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命不一定有精彩的开始,但一定要有完美的谢幕。
2007年4月17日屈默于广州
好老师是人生的一座灯塔
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在人生的重要阶段,我遇到了两个老师,她们像灯塔,在最迷茫的时候,指引我走向一条光明的路。
掌声响起来
我读中学的时候,数学老是不及格。班主任对我的升学前途很是担忧。我也作过几次努力,收效甚微。于是,自感先天缺乏“数学细胞”,便“自甘坠落”,彻底放弃了数学,仿佛应了那句戏言:“越坠落越快乐,越快乐越坠落”。我在放弃中得到了解脱后的快乐。
那次数学考试,却让我从“快乐的坠落中醒悟过来。”
数学题是100道选择题,考前数学老师反复强调了题目的难度,一再要求我们多思考,认真对待。
考试下来,全班只有8个人及格,其中居然就有我一个。
数学老师和班主任为此在班上特别举行了一次表彰大会。
“屈默同学在数学上的表现,正如在他写作上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们向他表示祝贺!”
掌声响起来了,我虚伪的陶醉在意外获得的喜悦中。
事后我才知道,那次数学考试我并没有及格,完全是数学老师和班主任特意安排的一场戏,目的是让我对数学充满信心,以便顺利的通过高考,而不至于落榜埋没了我的写作才能。
老师的良心用苦,我却感动于那次掌声。后来,我顺利地升入了大学。
那次掌声让我永远难忘,人生路上,每个人都需要掌声,尤其是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掌声有时胜过给予物质。
玛格丽特女士的“失职”
玛格丽特女士是我大学时候的一位英文老师。她来自澳大利亚,30多岁的她,总让人看起来像五十几岁的人,有些苍老。她性情温和,脸上总带着迷人的微笑。
玛格丽特女士讲授西方文学史,她上课时从不点名,自由开放式的教学,总让我们找得到机会逃课。每当她微笑着走进教室,看到有几个空位,总习惯性地耸耸肩,说:“真遗憾!又溜掉了。”接着,就开始上课,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直到那次考试,全班二十个人总算到齐了。玛格丽特女士说:“这次考试,我只想了解一下你们近期的学习情况。”
第二天,玛格丽特女士在课堂上公布了考试结果,有五人不及格。她说:“我没能对你们尽责,导致五位同学考试不及格,我心里很难过。”说着她竟然泪流满面,向我们深深鞠躬道歉:“我失职了,我深表歉意!”
教室里静极了,一根针掉在地上,仿佛都能听见。我们深深地被这个平时比较谦和、随意的玛格丽特女士的突然举动深深震憾了。
从此,我们听她的课,再也没有人缺席过,直到大学毕业。
玛格丽特女士的“失职”,给我们上了最为深刻的一堂课,在后来短暂的为师经历中,我常常怀念远在澳大利亚的她。
一直以来,我对人总说,走好你的路,如果在人生十字路口迷路的时候,能够遇到一位好老师,那是你的幸福,因为好老师是人生的一座灯塔。
2005年4月28日屈默于济南
自由地飞翔
——写给未满周岁的女儿辞辞
女儿,爸爸在遥远的南方痛苦而甜蜜地想着你,你也在想着爸爸吗?尽管我知道,你还小,还没有“今天”和“明天”的概念,也没有“距离”的体会,而且,还不会叫“爸爸”,但我依然愿意在异乡看着你的照片,不知疲倦地与你“谈话”,看你天使般明亮的眼睛。女儿,与你“谈话”,我就忘却了异地的孤寂,忘却了工作的压力和生活中的烦恼,与你“谈话”我心里就洋溢着幸福、温馨的感觉。女儿,你是爸爸一生的寄托,你知不知道,你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在爸爸的心里扎根,让你一辈子也走不出我殷殷的视线。
女儿,你给爸爸在异乡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遐想和美丽的感动。
女儿,爸爸是在你出生三个月后,吻过你纯真的眼睛,带着你妈妈的祝福,到了很远很远的南方。为了爸爸年轻的梦想,也为了你将来的幸福,原谅爸爸狠心地离开你。离开你时,爸爸在站台上再次吻了你,便挥泪如雨,而你,却睁着大大的眼睛,回处张望,女儿你又在张望什么?是在为爸爸寻找那条回家的路吗?
