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轩同样陷入了幻境中,在他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唐昕,有元庭,有南宫默,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座宫殿外。
元轩看到这座巍峨宫殿上的匾额,顿时就笑了,不同于他每天嘻嘻哈哈的笑容,这会儿,他笑的温和,幸福。
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已经变成了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
元轩迈着小短腿,朝着那扇大门走去。
守门的两个士兵忽然见到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心中很是纳闷,不过还是很尽责的将元轩拦住,其中一个厉呵道:“小孩,快走开,这里不是你能玩儿的地方,赶紧回去找你家大人,小心一会儿被拐子拐了!”
元轩唇角微勾,露出不符合这具身体的神情,“大胆!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两个守门的士兵听见元轩这么说,竟被那气势吓了一跳,可随即想到对方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便又站直了身体,还是那个侍卫,对元轩道:“小孩,冒充皇室之人可是藐视皇权,要连累你爹娘的,还不赶紧回去!”
元轩低头,从腰间拿出一块墨玉令牌展示给那两个侍卫,只见那令牌上刻着一个“轩”字。
两个侍卫一见令牌,立即跪在了地上,拜道:“叩见轩王殿下!”
原本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侍卫继续道:“小的一直就觉得轩王殿下气势不凡,一定是人中之龙,刚刚冒犯轩王殿下的是他,可与小的无关啊!”说着还指了指身旁的侍卫。
元轩收起令牌,命令道:“你们两个,都跟本王进来!”
两个侍卫听了,心思各异,可都不敢违抗,只能跟在元轩身后。
元轩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勤政殿,里面的皇帝正在批着奏折,听见内侍禀报轩王殿下求见,不由一愣,忙道:“快宣!”
元轩进殿的时候,皇帝已经从御座上迎了下来,见到元轩一把就将元轩抱在了怀里,嘴里喃喃道:“轩儿!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元轩把头埋在皇帝的肩颈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皇帝抱着元轩,做到御座上,把元轩放在他的腿上,问道:“轩儿,你在外可好?”
元轩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倒是说起了守门侍卫的事情,“父皇,儿臣回来的时候,门口有两个侍卫守门,其中一个见到儿臣不卑不亢,尽职尽责为皇宫守门,直到见儿臣出示身份象征的墨玉才放儿臣进来。另一个却贪生怕死,在得知儿臣身份后,陷害同僚,谄媚进言。还请父皇定夺。”
皇帝心疼一笑,“轩儿说话有理有据,越发伶俐了!是父皇让你受苦了,没能保护好你,父皇不是一个好父亲。”至于那两个侍卫,该升官的升官,该受罚的受罚。
元轩淡笑着摇头。
没关系,皇帝不只是他的父亲,还是天下的皇帝,元轩一直都知道,生在帝王家,就不要有太多的奢求。
元轩的回宫,让皇帝欣喜坏了,这日之后,皇帝不论去哪里都要带着元轩,甚至带他到朝堂上一起上朝。其实,他在送走元轩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后悔了。
这下,太子却坐不住了,十五岁的太子原本也很得皇帝喜欢,与元轩一样,都是皇后所生,而皇后对两人的态度,却是云泥之别。
太子是皇帝长子,皇帝后宫多年无子,好不容易盼了许久才得了个儿子,还是中宫皇后所生,皇帝欣喜的直接立为了太子,因为太子的存在,皇后得了许多无上的荣耀,因此对太子疼爱非常。
然而,皇后第二次生育已经是十三年后,怀着元轩的皇后已年介三十,属于高龄产子,尤其在古代医疗水平条件落后的时代,绝对是极其危险的,而恰恰,皇后就遇到了难产!
