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中许叔跑出了一脑门热汗:“小公主,方才宫里传出来消息,说昨天侯爷不知怎么顶撞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怒……”
月初瞳孔蓦地一缩。
片刻后,一骑千里马趁夜从侯府后院离开,顶着风雪往薛老的方向去了。
第二天没有大朝会,昭和皇帝本不必起太早,不过肝火太旺,一宿也没睡好,起来也是头昏脑涨。
勤公公状伶俐地凑过来,替皇帝按起太阳穴,边按边道:“皇上,皇后娘娘早些时候送来的那卷佛檀,上回您点了不是也说好吗?要么老奴再给您用一点?”
李清“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娇娇还歇着吗?”
公公点头,“在呢,听说一大早就起来做早课了,风雨无阻的,老奴看着皇上眼皮有些发红,想是心里有火,娘娘来给您念一些经书,静静心也好”
李清笑骂道:“混账话,你让娇娇给我念书,她贵为皇后,哪里会下来这种脸面。”
勤公公连忙赔笑着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看老奴这张嘴,见识短浅,又惹笑话了——不过老奴虽然不懂,但每次远远听着娘娘的声音,就觉得心里的烦恼少了许多。”
他这么一提,李清却有点想楚娇娇了,她的眉眼清晰在他脑海里,想了想,应道:“那你就找她来一趟。”
勤公公应了一声,飞快地吩咐下去了,默不作声地服侍皇帝洗漱更衣,李清忽然问道:“许晏呢?”
勤公公方才一直想提没敢提,只想着说皇后的事,听他问起,忙道:“回皇上,建宁侯爷还在暖阁外跪着呢。”
李清似乎是低低地哼了一声,神色淡淡的,公公也不敢再提,只是暗中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劝劝皇上。
没多长时间,皇后娘娘就来到了暖阁外头,她眼观鼻鼻观口地施施然而过,仿佛根本没看见殿外的雪人。
然而许晏也不知这个美丽的聪明女人说了些什么,不过片刻,勤公公就一路带风地跑了出来,先是趾高气扬地宣旨道:“皇上有旨,建宁侯御前失仪,目无君上,暂扣帅印,责令其回府闭门反省,罚俸三月。”
许晏一愣。
勤公公忙冲他使了个眼色。
许晏“臣,臣领旨谢恩。”
勤公公一拍大腿,吊着嗓子招呼一边的内侍:“看看这帮不长眼的猢狲!还愣着,快把侯爷扶起来啊!”
他没张罗完,许晏已经自己踉跄着站起来,四肢针扎似的,透过朝服,雪水已经将他全身都浸透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肆无忌惮地往骨缝里钻,许晏冲祝小脚拱拱手,心事重重地往宫外走,同时还纳闷地心道:“怎么又把楚家人给招进来了?”
这一疑惑直到他看见守在宫门外撑伞等他的月初。
许晏道,“原来是你搬来的救兵。”
月初从听说许晏在大雪里跪了一宿开始,浑身的沸血就安稳不下来,此刻局已经布的差不多了,她又不能乱,只好反复念清心咒,在宫门口困兽似的来回踱步,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许晏却比她想的还要狼狈些,月初脑子里轰鸣一声,只觉得喉咙在冒烟。
她先是黑着脸不由分说地用厚厚的狐裘将许晏一裹,伸手去摸那发青的脸,许晏实打实的被冻了一宿,再皮糙肉厚,此时的反应速度也慢了不少,被她摸了个正着。
可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许晏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顺口开玩笑道:“摸出我病重了否?”
此人也不知道是胸怀山川,还是真没心没肺,都这样了,居然还在闹着玩!
月初忍着泪,一言不发地拖着许晏上了马车,心疼得眼圈都红了,直低着头抽泣。
一上马车,暖意便扑面而来,许晏搓了搓手,转头问月初道:“我想喝酒,盛平公主行事妥当,车里可放了酒?赐我一碗也好。”
月初咬着唇,没吭声。
许晏偏头一看,见她眼睛红得竟似要滴血,忍不住笑道:“我天,从小也没见你哭过,今天可算长见识了,快点让许叔来拿盆接着,正好你哥哥罚了我俸禄,我得靠你这点金豆吃饭了。”
月初其实不是哭了,她正强压着心里掺杂着杀意,整个人都废了。
许晏终于察觉到她眼神有些不对,本来想拖远的关系却实在说不出口,“月初?”
月初勉强定了定神,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皇叔还是换上衣服先吧,酒温好了,在家呢。”
她声音嘶哑得好像两片生锈的铁器互相刮蹭,许晏听得皱眉,一边留了心,一边飞快地解开湿透的发髻,在车座拿了干衣服换上。
月初这时候自然不敢去看他,坐在一边低垂着眉目,吐纳吸气,可那耳畔窸窸窣窣的声音分明那么微弱,分明轻易就能被马车的隆隆声压过去,此时却成了精一样,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越吐纳越心浮气躁。
许晏将头冠放在车里的小案上,“咔哒”一声,月初这才惊醒似的回过神来:“我还煮了一点汤药,你得先……”
她话音戛然止住,许晏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细细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