以后漂泊他乡的日子,女儿,你就成了爸爸每天的牵挂和甜蜜的负担。你日渐淘气。在爸爸的日记里任意挥洒,自由飞翔。你点缀了爸爸的生活,你爬过了爸爸诗歌的门窗,同时,你也给爸爸的文章留下了笑声,也留下了眼泪。
女儿,你在爸爸痛苦的思念煎熬中,爬过了八个月的阶梯。在这两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你把爸爸的思念扯得好长好长,把爸爸折磨得愁肠百结,而你却依然笑个不停,哭个不停。你以自己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左右着爸爸的喜怒哀乐,也左右着爸爸的视线和思维。终于,你给爸爸“寄”来了你八个月的照片。你戴着那顶你还没出生时爸爸给你买的那个漂亮的遮阳帽,穿着那件你还没出生时爸爸给你买的绣着大熊猫的小衫子,那么神气,那么玩皮地骑着大狗熊,“看”着爸爸笑,笑得像春天最鲜艳的花朵。
女儿,感谢你打远来“看”爸爸,把爸爸远方寂寞的生活,搅得如此生动如此活泼。爸爸把你的照片静静地放在枕头边,每晚你都不安份,总要偷偷地跑出来,蒙住爸爸的眼睛,把爸爸甜蜜的梦弄醒。女儿,你真调皮!
女儿,再过几个月就是你一周岁生日了,爸爸早早就在准备给你的生日礼物。你需要什么呢?女儿,你依然不会叫爸爸,但爸爸从你远远地哭声中,或者笑声中,就仿佛听到你叫“爸爸”了,那样亲切,那样让我激动万分。
女儿,日子在静静地流淌,你也一天天地长大,爸爸在远方写下此文,作为你周岁生日礼物吧!
女儿,自由地飞翔吧!
爸爸在远方祝福你……
1998年8月14日屈默于深圳
2006年11月6日刊发于《现代育儿报》
我爷爷是逃兵
我爷爷是一个战争逃兵。
同村长辈一有空闲就给我讲爷爷的陈年往事,仿佛昨日。
爷爷兄弟六人,他排行老四,在那饥荒年月,爷爷吃野菜喝白水却长得一副结实身材,这给他的生存空间带来了先天的资本。为了生计,爷爷拉上瘦弱的三爷和同村同姓憨厚的石头(按辈份,我该叫他石头大爷)一同参军。在红军长征过雪山时因为贪生怕死,便约了石头大爷一同临阵脱逃,只留下瘦弱而又倔强的三爷随军继续悲壮地长征。当爷爷一个人逃回到村里的时候,同村长辈问起三爷和石头大爷的下落,爷爷支支吾吾半天才从厚厚的嘴唇里冒出一句含混其辞的句子:他们在外面日子过得很好。
逃跑回来的爷爷,终日显得沉默寡言,年轻时逃跑的这段经历成为了同村人奚落他的谈资,尤其后来同村人从报纸上知道了三爷在成都红军养老院过得很滋润,更是拿一生平淡且是逃兵的爷爷作比较,而且还以此作为教育后人的素材。这段不光彩的人生经历多少让爷爷在同村人面前抬不起头,更重要的是随同爷爷一起参军的石头大爷至今下落不明,而爷爷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甲乙丙丁来,所以同村人对爷爷能逃跑回来而石头大爷却销声匿迹的旧事产生了许多丰富的联想,以至后来演绎出了许多离奇的“传说”。在我的记忆中,我就听说过几件同村人对爷爷和石头大爷逃跑的经历所构思的“传说”。比如,在逃跑过程中,爷爷和石头大爷遇到了饥饿的狼,或者老虎,壮实机灵的爷爷丢下矮个憨厚的石头大爷喂了饿狼,或者老虎。又比如,在逃跑过程中,强壮的爷爷抢了老实巴交的石头大爷那双破棉鞋,而没有破棉鞋的石头大爷就这样冻死在逃跑的路上。更惊人的“传说”则是这样的:在逃跑的路上,爷爷为了省略以后石头大爷回来说起那段逃跑的不光彩经历让同村人看不起的麻烦就干脆在半路上“处理”了石头爷爷。沉默寡言的爷爷每每听到这个惊人的“传说”就破口大骂:老子再没有良心,也不至于这样没人性。
爷爷脾气怪劣,而且终日沉默寡言,近乎麻木。有时爷爷喝了酒来了兴致,向家人或亲戚讲起他年轻时如何英勇,我便顶他一句:你是一个勇敢的逃兵。爷爷便哑然,恨恨地瞪我一眼,便默默地走开。爷爷对后辈人的管教也没有什么独到之处,除了棍棒,就是辱骂式的训斥,对他的五个孩子非打即骂,仿佛没有多少感情。两个叔爸年轻而殁,似乎也没有触动他多少感情的弦。只是在掩埋二叔时,沉默多日的爷爷才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就走了,这都是各人的命。但爷爷对石头大爷他爹却是毕恭毕敬,帮着打柴,担水,种地,就像是他的儿子。后来,民政部给爷爷每月解决二十五元钱,爷爷坚决不要,最后推辞不得,只好说如果硬要给他,就补给石头他爹吧,他没有后人,日子怪难过的。当爷爷五十二岁的时候,石头大爷的爹已经八十八岁了。爷爷整天守在床前看着行将入墓的石头大爷的爹黯然神伤。石头大爷的爹临死的时候,拉着爷爷的手:牙子(我爷爷的乳名),我已经不行了,你老实告诉我,石头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呢?他是不是早就死了?要是没死,这么多年了,也该回来看看呀!说着就老泪纵横。