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苏琼嵑发问,一个轻佻戏虐的声音响起:“我是蛇尊相柳。”
苏琼嵑哼笑道:“那日我杀的是你?”
相柳眯起双眼,狡猾的说道:“是,也不是。”
相柳转到琼嵑身侧,继续说道“源秋卿将我本体封在山中,不得离开,蛇众为了救我只能找人献祭,不巧这个过程却被你们碰见了,我追上去想杀了你们了事,却不想被你手中的煞灵剑所伤,又丢了内丹,剩了如今这半个魂魄。”
苏琼嵑听到此处,冷笑道:“自作自受。”
相柳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也无事,如今我找到了更为称心的容器。反正都是要换的,不如多等些时日换个好一些的。”说完看了一眼苏琼嵑不自然的表情,便嘻嘻笑了起来。
苏琼嵑被它笑的心中发毛,厉声说道:“师父将你囚于山中,而非杀你,定是想你能痛思己过,改过自新,可你仍然如此冥顽不灵,当真是浪费师父的苦心。”
“痛思己过?!哈哈哈哈!我有什么过错!”相柳将蛇瞳直直对上琼嵑的双眼,越来越近,“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那些人,仗着自己是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胡乱给人头上按罪名?我族小辈修习百年才能入世历练,未曾害人,怎么就成了灭世妖孽被他们虐待残杀最后还用天火烧了去?我赶到之时,别说肉身,就连魂魄都不剩一丝!你说,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不等苏琼嵑开口,相柳继续说道:“他们将背地里的肮脏勾当,尽数推到蛇族身上,他们剿杀蛇族,我蛇族二百一十六个分支,如今只剩不过百支,那些安分守己的老弱残支,就该被白白杀死吗?!”
苏琼嵑怔怔的看着蛇瞳,因为太过激动,蛇瞳已经满目猩红,诡异之极。
相柳缓了缓,戏虐问道:“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苏琼嵑盍上眼帘,低声说道:“该杀!”
相柳颇为意外,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惊喜,“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意外得很。想不到源秋卿的弟子还有分得清事理的。”
苏琼嵑开口道:“以命抵命,以钱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何意外?”
相柳继续用充满戏虐的口吻说道:“你倒是有胆识。假如有一日,你亲近之人自相残杀,我倒是想看看你会如何抉择。”
苏琼嵑对上蛇瞳,问道:“你这是何意?”
相柳嘻嘻一笑:“未有何意,跟你开个玩笑。走吧,你师父来接你了。”说完,相柳便隐匿在了深黑之中,只留下余音回荡的笑声。
苏琼嵑只觉眼前黑暗褪色,尽白一闪,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眼前是源秋卿虚虚晃晃的面容,苏琼嵑疲乏的抬了抬眼皮,声音嘶哑的道:“师父...”
听到苏琼嵑的声音,源秋卿收起功力将眼睁开,“你觉得如何?”
苏琼嵑艰难的回到:“好累。”
源秋卿将他袖子拉开,见蛇纹已退,便松了口气,再看琼嵑沉沉睡去,已然无碍。
封丹一事费了源秋卿大半功力,他怕内丹抵抗伤了苏琼嵑,便又拉着一部分内力护着他,如此一番下来,已然是油枯之势,源秋卿将苏琼嵑安置好,在屋内缓缓将外衫穿上,整理一番,尽力稳着脚步出了门。
房门打开,天已不知换了多少颜色,苏琚林就靠在一旁,见源秋卿出来立马站了起来,不等问话,源秋卿便说:“无事,修养几日便可。”说完便昂首离开了梧桐斋。
刚踏入清泉斋,源秋卿体力不支,一手便扶上了院前的悬铃木,只见他额头汗珠垂落,唇色苍白,气喘不匀,已然无力。
源秋卿扯着嘴角笑了一笑,自己这副样子一定不好看。
自从琼嵑昏迷,源秋卿便彻夜在经籍阁查找古籍,找寻可以救苏琼嵑的方法,已是劳累过度,加之昨日见琼嵑手臂上被蛇尊同化,更是一阵急火攻心,此时源秋卿想提着一口走回卧房的力量都没有。
源秋卿也不勉强,扶着悬铃木坐下,有意无意的看着院中的景致,如自嘲一般叹道:“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了,凌云你说是不是?”似是回应一般,一阵微风袭来,将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抚了一遍。
源秋卿笑了笑,抬手将面具摘下,在夕阳中与这微风撞了个满怀,随即闭上眼,遮住了满眼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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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琼嵑醒来已是两日后的清晨,摆脱了之前的疲倦,苏琼嵑一睁眼就觉得神清气爽,畅快非凡,恨不得立马起身,将清川后山转个遍,可好巧不巧,苏琼嵑刚下地,就被走进来的陆机,一把按回了床上,说道:“你需要好好恢复。”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陆机走了,苏琼嵑轻手轻脚刚走到门口,苏琚林又走进来,一把拎到了床上,说道:“你需要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的苏琼嵑终于忍无可忍,大喊道:“我一点都不需要休息!”
苏琚林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他,半晌,苏琚林笑得出了声,“如此一看,你是不需要再休息了。”
苏琼嵑坐起身,盘着腿,气鼓鼓的看着苏琚林,问道:“师父呢?”
