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端着刚从厨房取回来的点心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珍珠手里捧着姑娘的琵琶,准备叩门。
“这么冷的天,姑娘要琵琶做什么?”
“要琵琶还能干吗,自然是弹呗。”
两人面面相觑,叩门而入,一人送了琵琶,一人送了点心,关静萱接过了琵琶,露出怀念的神色,挥了挥手,让两人出去。
其实关静萱是不喜欢琵琶的,更准确地说,她不喜欢一切能发声的乐器,因为乐能动人,乐器弹奏者想要瞒住他人的情绪也能被知音人听出。
她弹琵琶从来都是为了宣泄,今天也是,是为了宣泄自己掩藏不住的杀意。
珍珠和琥珀虽然出了门,却不敢走远,只站在门外等着她们家姑娘可能的传唤。
不一会儿,两人便听到了屋内传出的铿锵的琵琶曲声。
“姑娘今个儿弹的是什么?不是平时那曲吧,听着……杀气好重。”
“还不是昨个儿那个方家的,看着咱们姑娘长得漂亮,便大言不惭地说要娶咱们姑娘,说什么……莫负花期?不过咱们姑娘昨个儿也没吃亏,一弯腰抄起一块大石头就给他砸脑门上了,那血哗哗的。”
昨天,是琥珀跟着关静萱出的门,她家姑娘的英姿她全程看在了眼中。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个婆子大喘着气跑进了院子,“快,快跟姑娘说,隔壁的段公子再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回府了。”
隔壁的段公子,是关静萱的未婚夫婿,科举上没有什么才华,拳脚功夫上却有些天分,关静萱及笄那年,恰逢边境战乱,段瑞年一身抱负地去从了军,这一走,就是三年。
早些日子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他的消息,只说最近要回来了,据说还是衣锦还乡。
琥珀和珍珠听说未来姑爷就快到家了,俱都面露喜色,姑爷回来了,姑娘就该嫁人了,也不枉费姑娘的多年等待。听说未来姑爷这回出息了,看看以后谁敢在她们姑娘背后嚼舌根。
两人都高兴地不得了,然而下一刻却开始面面相觑了,那婆子的声音也不小,怎么这么久了,她们姑娘还在弹琵琶,且杀气好似越来越重了。这是琵琶弹的太过专心,没有听到婆子的声音吗?
关静萱自然听到了,此刻她思绪翻飞,手上动作却并未停止,煞弦、绞弦、拼双弦……孰能生巧,比起段瑞年喜欢的‘高山流水’,她更钟情‘十面埋伏’。
当年的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如何呢?她正弹着‘高山流水’,一听到段瑞年马上要到了,立马扔下琵琶,往门口跑。
她想他,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告诉他,等了他这么多年,她虽然不免觉得委屈,却依旧想他。结果,雪天路滑,她跑的太快,不慎扭了脚。
明明扭得不轻,她却为了不想让他担心,装作无事的样子。
她应该装的并不好,所以潘小柔轻而易举地就拉倒了她,她那一压,潘小柔当夜辗转哀啼失了腹中骨肉,她失了段瑞年和婆母的心。
今个儿,她再不急了,慢悠悠地走着,一步一个脚印。她是官家小姐,该保有的仪态一点儿都不该缺,否则,只会给旁人看了笑话。
关静萱走得慢,琥珀和珍珠也不好走得太快,三人一前两后,足足三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关府门口。
隔壁的段府门前很是热闹,战场上刀剑无眼,多的是马革裹尸的,真正活着回来的不多,有了好前程的就更少了。
多年不见,段瑞年变化挺大,身量更加挺拔、壮硕,也更有男子气概了。
这是当年的关静萱看到的他的变化,现在的关静萱,只觉得他年轻了不少,少了后来战场进一步磨练的杀伐果断和成熟冷酷。
段夫人热泪盈眶地望着多年未见的儿子,拦住了他屈膝跪拜的动作,只一个劲地说‘回来了就好’,俨然一个慈母。
在未嫁入段家之前,关静萱真的一直确信段夫人会是一个好婆婆,因为段夫人待她很好,简直视如已出,这么些年段瑞年不在,她更像段家的女儿。
可段夫人大约十分擅长转换身份,未来婆母可以十分慈祥,宛若生母,真正做了婆母之后,便只剩下了一条又一条的规矩。
那些规矩,从来都是用来束缚她这个正妻的。
终究,段瑞年看到了站在关府门前的她。
关静萱确定,他此刻眼中闪过的确实是惊艳。
关静萱也知道,自己容貌不俗,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
色衰而爱驰,她的好年华,都用在了等待他段瑞年上,原来是等着他回来,后来是等着他回心转意。等来等去,全是一场空。
“小……静萱。”
不过几步,他就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上一回他握的很紧,让她一直从手暖到了心,然后知道潘小柔存在的时候,觉得冷彻心扉。
这一回,关静萱退后了几步,避开了他伸出的手,目光低垂,藏住那深深的厌恶,她觉得恶心,恶心这一双不知在潘小柔身上怎样游移过的手。
“瑞年哥哥,贺您平安归来。”咬牙切齿地,关静萱逼自己开了口,一边说着,关静萱一边福身,只为周全礼数。
而后,关静萱听到了她等待已久的马车声。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这一回,狼狈的一定不会是她,因为她不允许。
听到马车的车轮声,段瑞年脸上闪过了一丝紧张,关静萱看的很清楚。可不是紧张么,还没有哄好她,这便又来了一个。
关静萱笑,潘小柔可比她难缠多了。
不多时,一个女子款款而来,人如其名,看着就柔弱,惹人怜爱,倒是真看不出她怎么能成功地男扮女装,又是如何地巾帼不让须眉。传言啊,多数不可信。
她走到关静萱跟前停下,柔柔地喊了声‘姐姐’。不过做个再简单不过的福礼,便有些摇摇欲倒,往段瑞年怀里,段瑞年不负她望,稳稳地接住了她。
“段郎,快放开我,姐姐在看呢。”她轻轻将自己推离段瑞年的怀抱,缓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关静萱,垂眸再次向关静萱问好。
这一回,她省了福礼。
“姐姐?”关静萱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位姑娘,您喊哪个?我么?我爹我娘只给我生了个哥哥,我倒是真想要个妹妹,但……你身子太弱了,我不喜欢。”
听关静萱说话这样不客气,潘小柔立马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转向段瑞年,“段郎,姐姐她……她怎么能这样说话?”
“段郎?瑞年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哪个?怎么叫你叫的这样亲热?”
“她是……”段瑞年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本来是来迎他回府,贺他还乡的这会儿开始转看热闹的亲邻,清咳了一声,“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去说吧,这外头有些冷,你身子又不好。”
关静萱是不愿意的,反正背信弃约的不是她,珠胎暗结的也不是她。显然,潘小柔也不想被藏着掖着,潘小柔要的是名正言顺,她居然一直没有能看出来。
“姐姐,段郎在外征战多年,需要人照顾。无奈姐姐您离的太远,妹妹我……便代劳了。姐姐,段郎说你素来贤良,不会容不下我的,是吗?”
关静萱笑了,风光霁月,“你过来点,我告诉你答案。”
潘小柔的眼中闪过警惕,却最终被算计代替。看她一步一步靠近,关静萱觉得自己就像等着猎物进入狩猎范围的蛇,蓄势,一击必中。在潘小柔走到她一臂距离之内后,关静萱耐心耗尽,猛地抬手,一手狠狠捏住了潘小柔的脖颈,一手开始迅速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