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阳山的东段，唯一一处与外界有沟通的大山上。
已是中午时分，皓皓旭日撒下光辉，微风徐徐吹过，山上山下树木发出哗哗的声音，虫鸟鸣叫声连绵不绝。
天光高亮，山上死寂的望云宗与山下喧闹的森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犹如生与死，喧闹与寂静在彼此的衬托下更为明显。
有些灼人的天光照在众人身上，却无法驱散他们心中的寒意。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云霭真人长叹一声，双眸大睁，抬头望天，幽幽出声道。
“掌门！”
赤云长老心中悲痛，浑身都在颤抖，尾脊骨升起一阵凉意，血与肉仿佛被硬生生剖开，扔进万年寒潭中。
“这世间最少的是修士，同样最不缺的也是修士。”云霭真人苦笑一声看向贾纪灿，随后歪着脑袋看了看身后的众多门人弟子。
“以山神的威能，轻易抹去一个门派太简单了，哪怕诸派联手反抗他都没有办法，甚至都不会掀起多大的水花，只会石沉大海。”
真人摇摇头面皮抖了抖，望向贾纪灿的神情极为复杂：“浮阳八山中，很久以前原本有数十门派，也是神州大地上极为繁盛的一处修行界。”
“不曾答应山神的，想要反抗山神的，都已经不存在了。”
贾纪灿神色不变，心中却又些复杂：“所以你们便同意了？约定每隔二十年送一名弟子过去？”
云霭真人苦笑一声，看了看瓶中界：“至于紫云长老，我虽然察觉到了，却不曾想过制止她。”
赤云长老此刻也无言以对，身为门中受益的长老，他没有资格也无法去评判自家掌门做出的事情。
更何况，当时的情景，如果是他，恐怕也只会同云霭真人一样，选择臣服，选择不去反抗委曲求全，保住自家宗门。
贾纪灿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浮阳山神是十分强盛的，若不是他刚刚好位格高于山神，山神又自大无比，舍了神躯以神魂出窍操纵神力河流对付他，也不至于轻易就被他灭杀了神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掌门真人选择委曲求全，选择保全门派，我们无法去批判他，没有这个立场去责怪他。”赤云长老远眺浮阳山，双手负在身后，神情肃穆，极目远眺，仿佛是在看不知在何处的掌门真人，他的身后是数百道人弟子。
“人人都有痛苦，人人都需要做出选择，一如数百年前，掌门真人选择以一己之力再为我等撑起一片天！诸君，可莫要让掌门失望，让他白白付出啊！”
山下，云霭真人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看神光闪烁，云气缭绕的宗门，嘴角微微上扬。
“即便是今日之祸贵宗门人也依旧能上下一心，看来真人平日里不曾少费心思。”贾纪灿看看云霭真人，有些感叹。
一旁轻羽道长也是摇摇头，感叹造化弄人。
“我观云霭真人德行尚可，日后若是潜心修炼，弥补此次过错，说不定有登上天界之机。”
轻羽道长忍不住出声，他看着云霭真人，仿佛透过他看着某位同样犯下错误的故人。
贾纪灿拍拍手，翻手一掏，显出一面令牌来：“此为孟公令，有沟通阴阳，联系阴间城隍的功能，”他顿了顿继续道，“浮阳山脉周边有数座城池，当中有多少百姓我想真人应该比我清楚。”
“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自愿还是被迫，浮阳山诸门诸派都间接性的助长了浮阳山神，间接性的杀害了数万凡人，这是既定的事实。”
云霭真人点点头，虽说他们也是受害者，但在受到伤害的同时，他们也因为逃避苦难而成了助纣者。
真正受到伤害的是山下这些百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数百年来一直承受着山神越来越狠毒的迫害。
“冤有头债有主，过去如何我不做追究，最大的债主浮阳山神已被我击毙，剩下的你们，不管如何都需要做出表现来。”
“孟公令可以沟通阴阳，能唤来阴间的鬼差，你们需在此地诵读度人经，超度枉死的冤魂，将他们送入阴间的城隍府。”
轻羽道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双手反复，显出一座黑白分明的城池来。
森然鬼气冲天，使得天也变了色，乌云骤然浮现，遮住了天光，阳光再无法照射穿透森林，虫鸟受到了惊吓不安的鸣叫着，阴森森的鬼气惊起无数飞鸟，刺人的寒意，穿透人的血肉，几乎都能将人冻结，惹的整座山峰都仿佛化作了绝地。
白骨做的地基，黑石做的城墙，这座无名的城池散发着森然鬼气，云霭真人一眼看去，便好像听到了无数哀嚎痛哭。
“这是？”
“这是阴间某座城池的投影，是孟公用神力造化而出的一处收纳之所，当中便是数百年来受到迫害的百姓怨魂。”
云霭真人脸色一白，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这座不大的城池。
轻羽道长伸手折了一根枝丫，法力凝聚在手中，微微晃了两下，将其变作一处光滑的圆柱，随后伸手一抛。
“大！大！大！”
青芒闪烁，祥光缭绕，轻羽道长脚尖轻点，伸手捏了个法诀，随后手指成剑诀，法力贯通指尖。
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如同游龙惊鸿，龙飞凤舞，通篇度人经被轻羽道长镌刻在他造化出的木头山上。
不过片刻时间，木头山已是遍布经文。
轻羽道长看了看山下的二人，随后伸手一抛，他手中悬浮着的城池见风而涨，不过数个呼吸便化作一处通天城池。
道长伸手掐了个法诀，掩去城池身影，随后伸手一指木头山，法力激发之下，传来阵阵诵经声。
“以贫道如今的法力，这座木头山大概能存在三万年。”轻羽道长指了指木头山：“再加上这度人经通篇超度，我想再加上你们众多掌门真人，大概能在万年内超度完毕吧。”
贾纪灿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云霭真人道：“这座城池中，有万民互相吞噬而成的大鬼，也有魂魄不全的小鬼，你们需要做的便是将大鬼打成小鬼，魂魄不全的小鬼将他补全。”
“因为此地并不在阴司管辖地带，所以也就没有投胎一说，那些新生的孩子，他们的灵魂也多是山间精怪，甚至连精怪都算不上。”贾纪灿顿了顿，神情有些古怪：“这也算是那些精怪都造化，抓住了机会做了人。”
“生死簿中并不曾登记过浮阳山脉中的百姓，真人应当知道，为了不扰乱阴间投胎的秩序，这些亡魂短时间内也就不会有机会投胎道外界去。”
“不过从今日起，此地与阴司有沟通之后，亡魂会逐渐被编入册子，他们也就有了机会重新投胎为人，而你们也将赎去部分罪孽。”
云霭真人脸色有些难看：“我们这些掌门真人也只是人间的修道士，如何有那个能力去补全亡魂，便是集合全派的法力也做不到这件事情啊！那是仙神才能触及的事情。”
贾纪灿摆摆手道：“上天是公平的，办法是人想的。我已经告诉你要怎么去办了，”他莞尔一笑，“赎去罪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需要负责的事情可多着呢。”
“真想一劳永逸，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