皇后生元轩时,可谓九死一生,才险险将两人都保住,皇后却因此伤了身子,容貌也一直恢复不起来,因此便越来越不喜欢元轩,她将所有的母爱都给了带给她荣耀的太子,却把怨怼加诸在元轩身上。
皇帝因皇后这般作为,越来越不喜皇后,皇后却以为是因着生元轩而损了容貌,因而越加厌恶元轩,从此恶性循环。
皇帝对元轩的关注,本是怜惜之情居多,可随着元轩的成长,皇帝却发现元轩很聪明,很受皇帝宠爱,半岁时就能发出“父”的音节,十个月就正式会说话,同时也已经会走路,年仅两岁时就已经能吟许多古诗,闲时,皇帝很喜欢和朝臣或者后妃们谈论聪颖的元轩,对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感到无比骄傲。
这一年,太子灾祸不断,不是坠马受伤,就是生病难愈。不知为何,竟就有人进言,说元轩命格不好,生而克亲,又翻出当年皇后生产时难缠的事情,加上太子的各种灾祸,皇帝身体也不好,一时间,竟谣言四起。
就连国师,也承认了元轩克亲的说法,而,破解之法就是,将元轩送到西南一座高山上,任他自生自灭。
一个两岁的孩子,被放到深山里,结果会是什么?这连思考都不需要。
然而,来自朝堂和后宫各处的压力,却迫使皇帝不得不照着国师的说法去做,真的将元轩送到了山上。
元轩还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声嘶力竭的哭泣,如何害怕惊惧,如何不解彷徨,那个时候,他真真正正的两岁,如今已经过去几十年的时间,竟仍历历在目。
元轩知道,在他被送走后,为了证明送走他是对的,太子的“灾祸”立即就解了,巧的是皇帝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转。
不过,那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元轩可以尽情的享受父皇的宠爱,至于母后和皇兄,他不敢奢望,也并未想过报仇。
每天跟在皇帝身边,元轩可以随心的叫“父皇”,也会常常听到皇帝叫他“轩儿”,这种生活他很满足,元轩真的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不再流逝,停在幻境之中,他觉得就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错,何必一定要清醒呢?
庄生晓梦迷蝴蝶,究竟是何时的元轩,入了何时的幻境?
只是,时间总会一点点流走,而元轩不想见到的人,也注定还是要见到。
元轩看着眼前这个雍容高贵的女人,这个从未给过他母爱的女人,他淡淡的笑了。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皇后冷冷看着元轩,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她才不会像皇帝一样糊涂,一个两岁的小孩子,被送到荒山上莫名其妙就回来了,如果没有人送他回来,那他就是妖孽附体!
元轩露出一抹孩童的笑容,天真的问道:“儿臣不知道呀,睁开眼睛就回来了!”
皇后衣袖一甩,怒道:“胡说,西南山上离这里岂止千里,你一个两岁小儿,如何能自己回来,还不快如实交代!”
元轩淡淡一笑,“母后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呢?不如母后教儿臣说一个,母后也知道儿臣只有两岁,既然只有两岁,那儿臣说不清楚,又有什么不对呢?”
皇后被元轩气了个倒仰,可听他这样条理分明的话语,心中不禁忽然升起一股恐慌,面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还不从事招来,你究竟是何妖孽,附了我儿的身体,我苦命的孩儿竟生生被你这个妖孽毁了!”
元轩微笑着看向皇后,那笑容却怎么都让皇后生出一股冷意,“母后真的觉得孩儿命苦吗?是啊,被出身高贵的亲生母亲送入荒山,这命,还真真是苦呢!”
皇后被元轩说的心虚,她来找元轩之前想着这不过就是个两岁的孩子,还不任她拿捏,何况以前她虽然对着这个小儿子不好,这个小儿子却还是依赖她的很,谁曾想,从荒山回来后,元轩竟然如此不受皇后的掌控。
想到这里皇后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之前她说妖孽附身的话,不过就是为了帮大儿子稳固地位,找理由再次把元轩送走而已,可这会儿,皇后忽然觉得,也许元轩真的被妖孽附体了也未可知!
