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不明白的是,其实更爱墨菊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宣染在说这番话时,确实是满眸子的真诚善意。
虽然这个男人的脸色一贯来都是那样的平静无波,但她却总能敏锐地察觉到这几日来他时而眉宇间是锁着的,也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心中似乎有着什么烦闷之事。
虽说她宣染也总是不怎么搭理闲事的,但莫名地她就是不喜欢看到他眉宇间的那抹烦闷之意,就径自做了此事;虽然这个男人内心仿若压抑着很多,此事效果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好,但也就权当她热心一次,希望他这棵能够供她暂时乘凉的大树,能够安好些吧。
“虽然什么火山、岩浆的,你这个女人措词着实有些奇怪,但本殿下能够听明白你那话里的意思。这样听起来,你如此做,倒似一心为本殿下,不过就是手法特别了些?但是本殿下自认是惜花之人,你又何敢如此妄言?”
此时的云墨仍旧是淡淡的语气,不过那其中的寒冽倒是在他不知不觉间消弭了不少;心中已有小小的震动,这个女人竟能看清自己不少,还能如此准确地捕捉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波动,这是从未有人能得如此的。关键是她一介女子,竟能有这般见地!
“呵呵,不是么?子非花安知花之乐?永生墨菊傲骨逆天,盛开于四季不败;你觉得这样的花儿会怕生死、惧凋零、畏人采摘?生若“夏花”般灿烂,死若秋叶般静美,墨菊不羁了一生;既为永生墨菊,自然追求的是生命长存的意义。你若只当它仅仅安于独善其身,你是否终究小瞧了它?”
“士为知己者死,你若真是惜花之人,就该让它活得绚烂,生命的意义更加深远;人家身上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价值,你却弃之不顾一眼,就是爱惜它了么?或许,它也希望能够在你忧烦之时,能够为你解忧呢?还是你要当它与其它尘世间的俗花儿一样,尽是死物,不会想要更加亲近爱惜它的人?”
“墨菊尚且活得毫不拘泥,愣是打破了花开季节性的轮回,独揽四季;你又何必拘泥于它存在的意义,就是那样的狭隘?你是懂花之人,懂得它存在的不羁么?”
“这就譬如一把上好的油纸扇,世人只当它存在的最好意义,莫过于在炎热时,为人扇走热气;而珍爱它之人,也就是尽可能地保存好它,让它完全破损的时间尽量来得晚些。孰不知,这不过只是世人一厢情愿地拘泥于它存在的意义就仅仅限于给人扇扇什么的用处而已了。”
“你就是将它直接一把撕了,只开心地听它清脆地撕开声,又如何?只要你心中毫无作践它之意,仍旧珍爱于它长久于心中;这样它在世间存在一回的意义,不也算是一回绚烂,物尽其用,乐得其所?子非扇安知扇之乐?”
“至于一把扇子,是宁愿这样绚烂一回,给惜扇之人带去一份快乐;还是平凡的做扇扇之用,自自然然安得一生;每一把扇子,都各有各喜欢的存在意义吧。关键是,它的主人,心底深处是真的珍爱于它,毫无半点作践之意;且真正懂得它所想要的,不是就行了么?要知道世间草物皆有情。”
“何况,话又说回来,我不过就是采拮了墨菊的几朵花瓣,泡了杯菊花茶而已;又没有伤它性命,我相信永生墨菊一声傲骨,只要生命没到尽头,它便仍旧会长出该有的花朵,伴随于你的,你放心吧。”宣染难得满眸子认真地说了这么多她的见解。
而其实,这些说法都是她在现代时,有次无意间看到一部名著《红楼梦》里的一个故事片段里的深有感悟。还记得红楼梦里的晴雯,撕着一把好好地油纸扇,反倒一扫抑郁,笑得开怀;旁人不解,心中暗咒,贾宝玉却深懂其意,还陪着她一起撕着纸扇,笑得开怀。
还记得当初在现代时的她,虽没那个闲工夫,看此类书籍;但她手底下却是有个铁血又奇葩的兄弟,最是有此爱好的;那次她便在他身旁,正好瞅到了书中这一片段;还记得当初就连她那个兄弟也略有不解,反倒是她一目了然于心了的。
所以不仅是贾宝玉深懂其意,她宣染也深懂其意,且一时感触颇多,也就记忆深刻了。
呵呵,此刻她倒是用这感悟,放在了这件事情上,看她不唬弄得眼前这个男人一愣一愣的。其实,她心底还存着一个私心,便是若能借此将他讲通了;他日后便偶尔喝上一杯菊花茶,她作为他的贴身侍女,不是也能方便她偶尔中饱私囊,不着痕迹地克扣下一点偷喝么?
话又说回来,这时候的云墨,在难得静静地听了她这么多话后;果真,眸中先是染上一抹雾水迷茫,神色也有几分淡淡的楞然。不过,也仅是在顷刻间,他的眸光却又是一片清明,若有所思地颔首道:“虽然尽是些离经叛道的歪理邪说,不过却又是有着其中的道理。”
此时的云墨,虽然脸色依旧淡淡的,但他此时那微微闪动着的复杂眸光,却已经难掩他心中的震撼感触。
墨菊花种,已经稀有到外间难寻,是当年娘亲留给自己的;或许,娘亲也不希望自己因肩负一切,而时而内心不快吧。就算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她在世时,一直强硬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的刚烈性子,应该还是依旧吧;或许,她仍旧希望能够多多照顾到自己,她才会安心吧。
所以,她才会给自己留下墨菊花种,陪伴着自己。
或许,她说得也对,自己留念娘亲,珍爱墨菊的方式,也可以不仅仅是守护着墨菊;也可以与墨菊惺惺相惜、互相照顾,共进退。
她这番话,倒是无意间直达他的灵魂深处,令他一时间莫名地心中舒坦不少;一些烦闷之事,似乎也能换种思维方式,迎刃而解了。
“哦?殿下这话说得似乎略显矛盾啊,不管是褒是贬,我就权当你不是什么坏话了。既如此,还请殿下先饮了这杯菊花茶吧,都凉了。”
宣染话音即落,不曾想,这次眼前这个男人,倒是什么话没说,毫不别扭地一把便举起茶盏,品饮起了菊花茶,且姿态优雅;反倒看得宣染,有些许愣愣的。
待他饮完,便又传来了让人难以琢磨的话。“你知道本殿下有所烦闷之事,那你知道是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