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琼嵑耍赖在清泉斋休息了两日,源秋卿就在院中忙活了两日,除了入夜定寝,源秋卿的所有时间都花在院子里,苏琼嵑想不明白,那一院子的花草怎会比一个活人有意思。
而最关键的问题是,整整两日,源秋卿从未将面具摘下来过。
“师父,你难道不闷吗?”苏琼嵑扶着门边,站在源秋卿的身后。
源秋卿弯腰将水桶中的水,浇在四周,“院中花草都需小心照料,怎会闷?”
“我是说,闷热?”
“山中冷暖宜人,怎会闷?”源秋卿将最后一舀水倒入泥土,起了身,歪着头看了看苏琼嵑,“怎么了?”
苏琼嵑问道:“师父不去高石上神思了?”
“休息几日也无妨。”
“那,可以去看看琚林心法修习的如何?”
“前日他来过了,琚林勤勉,修习之事无需我过多操心。”说道这,源秋卿又拧头看了看苏琼嵑。
“是阿,琚林又不像我。”苏琼嵑会意,略有不满的嘟囔着。
源秋卿道:“你天资聪颖,只是玩心太重,要好好收心才是。”
苏琼嵑委屈的说道:“师父从来都只教我些粗浅皮毛,尽拿些哄小孩的东西给我。”
源秋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袖子翻回来,道:“那你便从今日开始神修吧。”
苏琼嵑喜道:“真的!”
源秋卿目光垂落,道:“平日里我与你讲的清心诀、聚元诀、知命诀,你可都还记得?”
苏琼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道:“记得!”
源秋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三诀是神修入境的心诀,清心护体,聚元结丹,知命通脉,你依法修炼便可。”
“是!”苏琼嵑一掬礼,又抬头冲源秋卿卖乖一笑,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清泉斋。
源秋卿疑惑的看着苏琼嵑的背影,“这孩子,难不成是装的?”
神修一旦开始,就如同闭关般,旁人不得打扰,若有外力打断,极易入魔。
苏琼嵑踩着煞灵飞回漩瀑,漩瀑后有一处小山洞,是苏琼嵑平时偷懒的好去处。
苏琼嵑踏进洞中将煞灵放在石床边,自己脱了鞋爬上石床坐定,学着源秋卿平时的样子,闭目凝神。
在闭眼的一瞬间,苏琼嵑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只一瞬,便没了这感觉。
源秋卿背着手与苏琚林站在漩瀑边,“师父,你就如此让琼嵑自己修炼?稍有差池便是......”
源秋卿抬首望着瀑布后面的山洞,良久,“毫无根基之人神修,摸不到门道,过不了多久,他自己就放弃了。”
苏琚林道:“如此,对他有些太不公平。”
源秋卿道:“我会再教他些拳脚功夫,对付世俗之人足够了。”
苏琚林掬礼,“多谢师父。”
苏琼嵑一闭上眼,聚元诀浮现眼前,细细念了几遍,苏琼嵑却不得其法,师父只说依法修炼,依的什么法?
苏琼嵑又将一旁的清心诀读了几遍,‘清心护体。’
‘屈身舒缓,含敛光耀!’读到此处,苏琼嵑松下紧绷的身体,将所有心诀撵出脑中,清心凝神,轻缓入境。
一时间,周围的激流奔腾突然消失,脑中似有秘界,吸着他向里探去,苏琼嵑不慌不忙,凝神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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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已经三个月了,琼嵑还未出来。”
源秋卿将手中棋子落定,“他倒是倔得很。”
“师父,琼嵑,会不会入魔?”苏琚林小心询问着,只见源秋卿神色自若,道:“不会。”
“师父为何如此肯定?他体内....”
源秋卿抬起头看着苏琚林,目光敏锐,“你为何不信他?”
“师父,并非是徒儿多想,可蛇尊内丹在他体内,我不得不想。”
源秋卿道:“琼嵑虽然顽皮贪玩些,但是单纯良善,心中澄澈,他不会。”
苏琚林落子,良久无语。
一片叶子在空中回漩飘零,被风吹着落到棋盘之上,源秋卿抬头看了看,此时日头垂落,黄光弥散,隐约着照红了半边天,红紫色的云轻轻窄窄的一片连着一片,有道曰,紫气东来。
源秋卿阖上眼帘,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下,心道:‘天命不可违’,丢下棋子,对苏琚林说道:“走吧。”说完抖了抖衣衫,起身走了。
苏琚林虽疑惑,也跟上。
苏琼嵑从漩瀑洞中御剑飞出之时,源秋卿和苏琚林正在潭旁等着他,看到苏琼嵑出来,琚林立马上前迎上,可走到一半不由得站住了脚。
眼前之人,明明与苏琼嵑生得一般模样,身高也差不多,可印象中苏琼嵑与此人却是天差地别。
此人身姿俊秀挺拔,臂膀宽厚,衣带随风飘起,连带起一阵凛冽清香,一双细长狭眸,狂魅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殷红,脸上尽是凛然寒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苏琼嵑见琚林傻傻的愣在那,觉得有趣,一脚从煞灵上蹦下来,跳到苏琚林面前,用手晃了晃,“喂!回神了!”
