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玛丽离开后,塔汉独自坐在房间,整个身体埋进座椅里,闭着眼睛轻轻转动着。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这些日子以来,他脑海里时常出现那个场景。
就在玛丽和“独狼”袭击桑郎在郊区的别墅时,塔汉的眼线其实早已告诉了今晚要发生的事,而后他带领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紧随其后赶到了那里,正好遇到桑郎准备杀害玛丽,他出面阻拦住了。
桑郎此时已经红了眼,他要亲手为自己报仇,却遭到塔汉的阻拦。虽然他暗地里和塔汉称兄道弟,也一起合作走私生意,但此时此刻,他却根本容不下任何人横插一手,对塔汉的到来充满了愤懑。
“塔汉先生,虽然我们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且你一开始也知道我和这婊子之间的恩怨,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是她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是你,你能忍气吞声吗?我今晚必须亲手报仇,必须杀了她。”
塔汉听着桑郎的怒吼,一向自封大哥的他,怎么能忍受桑郎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放肆。他心里其实对桑郎早已有了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想法。最近一笔生意被捣毁,害得他损失不少,负责押韵的人正是他的手下。生意失手,他必须偿还桑郎的损失,所以早想找个理由把这事给了了,一了百了。
“桑郎,你吃了豹子胆,敢冲我吼?”他假装火起,指着桑郎的鼻子怒喝道,“你是什么?连一只狗都不如的家伙,竟敢冲我吼叫?你不想活了吗?”
桑郎也正在火头上,他扫视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手下,仗着自己人手足够,突然抽出枪指着塔汉的脑袋,怒声吼叫道:“你他妈的也不看看形势,当真想找死吗?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塔汉全身抖动了一下,他知道这家伙疯了,此时跟他来硬的,吃亏的一定是自己。于是耸了耸肩膀,假装笑道:“兄弟,别、别、别动刀动枪的,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枪口不是一直对外吗?”
桑郎也只是报仇心切,听了塔汉假惺惺的话,果然放下了枪,慢慢瞄准了玛丽的脑袋。
“给我拿下。”塔汉突然一声怒吼,桑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手下的人便被缴了枪。塔汉又冲桑郎手下怒吼道,“谁想跟我过不去的站一边,想跟我的站另一边去。”
桑郎的手下正想反抗,但一听这话,又见桑郎此时已经被塔汉控制,一个个立马倒戈。
“哈哈……哈哈……”塔汉狂笑起来,桑郎瘫倒在地。“桑郎,你这只疯狗也想造反吗?也不称称自己的重量,跟我斗,你有资格吗?”
“塔汉先生,我……我错了,我只想报仇,我要杀了这个婊子,然后任凭您处置。”桑郎此时乞求塔汉。塔汉冷眼扫视了一眼面前的格局,然后走近玛丽,亲手把她扶起来,盯着桑狼冷笑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还能帮我做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废人,对于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的人,我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玛丽,你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怎么能让你受伤害呢?嘿嘿……”
桑郎闻言,立即瘫痪了。
不过,玛丽却不知道塔汉还有另外一个嗜好,他喜欢观看活人生死搏杀,而且自己有一个秘密场所,一个类似古罗马的“斗兽场”,那里是专供他欣赏活人搏杀的地方。
所以他在控制桑郎之后,立即想起一个主意,让他和玛丽进行一场决斗。当然,他知道徒手搏斗,桑郎根本不是玛丽的对手。而他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仅可以欣赏到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搏斗,还不必自己亲手干掉桑郎。这样既为自己在手下面前赢得了口碑,还送给玛丽一个人情。这种两全其美的卑鄙做法,当然也只有他能想到。
塔汉轻而易举地达到了目的,所以心情舒畅,笑容堆积在满脸横肉上,上下煽动着……
玛丽此时坐在城市公汽上,眼睛盯着照片上的人,心情在空气中游荡,仿佛灵魂出窍了似的,毫无生机。
她无法拒绝这个任务,因为少剑、玲,还有“独狼”,他们还在塔汉手里。虽然她知道此次任务的艰险,而且还可能为此断送性命,但她没有选择。
城市的灯火在眼前晃荡,稀疏迷离的人影在灯火阑珊处影影绰绰,那是一种麻醉的心情。爱情、友情,还有自己的性命,她究竟该如何抉择?而此时,只有她自己能改变这一切,用自己手中的枪。
“你没有选择,也无法选择,你是我的人,我给你选择的权利,当然也只是看我的心情而已,你以为自己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我都不知道吗?”
玛丽想起塔汉对她说的一番话语,虽然没有点明,但已隐约告诉了她一切。也就是说,她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了,但她没有逃避,她知道对方既然知晓了她的底细,一定不会放过她,而且在塔汉的地盘上,没有谁可以逃脱他的手掌心。所以这一切估计都只是塔汉的猜测和怀疑,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证据,她此时应该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玛丽感觉一阵疲惫,眼角酸涩,象是什么东西被风吹进了眼睛里。
如今桑郎已经死在自己眼前,她已经亲手为父母报仇,可是仍然还有一件事在她心底让她牵挂。
“玛丽,你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随时都可能抛尸街头,还有什么资格去获得爱情?”她不断地反问自己,却无从找到答案,一个杀手,一个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的女人,一个曾经杀人无数的女人。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她还能全身而退,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活下去吗?