苏琚林道:“最近几日都未见师父。”
苏琼嵑问道:“那李婆婆呢?”
苏琚林道:“难不成你睡傻了?这里是清川后山漩瀑,李婆婆当然在山下了。”
苏琼嵑眨了眨眼睛,又问:“那我睡了几天了?”
苏琚林一脸嫌弃的说道:“七日。”
苏琼嵑小声说:“那里乌漆麻黑的,我以为已经过了一年了呢。”
苏琚林问道:“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苏琼嵑道:“没什么。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苏琼嵑沿着梧桐斋溜达了一圈,狠狠的吸了吸鼻子:“这山上的气味竟如此好闻。”说完抬腿向漩瀑方向走去。
离漩瀑越近,四周奔腾澎湃的声音就越大,苏琼嵑往前走着,只觉清凉舒爽之意扑面而来,穿过了石子路,来到一处潭前,其上岩石如塔般层叠,最上一层有四处小瀑,顺岩而下在第二层积流成潭,中层有两三股瀑流顺势而下,形成最下一处,也是最雄壮一处瀑布,放眼望去,只见千仞高崖上成汹涌奔腾之势,瀑流飞湍,从崖上散下一头如雪般的青丝落入潭中,生扰得如镜面般的深潭,波光粼粼,清洌可鉴。
苏琼嵑在潭前站定,四周群山环抱,秀美幽深,只站在此处,就觉心中五味尽消,杂念欲念通通抛入脑后,师父选此处而居,可真是神仙快活。
忽而,一阵琴声穿云破雾而来,与咆哮着的瀑音一起,互约互制,互融互通。
琼嵑顺着琴音望去,一旁的高石上坐有一人,虽有具遮面,但远远观着,就觉此人冰霜之姿,傲立挺拔,不是凡者。
‘师父。’
苏琼嵑见是源秋卿坐在石上,便跑着过去,那高石快有两丈高,苏琼嵑见了也不怕,手脚并用爬到石上,临着水的石头上难免会长出青苔,苏琼嵑爬了大半,眼瞅着就到顶了,一个手滑,便要跌在地上,苏琼嵑吓得把眼睛死死闭起,等着可就在此时,源秋卿回手拉住苏琼嵑的领子,用力一提,将苏琼嵑扽了起来,一个不稳,苏琼嵑扑倒在源秋卿身后的高石上。
“诶哟!”苏琼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诶哟,诶哟’的叫着,源秋卿也不理,只是将弹到一半的曲子继续奏着,没过一会,苏琼嵑见源秋卿只顾着弹曲子,并不理会他,便翻了个身,翘起二郎腿,在源秋卿身后躺着了。
苏琼嵑看着天,青青蓝蓝的,偶尔有几片云懒散飘过,有趣极了,可看着看着,好像眼皮打架,似是要睡。
源秋卿开口说道:“回去睡。”
苏琼嵑听见到,立马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悄悄侧头看了看源秋卿的背影,心道:‘难道师父身后长了眼睛?’
源秋卿又道:“石上湿凉,起来。”
苏琼嵑立马坐起,盯着源秋卿的后背看。
源秋卿道:“看我做甚?”
这次苏琼嵑坐不住了,开口问道:“师父身后怕不是了眼睛?”
源秋卿将琴弦按住,反问道:“天下何人将眼睛长在背后?”
苏琼嵑接着问道:“那师父怎知我做些什么?”
源秋卿答道:“气息。”
“气息?”苏琼嵑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感受了一下,又道“师父骗人,这周围水声这么大,师父又弹着琴,如何能听到我的气息?”
源秋卿道:“为何是用听的?”
苏琼嵑答道:“不是用听的,那是用什么?难不成是用嘴?!”说完伸出舌头向四周舔了舔,尽是水汽,“啊呸!噗!噗!”
源秋卿忍不住道:“万物有律,循而习之,可知其中奥妙,循而用之,则可控为己用。”
“啊?”
源秋卿淡道:“用感受。”
“哦!啊?”
源秋卿继续道:“若你想学,先将基础夯实,刚刚落地之时,底盘不稳,才致跌倒,先将马步扎好,再学不迟。”
苏琼嵑在一旁听着,以为源秋卿还要说话,便没答话,可一听话中的意思,师父这是要我扎马步?正疑惑着,源秋卿的声音响起:“怎的?不愿?”
苏琼嵑这才连忙答应:“不不不,师父,徒儿愿意,徒儿愿意。”一句话说完,就在源秋卿身后扎起了马步。
没过一会,苏琼嵑冲着源秋卿的背影,委屈的说道:“师父,我小时候就扎过马步了。”
源秋卿不理。
过了一会,声音响起:“大腿蹲平,腰背挺直。”
苏琼嵑按着源秋卿的指令照做,不过一会就浑身酸痛,抖得像筛子一般。
“师父,我挺不住了。”
源秋卿淡道:“还不过半炷香。蹲平。”
苏琼嵑大抽了口气,硬着头皮坚持着,‘或许看看周围风景,时间就能过得快些。’
源秋卿道:“凝神集中。”
苏琼嵑道:“师父,你还能看透人心中所想?!”
源秋卿道:“不能。”
苏琼嵑在心中嚎叫,‘学武真是太苦了!’
这次源秋卿没有答话,倒是让苏琼嵑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