迷不醒的苏琼嵑,皱眉答道:“而且,与之共体之人境界颇高,可抛却灵丹神魂离体,如果我所测不虚的话,他大半的内灵就是被这个人带走的。这个苏琅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尊师如此费心......”说罢,便伸出手往他颈上摸去。
肖以敬以为潇青起了杀心,连忙挡在苏琼嵑的身前,道:“我与他在北玄门相处过一阵,他并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左不过是个急于求成的神修,误入了歧途罢。”
潇青见他如此将苏琅放在心上,颇为担忧的握了握肖以敬的手臂道:“敬弟,听姐一句,世间有千万男子,若你喜欢,咱们一一撩拨又有何不可,只是这苏琅是尊师看重之人,万不可有分毫的恻隐之心呐。”
从未见过潇青一本正经的样子,肖以敬不由得愣了愣,自己虽是青狐族的九公子,可自幼时便是最不得宠的,大长老曾预见自己会给狐族惹下弥天祸事,所以修出人形不久,便与擅闯禁域的潇青一同被赶出了青狐族,于自己而言,潇青就如同自己的亲姐一般。
想到此处,肖以敬愁肠百结,眼角似是多了些许水汽,潇青见了,以为是自己的话惹得他不开心,便略带自责的安慰他道:“都怪我,净说些你不爱听的,你若实在喜欢,我便去尊师面前求他,就凭这么多年我为赤羽道赴汤蹈火,尊师也不该拒绝我。”
肖以敬抹了抹眼睛,半哭半笑的说道:“青姐,你放心,我不会的,你就是我的亲姐,赤羽道就是我的家,我怎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潇青看着他,不自觉的笑出声来,故作叹息道:“敬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