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若龙是在夏天宇醒来后才回到公司的,当他准备去告诉刘永夏天宇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的时候,却在刘永办公室门前遇到了一个人,那张面孔顿时令他像魂飞魄散了似的呆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他站在门口呆愣了很久才敲门进去,但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卢晶是在用这种办法报复他。
“若龙?”刘永看见他时,马上问了夏天宇的情况,当听说夏天宇已经完全恢复视力时,他好像很轻松似的笑了起来,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庄若龙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了,他想马上出去追上她,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刘永却突然问道:“你刚才在门口看见一个小妞没有?我刚交的女朋友,感觉如何?挺漂亮是吧。”
庄若龙无言以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刘永却又说道:“既然天宇都没什么事了,你就待在公司里吧,这几天你得跟我去一趟武陵。”
武陵市?庄若龙的记忆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城市,那里有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片段。但他此时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他冲出公司大门,在门口向四周打量,却不见卢晶的踪影。他正失望地准备回去时,一转身,卢晶却站在了他身后。
“找我是吗?”卢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口气也显得很平淡。庄若龙一把拉过她,转身来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盯着她的眼睛,冷声反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难道这就是你报复的方式吗?”
卢晶眼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表情,此时收回目光,以同样的口气反问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情圣?哼,这与你有关系吗?”
庄若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面前这个女孩,毕竟自己曾经爱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幸福,虽然情已逝去,但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
他沉吟了一会儿后以商量式的口吻说道:“离开他好吗?离开这座城市,不要跟他太接近,算我求你了。”
“好啊,我离开他,你也离开她,然后我跟你,好吗?也算我求你。”
卢晶的话使庄若龙感到无奈,“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不怕我去告诉刘永你刚才对我说的这一切吗?”
庄若龙冷冷地盯着卢晶的眼睛,他感到自己的心很受伤,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好冷冷地转身离开了。
卢晶站在原地,望着庄若龙离开的背影,眼里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田启元被判刑的消息顿时像长了翅膀似的瞬间在天安市炸开了锅,人们像过节一样欢呼雀跃。
此刻,庄权满脸布满了阴云,他在几分钟前刚接到田启元被判的消息。在他面前坐着的,是市政府几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此时他们也都正襟危坐,一个个坐立不安。庄权双手抱在怀里,脑海中被田启元在电视中的画面占据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沉重地抬起头,环视了面前所有的人,神情伤感地说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今天召集你们来开会的原因了。长话短说吧,田启元今天已经被宣判了,我想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明白,谁干净谁不干净,心里也都清楚。我今天要说的是,‘清硕令’已经开始实施,希望各位不仅要加快速度,更重要的是,天安市的天空是否可以更加明亮,更加晴朗,那就要看这次的结果。”
在他心里,田启元和他之前私交甚好,虽然后来他反咬了一口,但他心里仍感到懊恼,为什么没在他出事之前把他拉回来?他当了这么多年市长,为什么就没能在老朋友走向悬崖的时候提醒他一下?
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紧闭的房门,冰冷的心情,使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团被与世隔绝的空气,无边无际地四处飘荡。
他下班回到家里,竟然差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庄若龙叫他吃饭。
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他拿起筷子,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吃什么,而后又缓缓地放下了筷子,浑浊的双眼中空无一物。
庄若龙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也正看着庄权,他只好轻声喊道:“爸,您怎么不吃饭?”
庄权突然一个激灵,马上缓过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庄若龙不知道父亲到底怎么了,只得埋头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若龙,帮爸爸一个忙。”
庄权的声音突然响起,庄若龙忙说道:“您说。”
庄权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得帮爸爸去省城一趟。”
庄若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盯着父亲的眼睛,等待父亲的下文。
“今天,老田被判了。”
庄若龙一愣,但马上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但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沉吟了一下,说道:“您是要我去监狱看他?”
