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啊——”
巨大的轰鸣声和少年吃痛惊呼同时响起,充斥着这个空间。
那巨大的千舆仙剑,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不过穷奇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朝右闪躲了两尺——便就是这两尺,也耗尽了它的体内不多的神力,最终让千舆剑落在了它的右肩,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饶是如此,声势浩大,不可一世的千舆剑还是凭借“落月式”的威力,将穷奇的右前足,整整齐齐地削了下来!
而江云皓也不好过,见穷奇黑羽朝自己射来,他变招不及,只得挥动手中仙剑勉力抵挡。但仅凭人力要阻挡着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黑羽,确实太过勉强,江云皓只挡了半刻,就被一根黑羽寻隙突破了防御网,深深扎进了他的小腿中,江云皓手中动作为之一窒,这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多的黑羽也突破了防御,纷纷朝江云皓袭来,就在一瞬间,江云皓手臂、腿上俱扎满了黑羽,便是脸上也被两根黑羽擦过,留下两道血痕。一时之间,江云皓浑身上下血洞森然,全身精血汩汩而出,片刻便成了个血人!
穷奇巨大的身躯从空中跌落,重重摔在那平台之上,嘴里却兀自狂笑不已。而江云皓强忍疼痛,慢慢落地,拄剑而立,目光紧锁穷奇,不发一言。
穷奇笑声渐歇,道:“好,好啊,一个太虚门的黄口小儿,竟然能削下我一足,小子,你足可以此为傲了。”
江云皓不为所动,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哼道:“侥幸而已。”
“确实是侥幸!”穷奇恚怒道,“区区一介人类,今日竟一而再,再而三令吾辈难堪,就算让你血肉尽销,敲骨吸髓,也难解吾辈心头之恨!”
穷奇说罢,朝天怒吼一声,只见它那断足切面处,血肉经脉竟鼓动不已,隐然似有重生之相!江云皓暗道不好,有心想趁现在挥剑扑身而上,但那扎在身上的黑羽不光让自己浑身浴血,还封住了自己周身要穴,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穷奇那只断足“哗”地一声从切口处重新长出,且天衣无缝,除了有些血迹外,完全看不出方才受了伤。
穷奇狞笑着向着江云皓走来,边走边道:“小子,你可知道,吾辈吃人,最喜从哪里吃起?”
江云皓喉头一甜,吐了口淤血,惨笑道:“穷奇食人,当从头吃起。”
穷奇磨了磨森白的獠牙,道:“不错,但今日,吾辈须为你破个例。
“吾辈要一根一根吃掉你的手指,然后是手臂,然后是脚,然后是腿……吾辈要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吃掉,那种绝望,那种痛苦。
“让你永世难忘!”
穷奇一步一步走到江云皓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知道死期将至,江云皓心里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回忆起自己这十几年,不说命途多舛,也算是历尽波折了。
先是娘亲失踪,再是父亲罹难,本来被万众期待,却滞留三才境十余年,不得寸进。本以为如今苦尽甘来,终于有实力去寻得娘亲下落与父亲的悬案,没想到还未出山,便身死五泉。
那个淡绿色的身影,终究还是浮现在了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从灵虚峰归来后,江云皓就对这少女,有着一丝莫名的感觉,虽然他心里有个声音一再提醒自己,夏初雨玉颜天姿,天赋异禀,自己绝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也实实在在地告诉他:那莫名的感觉,除了对她的仰慕,倾心,若不是男女之情,又是什么?
不过,如今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或许还有些许遗憾,或许还有些许不甘,但他知道,他从未后悔。
“烦请神尊脱困后,将我的剑放在灵虚峰上就是。”
穷奇盯着江云皓看了好一会,道:“你不怕死?”
