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叶林的剑正擦着江枫眠的衣摆划过,只将他衣服上一个粗糙的线头一剑斩落,并未伤到江枫眠分毫。
薛叶林面上一红,手腕一抖,紧接着的第二剑追身刺到。江枫眠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声喊道:“哎呀,你可刺到我了。”可这一剑同样是擦着他的衣襟险险划过。
“岂有此理!”薛叶林怒火腾起,将唐易舟的成名绝技“北斗剑法”疾疾展开。霎时间光影交错,剑影如织。在这紧密的剑光中江枫眠慌手慌脚,犹如是沸水中的青蛙跳来跳去。
唐家其余的师兄弟们互相看看,面上都露出了愁容。江枫眠看似慌乱,但薛叶林的每一剑他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哎呀呀,不得了了!”、“哎呦,好险!”、“哇,好厉害!”他的叫喊声也是此起彼伏,听在薛叶林的耳朵里,更让他焦躁万分。
“大家一起上!”不知谁喊了一声,剩下的那九名弟子也都是佩剑出鞘,从不同地方位向江枫眠刺了来。
十道炫目的剑光彼此交织,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江枫眠罩在其中,似乎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了。
薛叶林精神陡震,当胸一剑刺来。“再不拔剑,你就要死了!”薛叶林大声说道。
江枫眠忽地侧头一笑,这笑容就像一道闪电,重重地打在了薛叶林的心房上。薛叶林吃了一惊,刺出去的剑也不禁慢了半拍。
在剑光缭绕中,众人的剑全都纠缠在了一起。剑光散去,大家再瞧,无不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江……江枫眠呢?”一名弟子慌张地问道。其他人也都四下去望,除了萧瑟的大街和紧闭的店门之外,哪还有半个人影?
“撤剑!”薛叶林吩咐了一声,率先抽剑。他臂上较力,那剑却是抽不出来。其他的弟子也都依次抽剑,竟没一人能将剑抽出来的。
十柄剑缠绕在一起,互相纠缠,彼此牵绊,竟都抽不出来了。
“这……怎么会这样?”一名弟子神情紧张地说道。
江枫眠从房檐下的阴影处闪出身来,悠闲地踱起步子。薛叶林他们纷纷向他投来或愤怒、或惊恐的表情。
“就你们这帮不成器的家伙,也配让我拔剑?”江枫眠轻蔑地一笑,接着说:“你们若是一剑把我杀了,那唐心的下落你们永远都别想知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捡起一枚小石子。他指尖用力一弹,那石子飞蝗似的飞去,正打在剑尖交织的关节处。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十柄剑受力一震,震得他们手臂酸麻,丁零当啷的一阵响声,剑都脱手落地。
薛叶林和师弟们互换了一下眼色,一边揉搓着自己的手腕一边说道:“江枫眠,唐家不想与你结怨。你若是将我们姑娘好端端地送回来,这件事我们只当是没发生过。”
江枫眠轻蔑地一笑,站起身说道:“我好事做得,坏事也做得,但唯独受人胁迫的事做不得。你要拿唐家来压我,我就偏不把人还给你。”
“你……”薛叶林压抑住怒火,上前说道:“那你怎样才肯放人?”
江枫眠将他一番打量,说道:“除非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岂有此理。”一名弟子迎上来对薛叶林说:“大师兄,这小子消遣你呢。你是师傅的首徒,可千万不能给这贼子……啊!”
他话还没说完,江枫眠身影一晃,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急忙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定睛再看,江枫眠依然站在刚才的地方。
“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退了几步。
“哼!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贼子。”江枫眠说道。
薛叶林也觉得心有余悸,便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这就给你磕!”他双膝一屈,就要跪下。江枫眠忽然到了他的眼前。他脚尖一挑,撑住了薛叶林的膝盖。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下跪?”江枫眠脚尖向上一提,薛叶林又站了起来。
薛叶林吃了一惊,诧异地问道:“那你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江枫眠笑着说:“我让你下跪只是想知道那丫头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要。现在我至少明白,你为了她可以不惜尊严。”
他侧目望了一眼沉默着的薛叶林,继续说道:“不过她现在不在我手里。”
“什么?”薛叶林眉头一皱,追问道:“那她在哪里?”