爷爷依然木然地重复着三十多年前刚逃回来的那句话:石头和我三哥随部队走了,他们在外面混得很好,你放心,他们总会回来的。不久,石头大爷的爹在同村人的叹息声中不停地念着“石头,你在哪”就撒手而去。爷爷跪在他爹面前,一把眼泪地说:爹,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吧,我要体体面面地把石头他爹送上山,我欠他一条人命啊!四十年前,我和石头在逃跑回家的路上,遇到土匪,他为了救我,抱住那个持枪追上来的土匪一起跳下悬崖。当我躲过土匪的追击后,跑下山去找到石头时,他满身血污,不省人事。半夜他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牙子,我回不去了,你回去后千万不要告诉我爹,你就说我在外面很好,有饭吃,有衣穿,叫他老人家放心;我爹老了的时候,替我尽一点孝心,把他老人家养老归山。逢年过节,替我在他坟头烧炷香……爷爷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爹,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要不是他救我,我们俩都会死的。爷爷拿出所有的积蓄隆重地丧葬了石头大爷的爹。爷爷埋葬了石头大爷的爹后,一个人虔诚地跪在石头大爷的爹的坟头:石头,你可以安心了,我已经按村里最隆重的礼节把你爹送上山了。
爷爷六十八岁的时候,成都的三爷一再邀请他到成都去养老。同村的也一再怂恿爷爷,“老四,叫你去你就去看看嘛,你三哥已经是老红军了,有的是钱,说不定还会给你一把钱,后半生就不用发愁了。”爷爷说:“我没那个资格!”
爷爷走到八十三岁的时候,收到了死神发出的“请贴”。我们围在爷爷的床前,无可奈何地听着他说最后的一句话:“我死了以后,把我葬在石头他爹坟头旁边,我这一辈子欠他的,就算给他作个伴吧!”
爷爷死了,压在他心里几十年的石头终于可以解脱了。爷爷那辈的风风雨雨已渐成云烟,同村人对爷爷残缺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但每每无意间打捞起早已作古的爷爷年轻时的逃兵往事,总让我唏嘘不已。
2004年4月屈默于广州
刊发于《作家报》
一头猪幽默的一生
这是一头出身卑微的猪,却长得一表猪才,雪白的猪毛很让人容易赞美它出身高贵,卓尔不凡。尽管生日那天正是春天,山野小花次第开放,但美丽的春天不是它的最大追求。吃好,玩好,睡好,猪生三大最高境界。显然,这头猪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出生就与身居大山的老农户比邻而居,所以猪生三大境界它铭刻在心。
这头猪却是幸福的。与它同居的两头猪,浑身黑不溜秋,一双猪眼也黯淡无光。为此,这头猪时常在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认为与那两头黑猪住在一起,降低了猪的品味和审美情趣。于是,这头猪常常独霸猪槽,吃得满嘴流油,最后才让那两头黑猪吃它的残羹剩汤。这样的日子,虽然有些单调无趣,甚至还会涌起一种怅然的孤独感,但终究还是幸福的。有时,这头猪也会在满足的饱嗝中,美美的睡到天亮。比较优势时常让它有种王者的感觉。
但更多的时候,这头猪很是纳闷。同居的两头黑猪处处都让着它不说,居然很多时候还留着口水,对它反复地说:猪兄,多吃点,你是我们猪的榜样,不但拥有洁白的猪毛,还长得一表猪才,所以吃你剩下的,我们依然感到十分的满足。纳闷归纳闷,幸福的生活还是不能与同居的猪分享的。这头猪常常在心里想。
日子在无边的黑暗中飞逝,这头猪日渐长得肥头大耳,一副暴发户嘴脸,而与它同居的两头黑猪却因营养严重不足,身材更加苗条,身高似乎也不见长。有时,这头猪看着蜷缩在墙角的两头黑猪,会发出一阵冷笑:同样是猪,差距咋个这么大呢?每每这时,那两头黑猪便谦卑的不断点头:猪兄,好福气。
一天,农户带着满脸横肉的屠户来到猪栏,指着那头壮实的白猪说:明天你帮我杀了它。
这头猪当即流出悲伤的泪水,一夜没吃,睁着一双绝望的猪眼看着正在享受美食的那两头黑猪。它突然感觉幸福离它好遥远。
半夜,这头猪突然满脸泪水,不断地问同居的两头黑猪:为什么我的优势却最后成为我致命的梦魇?
一头黑猪说:猪兄,别难过,猪生自古谁无死,留取猪肝慰苍生。来世我们还是让你再称猪雄。
另一头黑猪说:猪兄,有时自认为是优势的条件,其实是一个美丽的陷阱,你输在你的嘴上。
第二天,在上刑场那一刻,这头猪望着同居的两头黑猪,悲愤地说:我昨晚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我是被你们给害死的。
2007年5月9日屈默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