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静萱这会儿只是说了她的真实想法,但是很显然,她的真实想法,她娘亲有些接受不了。她娘亲的想法,和这世上大多数女子的想法是一致的,是那所谓的,从一而终。
当年,她何尝不是也这样想,明知道很多事已经无法挽回,却一直坚持在段府里熬着,熬到心死,熬到人亡。
她当初但凡再早一些日子做出正确的选择,或许再嫁不大容易,但至少不会那么命短。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伤那么多的心。
听完关静萱这一番吓人的言论,关夫人有些忧心忡忡,甚至觉得,这件婚事上,是方谨言吃亏了。因为关静萱是抱着‘他若是不合她心意,就随时把他丢弃’的态度嫁给他的,这并不是婚嫁的最初以及最终的目的。
关静萱这样的态度,与其说是结亲,不如说是结仇。
关夫人不知道的是,关静萱其实很想上前再问她一句,如果方谨言是个命短的,她嫁过去没多久,他就蹬腿驾鹤了,那她到底是为了好名声替他守寡呢,还是另寻人家再嫁一次呢?
但看到她娘亲此刻的脸色已经称不上好,关静萱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反正方谨言现在看着还好好儿的。如果他以后对她一心一意,那她就好好想想怎么让他避开死劫,如果他以后故态复萌,又开始弄那些脏的臭的,那么对不起了,她关静萱并不怕做寡妇。他若觉得地下寂寞,他也是会给他烧很多纸扎美人的。
琥珀帮关静萱重新绾发,关静萱闲极无聊,拿着绣棚比划了半天,准备看准了,随便绣上几针,若是绣坏了,就让方谨言拿银子来,买现成的。
“姑娘。”琥珀看了关静萱半响,终于没忍住开口叫了她。
“嗯?”
“你这回是真的,要和方少爷成亲了吗?”
关静萱正对镜子冲着她笑了笑,“这样的事情还能有假吗?”
琥珀暗道,前几次不是也都说的真真的,到后来还不都是假的,“您怎么就想着嫁给方少爷了?”
“不然呢?你觉得你们家姑娘我,现在还能嫁给谁?”在名声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这个时候。
一时半会儿,琥珀还真给不出答案来。
“我如果今年十五,刚刚及笄,那么出了这么档子事。”关静萱顿了顿,“我就收拾个包袱,多带点儿银票,出外闯荡几年再回来。到时候,我年纪也不大,流言应当也消弭无踪了。随便再寻个人家嫁出去应该不太难。可我现在,快十九了。若是正当年出嫁,我第一个孩子都该这么高了吧。”关静萱随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然后发现,她想起的那个孩子,是潘小柔和段瑞年的长子。倒是个漂亮孩子,也挺乖巧。
“我的意思是,方谨言,他确实是我此刻最好的选择了。哪,琥珀,乐观点想,方谨言长的还是不错的,你家姑娘我也长得好看。”因为自夸,关静萱的脸微微有点小红润,“我和他的孩子,不管像谁,或者同时像我们俩,一定都十分玉雪可爱。女人成亲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生个可爱的,自然比生个丑的要好很多。至少看得顺眼。”
“另外,方府银子多,以后你家姑娘出门,也能带大叠大叠的银票了。所有喜欢的首饰,不问价格,看上的就通通都要了。银子带的不够,就让他们记账,然后去方府结算。这样不用算计着过日子,多轻松啊。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贫贱夫妻百事哀。”
“按姑娘您的意思,方少爷还真的是个良配?”
“……暂时算是吧。”以后要是方谨言还是死了,她又没能及时生出孩子来,也不知道方老爷会不会允许她为他守寡。这么复杂的问题,关静萱决定还是等到了那一天,再好好想。
方谨言高高兴兴地回了府。一进门,方老爷在那儿戳着呢。
“到哪儿去了?”
方谨言稍稍收了笑脸,正了正神色,“去关府提亲去了。我要娶关静萱。”
“关府应了?”其实不问他,方老爷也知道方谨言去干什么了,因为库房的门被撬开了,拿册子一对,就知道少的是上回送去关家的聘礼。
方老爷问完,方谨言还没回话,方老爷已经自问自答,“关静萱的名声现在差成这样,关府怎么可能不应。也就你这个傻子。”
“爹,那天的事,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跟别人都没有关系,那天和她待在一块儿的是我,她的名声是因为我坏的。”
“你以为你爹是三岁的孩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爹问过默语了,他说你去的时候,那屋子里可不止关静萱一个人,还有个男的。”
“反正我已经让媒婆上门提亲了,关府也应了。你要是看不上阿萱,那我……等我和她成亲之后,我就和她一块儿搬出去住,不碍您老的眼,行了吧?”
方老爷还没来得及说气话,比如那你们就一块儿滚,随便滚。
方谨言立马又说,“以后我和阿萱生了儿子,一个月,不,半年带他回来看您一趟。”
“你……你这个不孝子。”
活到方老爷这把年纪,儿子已经越看越烦,孙子却是已经盼了不知道多久了。方谨言这话,算是戳到他的软肋了。
方老爷于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以后你们要是生了孩子,把孩子送回来,我来带。你们两个,都不可靠。”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我和阿萱的孩子,为什么要送回来给您养啊?凭什么啊?”
“凭我是你爹!凭我是孩子的祖父。”
“孩子那么小,肯定离不开娘。我,正值壮年,肯定也离不开阿萱,那……不是全家又都搬回来了吗?这搬来搬去的,累的慌,您累,我们也累。您说是吧?”
“那……日子定了吗?”
一听方老爷这话,方谨言就知道他的态度有所软化,果然大孙子是利器,百试百灵。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是您来定。我们说的,不算数的。”
“既然说定了,那就早点成亲吧。成亲之后,尽快要个孩子。”
“要是……要是阿萱第一胎生的不是儿子怎么办?”
“那就再生,咱们方府的财力,生十个八个孩子,都能养得起。”
“那行,那爹,这选吉日的事就拜托您了。您可千万上心。”
“行了行了,滚吧。”
待方谨言往后院走,本来十分严肃的方老爷立马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开始选最近的吉日。
方谨言走到屋子门口,稍稍顿了顿脚步,因为门口那里跪了一个人。
方谨言跨进门槛的时候,回过了头,“进来吧。”
应该是跪了不短的时间,默语起身的时候踉跄了几次。最后半扶着门框,才终于站住。
待他慢慢地挪到屋内,方谨言才开了口,“说说吧,为什么把信藏起来。”
“少爷,关家大姑娘,待您不好。但凡她对您,有您对她的百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好,那小的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对我如何,跟你有关系吗?”
“小的是为少爷您不平。”默语有些委屈。
“你是你,我是我,你凭什么为我不平呢?又凭什么为我做决定?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但凡再晚去一步,阿萱就要准备落发出家了。”
默语瞪大了眼睛,很显然根本想不到关静萱会做这样极端的决定。
“默语,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要记住,我才是你的主子。”
“小的从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