江云皓苦笑道:“怕,怎么不怕,只是生死有命,心里有再多挂念,终究也是人死灯灭,世间种种,跟我再无关系了。”
穷奇点头道:“好!年纪不大,便有这份眼界,属实不易。就凭你这句话,我只食你身体躯干,便把你的头颅放在玉虚峰,看尽这日升月落罢。”
江云皓嘴角微微扬起,道:“多谢神尊。”
穷奇点了点头,巨口一张,就要朝江云皓手臂咬下去,但就在此时,它神觉一警,猛然便听见有女子歌声清澈悠扬,遥遥传来:
仙路杳杳踏歌,自来去
一曲相思寄青衣
只盼回归梦中,不复醒
长剑伴碧月
玉钗锁痴心
纵声狂啸只影单骑
真兮,虚兮
天涯何时是归期……【注1】
歌声轻灵,歌词婉转,再配着女子柔美清亮的好嗓子,端的是仙乐一般,令人陶醉。
“是谁!”穷奇瞳孔紧缩,竖成一线,抬首四顾,却只闻歌声,不见其人。它心惊此人修为比眼前这小子高出不少,一时不敢托大,吼道:“鬼鬼祟祟,装神弄鬼,便是你们人类一贯做派?”
话音刚落,只见半空中紫芒一闪,一朵小花,一朵白色的小花,慢慢地飘了下来。
就如同绚烂过后,离开枝头的落花,就这么慢慢飘了下来。
肆虐的狂风在此刻宁静,沸腾的岩浆也在此时平息,天地之间,好似都看着这朵白色的小花,旋转,宕落。
江云皓也静静地看着这朵小花,他忽然发现,这朵花不知为何,竟有些熟悉。
少年心中忽然一震,脱口而出:“沁兰!”
便就在他喊出剑名时,那朵小花遽然发出耀眼光芒,由于事起突然,刺得江云皓与穷奇俱是眼中一片白芒,一时间难以辨物。
随即,白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消片刻,整个空间便充斥白色花朵,飘飘洒洒,好似下了一场花雨。而花雨尽头,一袭淡绿身影如九天仙子,莲足轻移,踏花而下,俏脸顾盼生辉,身形婀娜多姿,伴着经天花雨,绘就成一幅绝美的仙子踏花图。
可惜下方平台仅有的两名观众却眼中生痛,不得其见,待穷奇与江云皓眼睛稍稍恢复了一些时,那绝美女子已下到平台之上,一张玉颜无悲无喜,静静看着这一人一兽。
见果真是伊人至此,江云皓心驰神动,叫道:“夏师妹……”没想到心潮澎湃之际牵动内伤,一口热血又毫无征兆喷洒出来。
夏初雨担忧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淡然道:“江师兄,你不要紧罢?”
江云皓苦笑一声,道:“现下是不要紧,不过周身血流不止,怕是坚持不了一个时辰了。”
夏初雨点头道:“江师兄暂且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待我了结了穷奇,再带你出去。初雨说过,不惜舍命,也定保师兄周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炷香?你们人类都是如此狂妄的么?”穷奇肆意大笑道,“你倒是细皮嫩肉的,口感一定非常不错,应是比那小子好吃不少。”
“既然如此,我收回方才的话。”夏初雨秀眉一皱,沁兰剑上花瓣感知到主人心意,俱发出幽幽白光。
“对付你,半炷香时间足矣。”
“狂妄!”穷奇嘶吼一声,身影如迅雷一般欺身而上,一双利爪如附骨之蛆,锁定夏初雨身形,朝着她天灵盖拍来。
夏初雨却理也不理穷奇拍来的巨爪,仙剑轻舞,一式《剑临太虚·水润篇》中的“冰魄箭”脱剑而出,只见本来燥热的空中,那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却不可思议地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数枚晶莹剔透的冰箭,朝着穷奇拍过来的巨爪激射而去,穷奇见势收爪不及,为防夏初雨后招又不敢不管不顾径直拍下,只得眼睁睁看着冰箭从空中射下,尽数扎了过来。
冰箭入爪,血肉翻飞,穷奇吃痛,利爪一收,还未想好下一招,只见夏初雨已然面色如霜挥剑而来。它再也不敢小觑眼前这个太虚门弟子,双翅一扇,一蓬黑羽脱翅而出,铺天盖地朝着夏初雨奔袭而来,竟是故技重施,欲以重创江云皓的招式来收奇效。
但是它却没想到,之前能以此招重创江云皓,乃是他手拈强大剑诀,无暇他顾才被黑羽所乘,且不说夏初雨修为高出江云皓一截,这漫天的黑羽,又怎能伤到此刻好整以暇,留有后招的太虚奇才?
