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何辜?”关静萱轻轻地碰了碰嘟嘟的脸,而后转头对方谨言道,“你又有什么错呢?人是无法选择爹娘的。若是可以,我倒是真心希望,公爹就是你的生身父亲。其实,公爹待你,也和生父无二了。”
说着,关静萱眨了眨眼,想要眨掉那种酸涩之感,也想憋回那股子因为委屈而聚集的泪水,她替方谨言委屈,替嘟嘟委屈,也替方老爷委屈,“爹,这是我和夫君的真心话,您待我们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今日是我和他连累了您,让您一把年纪了也……”‘不得善终’四个字,关静萱终究无法说出口。“若有来世,还让谨言给您做儿子,做真真正正的方家子嗣,我还嫁给他,给您生孙子,可劲儿地生,让你子孙绕膝,幸福终老。”
听关静萱这么说,方老爷一脸的感动,“阿萱。”
庆丰帝从忠王那里出来之后,在门口遇上了听到消息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决定过来看看的郑皇后,两人正听见了关静萱的这一番话,面面相觑之后,均是一时无言。他们一个生于、长于帝王之家,一个嫁入皇家,予王爷、天子为妻,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如关静萱一般简单、情真意切,但渐渐地,他们骨子里都多了一种冷,一种只属于皇家的冷血无情的‘冷’,潜移默化地,也再回不到最初的单纯。
庆丰帝没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守门的侍卫已经很利落地替他推开了本来紧闭着的房门。
听到房门开启,关静萱紧了紧怀里的嘟嘟,方谨言则站起,将她挡在了身后。
“朕刚才听着,你似乎对我们皇家很是不满?宁愿让你夫君做个商户子嗣,也不愿意让他生于皇家?”一进门,庆丰帝就来了这么一句,关静萱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而后更多的是震惊,天下之主,居然学着那些宵小之辈,听人墙角?
天子的威严形象,瞬间就崩塌了。
刚才关静萱对方老爷所言,是出自真心实意,但是对于天子这类似质问的话,关静萱却一时不知道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真话只怕会让天子震怒,牵累嘟嘟,假话,她可以做个献媚之辈,就怕皇上不接受。于是一时间,关静萱只做出了一副‘居然被您听到了’的惊恐表情。
很显然,庆丰帝貌似是有这样的恶趣味的,你越怕他,他越高兴。
方谨言最初的反应,自然也是害怕。因为天子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天下都是他的,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只要他想要,不过也就是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事。
但很快,方谨言从庆丰帝刚才所说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些什么。重点是‘生于皇家’这四个字。方谨言大胆猜测,庆丰帝今天要见他们,不是要他们的命的,而是要承认他的身份?
方谨言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忠王画蛇添足,他们一家四口此刻,只怕已被分别关押,隔开审问了。换而言之,事实上,算是忠王救了他们全家一命,因为他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聪明’。
想到这里,方谨言已经有了应对方式。他拉了拉关静萱的袖子,率先跪下,“草民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关静萱被他一拽,见他一跪,也跟着跪了下去,因为抱着嘟嘟,她只微微垂首,“民妇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连方谨言都听出了皇上话中之意,就更不要说比方谨言更加了解皇上的皇后了。她只是惊讶,也不知道忠王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皇上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改了主意。她本来,是想来救嘟嘟的。方谨言和关静萱,她不敢保,但是嘟嘟,正如关静萱刚才所言,稚子无辜,她想养着他,以慰余生。他相信,皇上不会反对。
当然现在这样,似乎更好一些。
“朕听闻,你早已得知自己的身世了?”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草民……”方谨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方老爷并不知晓他的身世,那么当年懵懂无知的他居然知道,就很奇怪了。
“嗯?”见方谨言迟迟不说,庆丰帝有些不悦地出了声。
“因为说来有些……有些离奇,所以草民不敢说。”
“哦?说说看。”庆丰帝想,就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吧。
“草民自……自被内子敲破头以后,就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
“敲破头?”方谨言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关静萱身上,关静萱瞬间就涨红了脸,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这个死方谨言怎么还拿出来说?
方谨言却十分正经地撩开了额间的头发,“就是这里。当初是草民不对,见内子长相颇合心意,一时没能忍住,言语上轻薄了她。不想内子看似柔弱,其实内里强悍,直接就给草民敲了一下,当时……草民伤重,差点就没了性命。”
一时间,庆丰帝脑中闪过了很多句话:人不风流枉少年、牡丹花下死……
“哼哼,说重点。”
“草民当时差点不治,感觉魂魄已然离体,已然看到了忘川和奈何桥,却突然……被什么人推了一把,然后就渐渐好了起来。”
神鬼之事,便是庆丰帝,也抱着敬畏之心,因为很多事,确实无法以常理解释。
方谨言顿了一下,继续说,“草民回尘世之前,曾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的是……”
“是什么?”
方谨言摇了摇头,“是一个,和草民长相十分相似之人,但他的穿着……草民当初从未见过,直到……直到那日皇后娘娘替草民准备的那身衣裳。”
庆丰帝和郑皇后自然都知道方谨言说的是哪身衣裳,听到方谨言的说法,就算心性强大如庆丰帝,也不免眼神稍动,张望了一下四周,郑皇后已经微微发起了抖来。
定了定心,庆丰帝继续问,“后来,你还梦到了什么?”
“草民还梦到了,这枚平安扣。”说着,方谨言从领口将那块属于他的刻有‘霖’字的平安扣拉了出来,“当时,那个面容和我相似的男子,将之给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
“就凭这些,你就能断定自己的身世了?”庆丰帝觉得,这很有些牵强。
“草民,其实不知。只是当初草民的爹被皇后娘娘带来山庄问话,曾提起过这枚平安扣应是贤王子嗣所有。”
“那么,那一夜,有人潜入你们方府,差点儿杀了你们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你随口乱说的不成?”
“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么不知道?”庆丰帝有些不高兴,皇后知道的事,他居然不知道。
“不久之前,因为事关……忠王,所以臣妾有些犹豫。”
“皇后是怕朕偏信忠王?”
“不不!”皇后摇头,就算是,她也不能承认,“臣妾是想再多找些确实的证据,免得冤枉了忠王。”
“那么,皇后找到证据了吗?”
郑皇后摇了摇头,那三个暗卫,本来是很好的人证,但是今天见了忠王的手段,郑皇后已经不那么确定了。随时随地,只要忠王想,他们或许都能成为她或者有心人诬陷忠王的布置。
暗一很快被宣召,说了当夜的情况,停顿了一下,也说了方谨言当时说的那些话。
“哦?你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却能在忠王……在那些刺客跟前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你是贤王之子,所以忠王派他们灭你的口?还有……忠王欺君,忠王世子其实是女子?这些,你想怎么对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