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夫子问他的时候,方谨言还是挺有自信的,毕竟字就是那些个字,他认得字,怎么会不知道意思呢?但他说一句,夫子的眉头就蹙紧一分,最后开始频频摇头之后……
方谨言现在真是人如其名,十分‘谨言’了。基本上是看夫子的表情,夫子的眉头只要一皱,他就不再往下说,只装作不知,‘虚心’和夫子求教就是。
见方谨言一边说话,一边苦笑摇头,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关静萱有些不舒服。她的夫君,怎么能任由旁人欺负?
“什么叫刚开始的时候觉得不难?是那位夫子,解说的时候说的很复杂吗?”关静萱是听说过的,一些个夫子为了展现自己的才华,在和学生讲解说明的时候引经据典,把本来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如果学生也是满腹经纶的话,那么夫子这样的做法,自然更容易引来学生的尊敬,但对方谨言这样的情况来说,恐怕只会让他头疼。恐怕刚开始只会觉得不懂一些,经过夫子讲解过后,慢慢就会觉得他什么都不懂了。
即便方谨言不懂的东西确实是很多的,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这样打击他,而不是循序渐进的话,只怕读书于方谨言来说,只会是负担,越来越重的负担。
方谨言被关静萱问得一愣,而后摇了摇头,“倒也不算是。”只是夫子解说的时候,方谨言虽然是听懂了的,但是要让他用和夫子用一样的话来解说有些难度罢了。方谨言想,这就是他和夫子的差距,所以夫子就是夫子。
“夫君你来看这一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见方谨言回答的有些支支吾吾,关静萱决定耳听为实。
方谨言接过书,看了一眼,缓缓地说了出来,他一边说,关静萱一边点头,“这句话的意思,夫君你理解的没错啊!”虽然有些地方有些词不达意,总体是没错的。
关静萱本来是想给方谨言一些信心的,但方谨言耸肩摇头,“这个啊,是夫子说过的,我大概记了一下。只怕没有夫子当时解释的好。夫子当时还说了……”方谨言揉了揉额头,颇有些苦恼地说,“想不起来了。”
又问了几句,方谨言倒是都能回答得上,只是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坑坑巴巴,因为方谨言似乎是想用夫子当时和他解说时候的用语,只是他听着虽然不大难,却没办法完全记下,所以说话的时候完全不是他惯常说话的方式,他说的累,关静萱听起来也很有些累。
“这么些天了,夫君你和夫子已经学到哪里了?”
关静萱问起这个,方谨言有些不好意思,翻了几页之后,指了指某处,“就是这里,夫子还让我先看看后头的,明天我先回答,然后夫子再解答。”
关静萱一看,顿时乐了,这不就是……方谨言刚才反复念的地方吗?
“夫君你刚才也念过不止一遍,能想到这些话的大概意思吗?”
方谨言点了点头,“想自然是能想到的,只是……不知道对不对。”而后方谨言很快摇头叹气,“应该是不对的。”这么多日子下来,他几乎就没有对过。这才是最打击人的。
“嗯……我好像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不然我说说,夫君你听一听?看看和你想到的一样还是不一样。”其实关静萱不是想到的,她是真的知道。毕竟她有一经过了科举考验的爹,还有经历过科举考验的未婚夫,唯一的大哥也正经历着会试。对,本来她在方府的时候还惦记着的,在大哥进‘单间’之前,要去关府鼓励鼓励他的,没想到,这些日子都在山庄之中,是想去也去不了。不过若事情依旧按照前世的时候发展的话,大哥是能中进士的,只是名次不是很好就是了。
想到这里,关静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浅显的说法和方谨言说了一下她刚才点出的那段话的意思,然后等着看方谨言的反应。
方谨言表情颇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阿萱,要都像你理解的这般简单,那科举岂不是人人都能考了?”方谨言的言下之意,关静萱解答地太简单,所以并不正确。
关静萱也不与他争辩,反正明天他就能知道她是对还是错了。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见方谨言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书,关静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夫君,就算你不是满腹经纶,也没关系的。”绣花枕头,它也至少好看啊。
已经被夫子打击习惯了的方谨言,在看到夫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要被夫子‘皱眉杀’了。这么一想,他昨天挑灯夜读绞尽脑汁想出的那些对于书句的解读,全都‘嗖’地一声,从他脑中飞速溜走。
夫子问话的时候,方谨言的第一反应,是把关静萱昨天说的那些说了出来,反正都是被夫子教育,用阿萱的说法被说的话,到时候他能把夫子的答案转述给阿萱听,让她明白一下,这些书可不是这么好读懂的。
当天,庆丰帝听了夫子的禀告。
“什么?他有些开窍了?”
“正是……比前几天好太多了,虽然说的十分直白,但是意思都表达的很清楚。”
“那就好,还算孺子可教。”
这一天,方谨言下学时候的脚步没有前几日那般轻快,因为夫子变相的夸奖,虽然他能看得出夫子似乎挺高兴的,但只有他知道,那些个隐晦的夸奖,其实都是给关静萱的。连媳妇都比不过,方谨言觉得很是郁闷。
方谨言倒不是没有心不在焉的时候的,但是和她在一块儿的时候,方谨言的注意力向来都是在她身上的,但今天他的目光虽然依旧是驻留在她身上的,神却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夫君?夫君?”叫了几声他都没应,关静萱眯了眯眼,顺手就掐了他耳朵一记。
方谨言被掐得一回神,捂住了耳朵很无辜:“阿萱,你干嘛掐我?”
“你还好意思问我?饭菜都凉了且不说,你这是在喂桌子喝汤还是在给袖子喝汤?”
关静萱这么一说,方谨言低头看了看,关静萱已经用完了饭,他碗里还剩大半碗饭,他们夫妻一年多,这用膳的速度基本已经同步,大多数时候,他还会比关静萱快一些。今天却慢了这么多。至于他的袖子和他面前的桌子上,确实淌了不少的汤水。
“抱歉。”
“今天夫子又说你了?”
“倒是没说。”
“我昨天说的对吧?”关静萱笑着问。
“嗯。”方谨言回答地有些无力。
“我是骗你的。”
“嗯?骗我?阿萱你骗我什么了?”
“我之所以会知道书中那些话的意思,其实是听我爹和我大哥他们说的,原来我爹给我大哥讲的时候,我都在一旁凑热闹的。有些东西,听多了,自然就会了。夫君你以后也是一样,听夫子说的多了,最开始或许不明白也记不住,但是听的多了,自然就能融会贯通,所以,别那么沮丧。如你所说,要是科举真的那么容易的话,那我大哥,恐怕早就是状元郎了。”
听关静萱提起关静远,方谨言愣了一下,“说起大舅爷,他最近是不是……”
“嗯,按时间来说,大哥他应该已经入闱了。明天第一场就该结束了。不过还有两场,有的他累的。”
方谨言原来并不觉得读书人有什么厉害的,只觉得关静远他们无非也就是能读的下书,如果科举的那些个四书五经的,能和话本子一样有意思,那他也是能看得下的,最近这段时间跟着夫子读书,方谨言倒体会到了一些读书人的艰难了。
他不懂,倒是有夫子可以问的,大舅爷不懂,既可以问岳父,也可以问学堂的夫子,那些寒门学子,家中没有做官的长辈,又上不起好的学堂,能考过科举,真是十分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