庄权点了点头,庄若龙接着又说道:“爸,这段日子大家都在谈论这事,我看……”他说着又看了母亲一眼,可母亲正埋着头。
庄权却摇头道:“我知道你们会怎么想,在这样复杂的关头,我还跑去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嫌疑?”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别人怎么看我庄权我管不了,但是你们是我的家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必须让你们清楚,我庄权不是小人,田启元没出事之前,我们是朋友,他出事之后,我不能当不认识他,做人不能这样。在我刚当市长时,天安市经济发展非常缓慢,需要注入外资才能拉动整个城市经济的发展。当时很多外来公司来天安市,但一看见这里的状况,马上就开溜,而老田不同,他留了下来,天安市经济的发展有他的支持,我这市长也才坐得稳。”
庄若龙听着父亲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了父亲的心思。
庄权顿了顿,长叹了一声,然后抬头望着头顶的吊灯,感慨道:“做人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我庄权不能因为老朋友出事就撒腿逃跑。若龙,你还年轻,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更不能意气用事。”
“爸,我明白!”庄若龙想了想,终于说道,“您安排时间吧,我替您去省城一趟。”
“好,吃过饭就走,我有东西要你带去!”庄权说完,便马上起身向书房走去。
庄若龙收回眼神,母亲这时才开口说道:“儿子,帮你爸完成这个心愿吧,他现在身份特殊,有些事不好自己出面。”
庄若龙怎能不明白父亲的举动,心里对父亲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吃完饭,庄若龙搭上了去省城的最后一趟航班,带着一缕淡淡的倦意,望着机窗外朦胧的夜色,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一会儿是战友,一会儿又是父亲,最后想起了邵帅和还在医院的夏天宇。
不到一个小时,飞机便缓缓降落在省城机场。
因为此前父亲已经托省城的朋友在机场等他,所以一走出机场,他便跟前来接待的人坐车直奔第一监狱。
坐在飞速奔驰的车里,霓虹灯迷蒙了双眼,薄薄的雾水笼罩着这个繁华的都市,他感觉像是生在了另外一个时代,一个远离喧嚣,远离风尘的时代!庄若龙坐夜车时总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他跟来接他的人聊了一些琐碎的事,但大多是关于他父亲的,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到了。”
下车后,他们径直走到了门口,因为省里有人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几分钟之后,庄若龙便见到了田启元。
庄若龙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在家里见到田启元时的情景,当初那种矍铄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他第一眼还差点没认出对方。但一想起父亲的那些话,他仍然叫了声“田伯伯”。
田启元满脸苍白,无力地笑了一下,但笑得很惨。
“我爸让我代他来看望您。”
田启元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反问道:“市长还好吧?”
庄若龙也愣了一下,但马上说道:“我爸让我代一个口信给您,他说他会一直把您当成朋友,最好的朋友。”
田启元在这一瞬间眼眶红了,缓缓埋下头,双手捂住了脸。
庄若龙完成了父亲安排的事,心情却越发沉重,他的目光越过田启元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后的警员脸上。那张威严的面孔和闪亮的警徽,突然使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穿着军装,意气风华的自己。
“若龙,你也回去转告你父亲一句话,我是个商人,不值得他如此厚爱!”田启元说完这话,起身离开,庄若龙也站了起来,田启元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说道,“我田启元对不起庄市长!”
“田伯伯,您保重身体!”庄若龙哽咽了一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田启元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随着铁门关闭时发出的一声“哐啷”的清脆响声,只剩下空寂的长廊在独自体会夜的深沉。
庄若龙在一家豪华的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登上了回家的航班,半夜未合眼的他望着机窗外飘浮的云层,却毫无睡意。
这一次跟田启元虽然只是短暂相见,但他在灵魂深处却突然发现自己性格中存在的致命弱点,那就是对人的态度,对刘永的态度。他们曾经是战友,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但兄弟现在身陷泥潭,他能不伸手拉他一把吗?难道要像父亲一样将来后悔吗?同时他心里又非常清楚,刘永跟田启元不一样,刘永做的事,恶劣程度比田启元要胜数倍,而且件件都足以枪毙他十次不止。
他把脸靠近机窗,外面的世界突然变得如此华丽。
“哦,真是太美了。”他还从来没在飞机上认真打量过窗外的世界,此时不禁在心里感慨万千,难怪人们都说善良的人要进天堂。田启元将来会去哪里呢?刘永呢?这一刻,他又想起了沈志钢,这位铁骨铮铮、在他生命中烙下深深印记的男人,他现在该在哪里呢?
“连长,如果您此刻身在天堂,我正在和您相望。”他的视线透过无边无际的云层,直到耳边传来空姐“飞机马上要降落,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的甜美声音时,才收回目光,揉了揉疲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