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烈睁开双眼,一个榫卯结构的屋顶就出现在眼帘中。墨色横梁似龙骨承载整座房屋的重量,又十分沉默,从不抱怨。
高烈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甚至一点情绪都没有,整个人就像一汪孤悬世外的寒潭,没有游鱼,没有浮躁,静静的,仿佛死亡后的尸体。
房间里没有旁人,安安静静的。
高烈闭目内视,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破碎的心脉,已经复原,紊乱的元气,也似沟渠一般梳理畅通。般若元气中,蕴藏着丝丝活力。仔细感受这丝活力,仿佛看见一个春回大地的世界。
丹田之中,六个气旋呈圆-心状分布,每个气旋外,亦有四层气旋转动着。
境界突破六重,般若功也突破地四层。
正印证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高烈揭开被子坐起来,胸口还有着丝丝酥痒感。这种酥痒感,预示着新生,却让人难以忍耐。世间似乎具有这样一个真理,幸福总是晚于不幸。
高烈走到窗前,远眺天际,乌黑云团笼罩天宇,黑沉沉的,像是一块幕布,随时会落下来,将大地上的一切都抹去。
轰隆隆···
炽白闪电蜿蜒浮现,似不世真龙,云遮雾隐,只能看到一鳞半爪。
随后便是雷声,几乎一霎就响彻耳畔,但高烈知道,雷声是由远及近,只是因为速度奇快,才有响起便听到的错觉。
接着是豆大的雨滴,零零散散落下来,砸在窗外的石板上,缓缓晕开。
乌黑云层越来越低,雨滴越来越密,一粒连着一粒,如串珠一般,接连天与地。无数的串珠并成一排,纵横列队,遮天蔽地都是。
看着这雨下不停,高烈轻轻敲着窗扉,在雨声中便多出一个声音来,纯粹,有节奏,却孤寂落寞,似那不得志而隐世的浩然之辈。
雨越发密了,小小窗口也模糊起来,看不真切了。
嘎吱···嘎吱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沉重脚步踏进屋里。来人身高八尺有余,魁梧健硕,心有大无畏。
高烈扭头,便看见一个雪发白眉的高大老者站在自己身后。老者身披兽皮定制的单衣,露出的右臂上列满一团一团的肌肉。在臂膀前部,一个半月状印记散发着暗金色光泽。
老者打量着高烈,“老夫宁不悔,添为武院导师。以后,你就是老夫的弟子。胆敢动老夫弟子之人,都会看见自己后背!”
“弟子拜见师尊!”
高烈行礼,恭敬说道。
这人,多半是宇文夏所谓的宁老怪。此人冒雨前来探望自己,见自己苏醒,直接收为徒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人,跟着也不错。
而且,现阶段的高烈,也需要一尊有实力的强者出面庇护。
宁不悔蒲扇般的手掌拍了拍高烈肩膀,力道意外地轻柔。
“伤势恢复后,来元铁楼找我,老夫给你备份礼物,顺带着见见同门,免得不认识被打死了!”
走前,宁不悔对高烈说道。
听到宁不悔的话,高烈心中有点微微不妙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点微微不妙。
送走宁不悔后,高烈又迎来第二位不请自入的客人,宇文夏。
这位宗师阁首座,背负着双手,步履悠哉缓慢,完全不受雷雨天气的影响。
看见站在窗前的高烈,宇文夏没觉得意外。一枚回春丹加一位三品炼丹师,还救不回来,那多半是已经死透了。
宇文夏走到窗前,双目看向雨幕中的远方,道:“三品回春丹,一万紫金币,三品炼丹师出手救治,三万紫金币。”
宇文夏扭头看了高烈一眼,“鉴于你是在武院受袭,武院承担三万六千紫金币,余下四千,由你承担。”
“可有异议?”
“学生无异议!”
“不错!”
房间又安静下去,窗外雨声似乎更响亮了。
···
齐府,家主书房中,一道暗门缓缓开启,齐孟阳从里面走出来。此时的他,衣衫不整,满面红光,眼眸中还残留着欢愉后的享受。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听着屋外雨声,全无看书的意趣。條尔,他走到窗前,双手负于身后,望向武院的方向。
身后暗影中,忽然走出一个笼罩在黑袍里的人。这人只露出一双眼睛,蓝灰色蓝瞳似绽放的花朵,美丽而芬芳,也可能暗藏杀机。
“你来了?”
齐孟阳询问,也没有转身去看。
黑袍里的人没有回答,静静站在齐孟阳后面,像是他的影子。
“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就连饵,也被齐云飞送来。现在,就差猎物没有出现了!”
齐孟阳自言自语地告诉黑袍里的人,他已经准备就绪。
听到齐孟阳的话,黑袍人蓝灰色眼瞳里出现一丝波动。黑袍人伸手入怀,摸出一本兽皮书籍,轻轻放到一旁的书桌上。
无声无息,黑袍人消失在齐孟阳身后的暗影中。
齐孟阳望着窗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
虞萦心捏着一张手指长的纸条,心绪不宁,越看,越感觉口干舌燥。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但没有选择就是选择,正如当年,她退缩了。
那是她一生的遗憾,就算想要弥补,也不可能了。而今,她假装自己还是当年的自己,为他辛劳,为他心忧。
但是这个消息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也进退两难。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明知前方是悬崖,却不得不继续向前,即便跌落悬崖,只因为身后有着比悬崖更恐怖的妖魔,源于心的妖魔。
失神许久后,她罡气涌动,粉碎手里的小纸条,摆出首座的威严,朝外面走去。
滂沱大雨落到她头顶,就被罡气所化罡罩粉碎,难以落到她身上。
她一路走出武院,消失在雾茫茫的街道尽头。
···
没人来探望高烈,他的事迹及来历在武院中流传,为人们暗自议论。
狮驼罪人齐云飞的学生,武王齐家的敌人,武院宗师班新生,名头听着响亮,却宛如一张催命符,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这次走运不死,下次迎来的,只会是更猛烈的袭杀,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