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头等舱的末排座位。
梁立辉看了下手表,回忆起飞机出现颠簸的时候大约是洛杉矶时间早上10点15分左右,持续了10分钟左右。
“你是最先进入左侧洗手间的?”
“是的。”前往中国旅行的美籍退休者卡桑德拉·戈斯回答道。
“你在里面待了多久?”
“我在里面方便了大概有10分钟。”
“垃圾桶的物品有哪些是你丢的吗?”梁立辉划动手机照片说。
“我丢了好几张纸巾,因为担心马桶不干净,多擦了几遍。”
“其他的呢?”
“都不是我的,不过,我好像留意到那个年轻的女孩似乎咀嚼过这玩意,她从背包里拿出来过。”卡桑德拉·戈斯指着赴美国际交换生刘梓涵所在的位置说。
“好的,”梁立辉点了点头说,“你出来后有没有看到下一个进入冼手间的人?”
“当然,我看到在门口等候的是一位肥胖的男士。”
卡桑德拉·戈斯指着坐在那边位置上的乘客,也就是公务人员溥正卿。
“他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这个我得想想……”卡桑德拉·戈斯说,“当时他有些不耐烦,敲过两次门,催促我快点,可能是因为我的手脚不灵活,我差点爬不起身。”
“他说话比较粗鲁,面色潮红,带着一些酒气,不仅发音很糟糕,还欠缺礼貌,我差点怀疑他是不是醉酒,当然飞机上应该不可能。”
“我的老伴见我太久没回来,于是过来扶了我一把,期间还跟他发生了几句口角……”卡桑德拉·戈斯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接下来,梁立辉让孙斌叫来溥正卿进行盘问。
只见他沿着头等舱内的过道,摸着椅子远远地一摇一摆地走过来,费劲地挪动着两条大象一般粗短的腿,还腆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孕妇。近一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肥肉在颤动,大汗淋漓,看样子走这么点的路真累得他够呛。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孙斌忍俊不禁。
“溥先生,请坐,麻烦你走一趟真是辛苦了!”
“没事,”溥正卿摆了摆手,然后坐下来喘了口气说,“梁老弟,不要见怪,等你活成老哥我一个岁数,你就明白其中的艰辛,肥胖就像是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着盘缠、卖身契、委任状、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你想甩就能甩得掉的,谁不知道‘三高’对身体健康的危害?”
“你误会了,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无论高矮胖瘦,富有或者贫穷,甚至罪犯也一样,”梁立辉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可以开始询问了吗?”
“哦?”溥正卿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可能是我想多了,就像这趟航班很是让人意外,不合理的地方往往可以是合理的,合理的地方往往也可以是不合理的。”
梁立辉心中一跳,顿时对溥正卿这个人有些琢磨不透,绝不是表面的公务员身份这么简单。
他到底是谁?难道他是凶手?或者是知情者?甚至是……?
虽然梁立辉不想被带着话题,耽误问话的时间,但是也不愿放过任何可能与案件有关的信息,显然溥正卿有意在透露一些东西给他。
“是吗?”梁立辉说,“不过建议你还是减减肥,虽然治标不治本。”
“梁老弟果然睿智过人,一语中的,”溥正卿说,“但是你在这染缸里摸爬滚打,还能褪色吗?”
“不进则退,你能不往上爬吗?多少人互相踩得头破血流,”溥正卿感慨说,“你不知道,我的老兄弟去年有一次就喝到吐血,送医院急救,差点就要躺进棺材里……”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事情,而是在得知升迁无望后,竟然一夜白了头,世事难料……就像这趟航班里那个华裔中年人,你能相信在某件事之前好端端的一个人就会毫无征兆的发病吗?”
梁立辉仔细分析话里透露的内容及含义。某件事之前?他开始快速回忆与卢沛华见面到争执再到颠簸发病的一点一滴,在见面、争执的过程中卢沛华精神、状态都相对正常,并无发病征兆……
等等,他好像是在颠簸前身体就出现了异样!
所以,这代表着突然发病可能是不合理的。
即使卢沛华备有阿司匹林也不能肯定他患有冠心病,因为该药还可以用于感冒、流感等发热疾病的退热或者治疗风湿痛,毕竟他的体检报告肯定是在安全范围内的,否则是不允许乘坐航班的。
所以之前在急救过程中先入为主了,根据徐博远医生认为死者系急性心肌梗塞发病,那么药片就是用于该种途径治疗,忽略了他还可能的死因,甚至掩盖了被谋杀的真相。
至于何种手法,梁立辉并不在意,他首先必须得纠正错误的意识,因为只要是非正常死亡那么一定存在事故原因和对象……
此刻,梁立辉的内心泛起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不动声色,他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一个人全力以赴多年突然没有了盼头,或者拼命赶路到悬崖边,发现桥断了,只能苦苦地望洋兴叹。”
“这种心理落差远比想象得要残酷得多,尤其是你们这类人,常年殚精竭虑,弓弦绷得越紧越容易断裂,适当放松点,乐观点,换个方向想,也许生活就不会那么糟糕。”
“用古话来说就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解释得很奥秘,”溥正卿笑着说,“可这个道理我们难道不懂吗?就像你断案突然到了死路,难道就不会换条路走了?”
梁立辉现在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不,你们是当局者迷,因为你们无论怎么绕路都在执着于一个山顶,一个终点,但你们内心很疯狂,就像是罪犯被眼前的东西所蒙蔽了,必须不择手段将某个人彻底杀害或达到某种目的。”
“付出金钱、利益、人脉等等,甚至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一个是疾病,一个监狱,实则两同;作为旁观者清,我认为应该是自然界的平衡,也可以用中庸或阴阳理论来阐述。”
“哦?你竟然把我们等同于罪犯?你这理论也太奇葩了吧?”溥正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中国有句古话,叫水至清则无鱼,如果你旁观者清,那么你的眼睛如何去找到那狡猾的鱼呢?甚至不存在呢?”
“当然,世间的棋局其实是被人心所困,既是当局者,也是旁观者。”
“能做到出世者的唯有圣人而已。”
“我可不敢妄称自己是圣人,否则就是矛,没有盾,那么就不存在合理与不合理的说法了,案件也无从破解。”
“说得好,我很欣赏你,”溥正卿鼓掌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只是个一头扎进深坑里的石头,没想到你进可做到投石问路,退亦可做到石破天惊,比起冯老鬼那头犟驴,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梁立辉不可思议道:“莫非你认识……?”
“当然,”溥正卿悄悄凑到他耳边说,“我的身份你必须保密,否则我就会有杀身之祸,所以你尽管去破案,回国后我会找机会再联系你。”
说完,溥正卿笑着拍了拍梁立辉的肩膀,大腹便便地走了回去,这一刻,梁立辉看见的不再是猪哥样的胖子,而是一樽笑口常开的弥勒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