黯然神伤的心情,就如这夜色一般凄迷。
那个即将死在自己手下的生命,自己只要看上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道:“加上现在的人头,应该是25条人命了。”25条人命,死在一个全身充满青春魅力的女人手里,却如草芥一般。
浅水湾,那个曾经囚禁自己的地方,那个叫“黑胡子”的海盗,还有那一位不惜牺牲战士性命救出玛丽和少剑的男人,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又清晰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好像比照片上的相貌更加精神、英俊。
想象着血液将再次沾满双手,玛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底涌起一股无尽的痛楚,她甚至想问苍天,为什么想好好活下去却没了机会?
闻名全球的阿加利亚监狱,此时笼罩在夜色中,象一尊漆黑的棺材,让人生出无尽的恐惧。
少剑、“独狼”和玲被关在一个房间里,不过这个房间里却有吃有喝,还有电视看,是专门关押高层政治犯的地方。
“看来我们的身价不低,竟然可以享受到如此待遇。”微弱的灯光照射在房间,少剑斜躺在床上,玲安静的睡在自己身边。而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独狼”,因为受伤严重,稍微一动,身上就疼痛难忍,此刻嘴里叼着一支香烟,象在享受生活一般。
但没人知道,他只是在用香烟麻醉自己的神经,驱除内心的痛楚。
少剑看了一眼正在享受香烟的“独狼”,低声说道:“你其实可以带着你的手下离开,塔汉不会放过我们,他针对的是我们,而你们跟他无怨无仇,犯不着为了我们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独狼”任凭烟圈在眼前自由弥漫,好久才慢慢散去,灭了烟头,轻轻抬了抬受伤的手,布满伤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无怨无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跟他有仇,所有的仇恨,都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即使没有人想杀他,他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杀人。”
少剑听见这话,愣住了,这句简单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他、玛丽,也许还有塔汉想要伤害的人,他们都跟他无怨无仇,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当了这么多年的记者,见惯了杀戮和鲜血,那些都已不再陌生和可怕,但是心里依旧充满恐惧,他不止一次地询问自己,质问老天: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仇恨和杀戮?可是没有谁能给他答案。
“难道非要用杀戮才能换来和平吗?”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是的,这个世界存在两个地带,一是白色,一是黑色,不是白就是黑。”
“独狼”的话象一记闷棍打在少剑的脑袋上,但他突然想起另外一种颜色:灰色!在黑与白之间,还存在一种灰色地带,那么什么人正站在这个地带?
“告诉你吧。”“独狼”靠在冰冷的墙上,仰天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在黑与白之间,其实还有一种人,那就是我们,我们自己,我们就是站在其中的一个群体,在杀戮与和平之间挣扎……很多时候,我们其实也是刽子手,自以为是在用战争来争取和平,其实战争最后,留下的都是伤痕,还有……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痛苦记忆。”
少剑象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但又有点糊涂。如果他们就是灰色地带的群体,那么“独狼”呢?他应该是白色的典型代表,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为了惩治坏人而存在的。
“哈哈……”“独狼”突然笑了起来,但一阵猛烈的疼痛立即刺激了他的神经,笑声还没完,便被自己打断了。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摇着头接着说道,“我们也是刽子手,当了这么多年兵,杀了很多人,其实很多人都是因为战争而失去性命,他们或许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或许为了反抗压迫,但是他们都因此而死了……那些真正站在白色地带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少剑象看怪物似地盯着面前这个钢铁般的男人,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话语,象一个哲人在诉说着自己的价值观,又象一个神父,在为那些死去的人祈祷……一个超离本体的人,或者是已经看透了人生的人。
“可是,我只看见你杀掉坏人,救了好人……”
“不,你错了。”“独狼”一听这话,似乎精神大振,但立即又坐了回去,语气黯淡地说道,“我们都错了,我救你们是因为命令,因为我是一名军人,我只能服从上级的命令,而玛丽……她也只是对我们有用的人,她是一个杀手,杀死过很多人,我们这样做,其实都是帮凶,一个帮凶的角色而已,还有你……你也是,你也许为了新闻,为了爱情,或者为了能宣扬和平……但是没有谁能掩盖这一切……我们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我们其实都该死……”
少剑被震惊了,他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刽子手,一个帮凶,一个站在灰色地带的人……
白色地带……你究竟在哪里?或者存在吗?
他不敢再争辩下去,因为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玷污,或者被洗涤了……如果再争论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我该怎么办?为了爱活下去,还是为了完成一个记者的庄严承诺活下去?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种窒息的感觉渐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