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言一直以为,他来方府的过程特别地曲折离奇,毕竟他的身份不大一般。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来到方老爷身边的过程特别地简单,简单到,几句话就能概括。
“您一开门,就看我躺在那儿哭?”
“你在那里,不过不怎么哭。”
“我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平安扣?”
“倒是有襁褓,但是,很是破旧。”因为太过破旧,所以讲究的方老爷根本没要,只抱起了他。
“那,那个襁褓,您拆开看过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当时只顾着嫌弃了。方老爷诚实地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样。”方谨言略恍惚地点了点头,“爹,我知道了,这么多年,辛苦您了。”
“你既然叫我爹,爹就没什么可辛苦的,为自己的孩子,哪个爹娘会觉得辛苦呢?”
关静萱让方谨言去书房,不是她真的想睡,她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可方谨言真的出去了,她又觉得这屋子有些空。但是才赶他出去没多久,这会儿就叫人去找他回来,关静萱觉得没脸。
早几次她赶他去书房,方谨言都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回屋,关静萱想,今天大约也不会例外。这么想着,按照和方谨言说的,关静萱脱得只剩里衣,就上了塌。但是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越是着急,她就越清醒。
正辗转之际,关静萱听到了推门声,于是她立马闭上了眼睛,只是有些疑惑,方谨言前几次不是都跟她说,是从窗户进来的吗?怎么今天反常,走起门来了?而后想了想,也对,屋子的门,她好像并未闩上。
很快,关静萱就知道方谨言为什么走门了,因为他抱着嘟嘟。
“嘟嘟?看爹。”
“嘟嘟,叫爹。来,跟爹说,爹-爹。”
“嗯?嘟嘟要什么?要娘亲啊?娘亲在睡呢,等娘亲醒了,爹爹带你去找娘亲?”
“哎呀你个臭小子,一不顺你心,你就要哭?爹爹和你说,男子汉大丈夫,那是只能流血,不能流泪的。”
“好好好,带你找娘亲,马上带你找娘亲。”
关静萱闭着眼睛一动没动,就等着方谨言给她把嘟嘟塞进被窝里头,但是左等右等,只听到嘟嘟偶尔的‘啊’声,却没有感觉到被子被掀开。
又再等了一会儿,关静萱失了耐性,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睛,正对上方谨言的双眼。
“你?干嘛?”
“不装了?”
“装什么?谁装啦?你话那么多,我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自然会被你吵醒的。”
“什么死不死的,怎么乱说话呢?”
“嘟嘟不是找我吗?”关静萱掀开了被子,让方谨言把嘟嘟放到她身边,没想到方谨言直接抱着嘟嘟就坐到了她特别为嘟嘟空出的位子上。
“你怎么上来啦?”
“这是我与夫人的床榻,怎么我就不能上呢?”方谨言转头反问。
关静萱瞪了他一眼,“我是说,你怎么也该先把外裳脱了再上吧?”
之后,关静萱枕在方谨言胳膊上,任由他搂着肩膀,嘟嘟趴在他胸口,任关静萱摸着小手。
方谨言,还是一如既往地暖和,因为半天两人都没说话,关静萱靠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就开始犯困。眼皮滑落了几次,关静萱都勉强睁开,最后一次的时候,关静萱顺势闭上了眼睛,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天大的事,也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方谨言酝酿了半天,才刚下定决心,一回头,发现关静萱已经去会周公了。这一回,她眼皮下的眼珠子没有乱动,确实是真的睡着了。方谨言再一看趴在他胸口的嘟嘟,也睡的憨熟,都流起口水了。
“小东西,又弄脏你爹我一件里衣。”话虽这么说,但此刻的方谨言,目光柔和,语气温柔,怀里拥着妻和子,就像拥住了所有。
方谨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也睡过去的,但是他知道,他睡的很熟,熟到阿萱和嘟嘟双双离开他的怀抱,他都没有察觉。
“阿萱。”坐起来之前,方谨言唤道。
“醒了?醒了就快穿好衣裳起来吧,我等你等得都要饿昏了。”
“嘟嘟呢?”
“送到乃娘那儿去了,我自己都饿着肚子,没法喂饱他的肚子。”
关静萱确实很饿的样子,方谨言才刚起来,关静萱已经吩咐外头候着的琥珀,让她去厨房传晚膳了。方谨言才刚扎好腰带,所有晚膳都已经等在了门口。
关静萱指挥着送晚膳的丫鬟们把菜摆好,那声音之中,透着几分急切。方谨言还在慢条斯理地梳洗,关静萱已经塞了一口菜到嘴里,只咬了几下,就吞了下去,后头的几口,关静萱都吃的很快,方谨言看着,有点儿像饿死鬼投胎。
“你不是说,用膳要细嚼慢咽,才对身体好吗?”方谨言觉得他原来用膳已经是不快也不慢的了,但是关静萱偏偏说他用膳太快,好一段时间,盯着他用膳,一口饭菜不咬上三十下,都不让他往下咽,弄得那段时间,他用一顿午膳,休息一下,就能立刻接上晚膳。时间倒不是大问题,反正他平日也不干什么正事,时间最是充裕,主要是腮帮子那个酸啊。
“唔,都快饿,嗯,都饿得不行了,哪还有办法讲究那么多啊?”感觉已经有了三四分饱后,关静萱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方谨言见她胃口不错,不时地给她布菜。
关静萱虽然是来者不拒,不过也会不时地礼尚往来。时间一久,关静萱觉得这样更耽误用饭,于是便道,“你还是顾自己吃吧,我要吃什么,也会自己弄的。”
关静萱的这股子直率不扭捏的做派,方谨言很喜欢。
就算关静萱饭前觉得她饿地能吃下一头牛,但事实是,她的肚子就那么大,吃到后面,是肚子饱了,眼睛没饱。她吃不下的,又想吃的,她都尽数夹到了方谨言
碗里。看着他吃,她似乎也能有满足感。
方谨言不是没有被劝过食,只是没有被这么疯狂地劝过。但今天,方谨言觉得有些对不起关静萱,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有很大可能会撑着,还是接受了关静萱的投喂。
这顿晚膳之后,方谨言挺着肚子带着也挺着肚子的关静萱去院子里散步消食。大约是因为吃的很饱,第一次,关静萱没觉得屋子外头冷。
和温暖的阳光相比,皎洁的月光清冷太多,但关静萱看得很入神,就像想要看清嫦娥到底是不是住在月宫之中一般。
“阿萱。”
“嗯。”关静萱回应的声音,很是慵懒,吃得饱饱的,她又开始犯困了。
“你说的没错。”
方谨言没头没尾的这句话,让关静萱回过了头。
“什么?”
“我,之所以长的和爹不像,真被你说中了,因为我不是爹的亲生儿子。”
“啊?”关静萱有些不敢相信她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方谨言居然不是方老爷亲生的吗?怎么可能呢?如果不是亲生的骨肉,方老爷怎么可能对方谨言那么好?如果不是亲生骨肉,方老爷怎么会那么看重嘟嘟?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想起那一大叠一大叠的银票,关静萱觉得,方老爷如果真的不是方谨言的爹,那他就该是个傻的。
关静萱看了方谨言一会儿,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这种事,你居然也敢乱说,就不怕被咱爹听到了,他扣你银票啊?”
方谨言顺势拉住了关静萱的手,将她拉到了跟前,“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呢?他不是我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