皇后看看身旁,她不过带了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宫女而来,不由害怕起来,便生起了赶紧离开的心思,当下皇后虚张声势的甩甩衣袖,冷哼一声,转身却快速的迈着大步离开了元轩的寝殿。
元轩自嘲一笑,还是和从前一样呢。他抬头望天,天空很蓝,云朵很白,太阳懒懒的半倚在云朵身上,时明时灭。
轩王殿下被送走,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这件事让朝臣们也很匪夷所思,一些心存善念,一开始就不同意送走元轩的,这时便在朝堂上高呼,“神仙保佑东齐,保佑轩王殿下,上天既然给出了选择,那就说明轩王殿下是有大福气之人,不该被送走,若是再送走,恐怕要触犯神仙的!”
皇帝听了不住点头,他也舍不得,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了。
然而,大多数朝臣却持不同意见,他们坚持要把元轩送走,瞧,轩王殿下才回来几天啊,皇后娘娘就病的起不来床了,皇后娘娘凤体重要不说,皇上的龙体更重要,要是万一又克到皇上,那不就成了东齐国的灾难了吗?
皇上恨不得将这样说的人呢,一个一个全都发落了,可是法不责众,上书把元轩再次送走的人,比让他留下的人多一倍还多。
太子不由微勾了勾唇角。
元轩没有错过太子这个表情,心中却已淡然的不悲不喜。
在皇帝的坚持下,虽然要求把元轩送走的人很多,可并没有成功,皇帝这次采取了铁腕政策,坚决不同意,国师进言也没用。
太子心中一紧,皇帝对元轩的这个态度,让太子不由觉得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坐的很不稳当,对元轩就更加忌惮。
终于,太子趁着一个皇帝不在的时候,来到了元轩面前,一上来就厉声斥道:“君落轩,你克母克兄,甚至还克父,就算你在皇宫里住下,会住的安心吗?”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元轩冷冷的看着太子,太子则怒气冲冲的看着元轩。
两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元轩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输对方。
忽而,元轩嘲讽一笑,“君落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太子之位,皇帝之位,我从来都没有觊觎过,只因父皇喜爱我,你便处心积虑的要置我于死地,这样手足相残,不怕天理不容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子有些心虚,却还是佯装镇定道:“是你克亲才要被送走的,关我何事?国师都这么说了,你还不相信吗!”
元轩根本就没管太子说了什么,而是语气一转,厉声道:“君落白!你别以为我只是个两岁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懂,我告诉你,你处心积虑要陷害我,造谣生事,勾结国师,这些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若还想稳坐太子之位,就不要再来招惹我!”
太子被元轩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不敢再和他对峙下去,转身便奔回了太子宫,可太子却并没有放弃陷害元轩。
而且,机会很快就摆在了太子面前。
第二天,竟然递进宫八百里加急,东齐国南边的几个城一起发生了瘟疫!这事儿,很自然的就赖在了元轩的身上。
元轩自嘲一笑,“发生了瘟疫,你们不去想怎么赈灾救灾,竟然还有空在这里讨论,怎么让我一个两岁的孩子牺牲,我东齐国有你们这群朝臣,真是东齐不幸!”
瘟疫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皇帝措手不及,重朝臣又有三分之二都联名上书,奏请送走元轩,皇帝也顶了莫大的压力。
这时,国师再次进言,说他夜观星象,轩王殿下确实不能再留了。
元轩淡淡望向皇帝,道:“一切请父皇定夺,儿臣绝无怨言!”
没有人发现,元轩稳重的不像一个两岁的孩子。
皇帝满眼不舍,满心犹豫的看向元轩,他很心疼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又仁善待人,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慧极必伤?
只这样一个眼神,元轩就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他这个父皇确实很宠爱他,可有时候,却太过懦弱!唇角不由挂上一抹自嘲的笑容。可元轩不死心,他要听皇帝亲口说出答案。
皇帝喃喃对元轩道:“轩儿,父皇,对不起你……”
元轩闭上了眼睛,将眼泪封锁在眼睛里,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周围已经换了场景,眼前是光芒大盛的普光镜,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离境山。
如果可以,元轩宁愿永远活在那个幻境中,只求能享受久违的父爱,甚至他奢求着母爱和兄友弟恭。可他其实心里一直都很清楚,那只是个幻境,而他早已不是曾经的君落轩,如今,他只是元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