苏琚林一惊,“你是琼嵑?”
苏琼嵑被问得一头雾水,张开臂,上下左右看了看自己,“不然我是谁?”看见源秋卿站在琚林身后,便走过去,“师父,几日不见可想徒儿?”
源秋卿也有些认不清眼前之人,幸而有面具遮挡,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淡道:“未曾。”
“师父不善说谎呢。”苏琼嵑向源秋卿靠近,与源秋卿一般的高度,清冽气息萦绕在二人之间。
源秋卿唤出忘情,连剑带鞘一并抵上苏琼嵑的胸膛,一脸不敢置信的说道:“你入魔了?!”
苏琼嵑将剑一手握住,挪到一旁,“师父可看清楚些,徒儿只是入境结了丹。”
源秋卿一手抓起苏琼嵑的手腕,确有一股澎湃之力在琼嵑体内翻滚,再探一番,封丹之力仍在,并非入魔。
源秋卿厉声问道:“你以何方法入境结丹?”
苏琼嵑道:“凝神清心,自然就进去了。怎得神修还有方法?”
源秋卿被问得无话,只得作罢。
苏琼嵑不傻,怎会察觉不出师父对他有所隐瞒,只是他不愿说破而已,原本以为源秋卿只是教琚林多一点,如今一看竟是师父不愿教自己,想到此处,不由得失意一笑。
苏琼嵑转脸,面上一抹狡黠之色,“师父,你可知我如今已到何境?”
源秋卿颇为警惕的看着他,苏琼嵑得意道:“我已修至成境。”
苏琚林瞪大了眼睛,自己修到成境花了三年,昼夜不休,已是不易,怎得琼嵑三月就冲破两境到达成境。
苏琼嵑看了看源秋卿不大相信的眼神,说道:“缚灵锁,我如今已经可以收放自如了。”说完将煞灵向上一丢,指尖划过,光影间就将煞灵锁了个结实,煞灵颇为不满的左右晃了晃,也无可奈何。
“怎么样,厉害吧!”苏琼嵑双臂一抱,得意的看着神色各异的二人,等了一会,二人都没有说话,苏琼嵑觉得怪没趣的,便将缚灵锁松开,将煞灵收了起来。
源秋卿严肃道:“你跟我来!”
苏琼嵑见源秋卿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紧张的滚了滚喉咙,乖乖的跟着走了。
清泉斋。
“何人助你?”源秋卿站在悬铃木下,沉闷的夜色将他身上的青衣染成靛色,苏琼嵑见了,不知为何有些不爽,拧着眉头,往院中走去。
源秋卿抬起一掌向苏琼嵑身后拍去,苏琼嵑站定,侧身一闪与之擦肩,看了源秋卿一眼,不耐烦的问道:“为何打我?”
源秋卿厉声问道:“何人助你?!”见苏琼嵑没有作答的意思,接着又是一掌,苏琼嵑回了个身,绕到源秋卿身后,一手将源秋卿揽入怀中。
戏虐道:“师父怎觉得有人助我?”
源秋卿面目阴沉,一手钳起禁锢自己的手臂,另一手肘部发力向苏琼嵑面上击去。
“诶哟!师父你真打!”苏琼嵑松了手,捂住被源秋卿揍得流血的鼻子,闷声抱怨着。
源秋卿生气,若无人指点,任凭他天资过人,也不过摸索出个微境,如今成境之姿,定是走了旁门左道抄了近路。
神修之人向来注重厚积薄发,如此急功近利必遭反噬,若真是有人诱他如此,只怕此人用计颇深。
苏琼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嘲似的笑了笑,目光黯然说道:“看来师父是不信我。”
源秋卿将未出鞘的剑握在手中,抵到他面前,苏琼嵑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源秋卿,面目阴郁,“师父这又是何必?我说了,无人助我。”
“琼嵑,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引你如此,他定居心不良。”源秋卿疾言厉色,忽然又柔声说道:“你可知仓促入境,日后必遭反噬!”
“师父,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呢?漩瀑中只有你我琚林三人,洞中只有我一人,何人能助我?”
听到此处,源秋卿半信半疑的将忘情移了下来,神情晦涩。
苏琼嵑长吁了一口气,晃了晃胳膊,“本以为,出来后会被师父夸奖一番,没想到竟是如此。”
二人就在院中面对面的站着,过了良久,源秋卿先开口说道:“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