“在极乐宫。”江枫眠说道:“她被朵拉人抓去了。”
“朵拉人?”薛叶林脚下一个不稳,犹如是梦游似的踉跄了一下。他定住心神,说道:“那她定然是遭了很多侮辱。”
江枫眠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徐徐说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你们快去救人吧。朵拉人中有一个女刺客,剑法不在我之下。你们……好自为之吧。”
他转过身去就要走。但步子一顿,又说道:“陈霖那小子胆小畏缩。唐心不该嫁给他。”说完,他身形一纵,转眼间就去得无影无踪了。
薛叶林赶上了几步,目光呆呆地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托颜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太祖炎皇圣武记》。那是记录太祖炎皇如何运筹帷幄,打败魔族人和朵拉人的书。书本很厚,也很老旧。枯黄地书页僵硬而脆弱,就像在秋风中摇曳地落叶。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书本上,而是跪在正对面的唐心。她仍穿着太监的衣服,低着头,心中慌乱不已。
“抬起头来。”托颜轻声说道。
唐心略微将身子挺起,一点点抬起了头。托颜看到她容颜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两旁燃烧着的烛火也迅速抖动了起来。她的光彩喧宾夺主,每一本书,每一个烛台都被她美丽的容颜所吸引。
托颜漫不经心地将书本合上,问道:“你是南岸第一剑宗唐易舟的女儿?”
“是。家父正是南岸的北斗剑宗。”唐心小心翼翼地说着。
托颜点了点头,说道:“你父亲肯帮我夺取南岸吗?”
“啊?这……”唐心踌躇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一旁的希若信成急忙说道:“王爷,这等国家大事岂是她能做主的。还是等她父亲来了,你们再当面商议吧。”
“倒也有理。”托颜略一沉思,又对唐心说:“那你就写一封信,让你的父亲来颖都见我。”
唐心又俯身下拜,说道:“六……六王爷,求您开恩放了我吧。家父他为人正直,绝不会为朵拉蛮……”她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
信成也皱紧了眉头,冲她轻轻地摇头。她望了信成一眼,又望了面罩寒霜的托颜一眼,继续说道:“他绝不会为了救我而为六王爷做事的。”
托颜身子微微向前一靠,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如今整个北岸都乱哄哄的。炎族的军队、朵拉人的军队,还有各处的山贼流寇……哼哼,与其我现在放你走,任你暴尸荒野,不如就在宫里静待你父亲的到来。你放心,本王绝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唐心扬起头来正要说话,托颜却打断了她:“来人啊。”他漫不经心地翻着那本厚实地《太祖炎皇圣武记》,一边对迎上来的小太监说:“传下去,就说唐姑娘是我们的贵宾,慢待不得。另外,再派几个丫鬟婢女什么的供她驱使。”
“六王爷,我……”
“好了。”托颜又一次截住了她的话头,望着她说道:“这些天唐姑娘受惊了,下去好生歇着吧。”
唐心无可奈何,只好应了一声“是”,便缓缓起身,与太监一同退下去了。
希若信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了下来。
“怎么?你以为我会杀了她?”托颜一边翻书一边问站在一旁的信成。
信成瞅了他一眼,说道:“六王爷不是喜欢杀人的人。”
托颜呵呵一笑,说道:“我估摸着,你是整个希若家最聪明的一个。”
“但我怕王爷你会纳了她。”信成又说道。
托颜一愣,抬起头来哈哈笑了。他指了指信成,没有说话。信成双眼一眯,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唐心望了望这间屋子,虽不及明成太子的东宫宽敞,但也是豪华极了的。“这是什么地方?”唐心边问,目光边在四处游走。
一名婢女答道:“这儿以前是炎皇的宠妃荣夫人的住所。”
“荣夫人?”唐心又问道:“可是明成太子的生母?”
“正是。”婢女答道:“荣夫人生前极得炎皇宠幸,所以这住所也比其他地嫔妃华贵一些。”
“嘘。”另一名侍女急忙扯了扯这个侍女的袖子,说道:“如今这天儿可是变了,‘炎皇’这两个字提都不要提。”
唐心在桌边坐下,忧愁地神色现于脸上。
这时候,门被轻轻推开了。唐心侧目一瞧,见是之前在太子东宫给自己送过饭的那个女子。她一身黑衣,手捧一个托盘,盘上放着的是文房四宝。
“依儿?”唐心站起身来,诧异的目光望着她。
依儿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笑着说:“唐姑娘,我家王爷特意嘱咐我,要我看着姑娘写好这封信。你要是不写,我也只能在这陪着你了。”
唐心望了一眼这笔墨纸砚,说道:“好,我写。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依儿面色一端,说道:“放你出去那是万万不能。”
“不,不是放我出去。”唐心摇了摇头,说道:“你讲讲你的故事,我想听。”
依儿一愣,惊诧地嘴巴微微张着,忽而又尴尬地笑了,说道:“我没什么故事,乏善可陈,一点也不好听。”
“你要不讲,我就不写。”唐心将那托盘轻轻向前一推,手肘支在桌上,轻轻托着自己的脸颊。
依儿久久地望着她,说道:“你早一天写,就可以早一天离开这儿。你要不写,就只能永远被关在这里。写与不写,你自己瞧着办吧。”她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门也被“咣当”一声关上了。
唐心吃了一惊。她将目光转向两个婢女,问道:“你们知道她的来历吗?”
两人互相瞅瞅,都摇了摇头。“不过,她看上去很生气。”其中一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