只见夏初雨身姿卓然,长发飘舞,玉指弹动,忽有一条天瀑,凭空而来,挡在夏初雨身前。而这些气势汹汹的黑羽,一接触这条天瀑,便被着哗然而动的水流磨去了凶性,只得随波逐流,再也成不了气候。江云皓见夏初雨一招“水幕接天”配合着曼妙的身法,直如凌波仙子,踏浪而行,也忍不住拍手叫好,只是他却不敢再大声呼喝,以免自己又吐口鲜血,引夏初雨分心。
夏初雨站在水波之上,俯视着下面恼羞成怒的穷奇,道:“这便黔驴技穷了么,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罢,半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
穷奇恶狠狠地道:“要不是现下只有九分之一的实力,刚才与这小子拼斗又损耗了太多精力,也容你在此猖狂?”
夏初雨淡淡道:“你若真身在此,我定不是你对手,但你伤我师兄,还欲杀了他,便只好委屈你了。”
穷奇怒之而笑,道:“哈哈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待你接下这一招再说罢。”话音刚落,便以四肢拄地,口中低喝不断,江、夏二人环顾四周,只见刚刚还波澜不惊的岩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翻涌不止,一个个碗大的气泡迸裂开来,“咕嘟”声不绝于耳,不问可知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随着穷奇周身毛发竖起,喝声震天,那不断翻腾的岩浆也如沸水,以平台为中心,不断生成的气泡如波浪一般,朝着四周散去。未几,随着穷奇大吼一声“开!”那岩浆竟然被分为了两半,滔天的火光中,一只全身由黑石组成,被烈火笼罩的巨兽从岩浆底部狂吼而起,“轰”地一声落在了这平台之上。而江云皓清楚地感觉到,身周的温度迅速升了起来,像是连空气都要被烧着了一般。
“这火兽名曰砺岩,只需沾着它身上一点火星,也得教人连皮带骨焚烧殆尽,你若是不怕死,尽管来战便是,哈哈哈哈!”穷奇肆无忌惮的嚣张挑衅,和砺岩火兽的嘶吼,在这个空间回荡着,如此不可一世。
然而夏初雨却只是一如方才淡淡的眼神,面容丝毫没有变化,朱唇轻启,道:“如此,便是你这道元神的全部实力了么?”
穷奇突然觉得很奇怪,身为凶兽,它对危险的敏锐度比起人类要高得多,此时明明自己稳操胜券,但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在心里心里徜徉,挥之不去。
难道眼前这丫头,竟有着人类“九转境”的实力?不,不可能,看样子她不过二八年纪,根本不可能达到此等实力,那为何心中的危机感,竟越来越炽?
忽然,如走马灯一般,穷奇的脑中闪回出一幕景象:七百年前,东海之极,那个睥睨天下,视万物为刍狗的眼神,细细想来,竟跟眼前这少女,一模一样!
“不要!”随着穷奇脸色大变,惊惧的吼声从它口中喊了出来,令一旁的江云皓一愣:这穷奇不是方才还一副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的模样,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怯懦?
他却没看到半空中夏初雨的眼神,那种古井无波,目空一切的眼神。
不似凡间之人。
而她悠然空灵的声音,在穷奇耳中不啻于催命符咒一般,令它凶焰全无,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抗半空中踏波仙子,接下来的一切招式。
便有仙音袅袅,响彻天地。
“《剑临太虚·水润·终篇:四海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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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此处夏初雨歌声曲调来自陈依婷所唱的《仙剑奇侠传五》主题曲《少年情》,由作者重新填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