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修照例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叶清浅睡了一夜,早把昨晚的那一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该吃饭吃饭,该锻炼锻炼,趁着天气好,抽空还帮着长歌和听松,把所有里里外外铺的盖得都给晒了一遍。
谁知上午刚过半,就有管事的刘妈妈来鸣泉院。
叶清浅心里都想骂人了,这个林修,居然来真的,非要把自己赶走了不可啊。
刘妈妈倒不觉得是个什么大事,只是照例听吩咐来领人。
这几年,少爷陆陆续续快把院子里伺候的人给打发完了,再打发一个也不出奇。
不过看到叶清浅本人后,刘妈妈在心里就开始掂量评估了。看这丫头的长相,就不像是个安分的,准是她狐媚勾引,惹到了少爷,所以才被赶出来的。
这么一分析,刘妈妈在心里就把叶清浅看轻了几分,对她说话也带上了几分傲慢。
“我说叶姑娘,你就快点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我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忙呢,没工夫在这耗着。”
长歌赶紧拦着:“刘妈妈,清浅是鸣泉院的人,要去要留也得少爷发话,何况主仆一场,就算是走,总要等少爷回来,跟少爷辞个行吧,”
“长歌姑娘,我可就是奉了少爷的吩咐来的,你们可别叫我为难啊。”
“长歌,不必再多费口舌了,我走就是了,也不必再见他,何苦再当面自取其辱。”
叶清浅这人不记隔夜仇,看到林修一大早就出门,本以为昨晚的事就算了呢,没想到他居然百忙中都不忘赶自己走,看来是烦透了她,一眼都不愿多见了。
叶清浅倒是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招人烦,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惹得他如此。
走就走,叶清浅一语不发,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她的行李。
比着初来时,叶清浅也算有点家底可收拾的了。新作的衣裳,发的月例和一些日用品,加上她之前的东西,也有些可观了。
一件一件往里装东西的时候,叶清浅的回忆也被打开。从草原穿来的那身皮袍,回夏州的路上林修给买的那身绛蓝色布衣,还有那个轻纱飘飘的帷帽,包袱里装不下,叶清浅拿起看了看,晒伤的皮肤早就好了,不再需要这个了。
她有点怀念草原,怀念那一路的点点滴滴,虽然那时生活艰苦,行路艰难,卫生不好,皮肤不好,但依然让人怀念。
她记得路上感受的每一点温暖,不管是那个深夜寒风中递来的披风,还是这只曾经为自己遮掩窘迫的帷帽,她都记得,她都感动并且感谢。
可如今,记得这些的恐怕只有她自己了,只有卑微平凡的自己,生活单调的只拥有这么一点点温暖的回忆。
但别人不同,侯门贵公子,御前得力人,众星拱月,花团锦簇。他的生活该是丰富的让人眼花缭乱,怎么还记得那一段流离颠沛的旅途。所以他早该是忘却了。
是啊,但凡还容留一点点情面,又岂会赶自己走,给她这么大一个难堪。
只有自己妄想高攀,误以为大家已经是患难朋友。
可谁知道,从头到尾,患难的只有自己,当朋友只是幻觉。
自己一无所有,不过是寄人篱下,哪有资格来的这许多妄想。
叶清浅还记得当时他说,“无论如何,林某绝不会撇下叶姑娘不管的。”言犹在耳。
自嘲的笑笑,是啊,并没有撇下不管呢,还是留了情面的,不是吗,至少没有把自己赶到大街上去。
从回忆中抽出,叶清浅果断地放下帷帽,她不准备带走它。
东西装好了两个小包,她一左一右挎起来就走,长歌和听松见拦不住,只好拉着她,拿些体己的好东西送她。
叶清浅全推辞了,最后只是好意留下她俩各自送的一个针线绣品,算是纪念。
心里一片清冷,叶清浅面上却还是要笑着安慰长歌她们:“别难过,我又不是离开,还在这侯府里,总能相见的。”
“嗯,嗯。”长歌哽咽点头,心说,这一去不知被分在哪里,侯府规矩大,若是分在外院做了下等丫头,想见面可一点不容易。但怕说出来惹清浅伤心,便不说透。
在刘妈妈的催促下,叶清浅终是出了鸣泉院,回头看看那牌匾,还是那古朴雅致的“鸣泉”两个字。
再见了,鸣泉院。再见了,长歌。再见了,听松。再也不见了,林修。
带走了叶清浅,在安置她的时候,刘妈妈却犯了难。
起先只觉的是个小事,还和以前鸣泉院打发出来的丫鬟一样,随便分到别的院子伺候,或者分到外院,或针线、或洒扫、或浣洗、或烹饪,根据每个人的特长,不拘做个什么都行。
但深入了解后,刘妈妈却十分头疼,叶清浅还真不好打发。
首先她没有任何工作技能。侯府里的丫头要么是家生子,从小在府里长大,端茶倒水、梳头针线都是要培训的,也懂得些眉高眼低,可以放在屋里伺候。粗苯一些的就在院子里做些浇花养鸟、打理庭户的活。
可问了一圈,叶清浅什么都不会,哪里像是个丫头,简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看她娇小纤弱的样子,粗苯的体力活恐怕也做不好。
好在最后终于发现叶清浅有一项十分有用的技能,就是识字。
在这个义务教育没有普及的时代里,能够识文断字算是十分奢侈的贵族技能了。
刘妈妈考虑了下,决定安排她到老夫人房里,也就是林修的母亲大人那里。老夫人年龄大了,眼有些花,平时看看账本或者佛经什么的,身边需要人给念着。
再不然大少爷院里也可以,老夫人现在不怎么管家,很多事都交给大夫人了。叶清浅识字,正好给大夫人做个帮手。
这些可都是最好的活儿了,又轻巧,又在主人面前得脸,刘妈妈觉得有些便宜叶清浅了,无奈人家识字,这是突出优势,何况别的她也不会做,便宜就便宜吧。
没想到问着问着,问题又来了。
本来刘妈妈也就是顺嘴一问,叶清浅是少爷带回来的,就想了解下她的身契在哪。
结果一问之下才发现,她居然没有身契。
没有卖身,这算哪门子下人,这可怎么安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