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分钟的争论,众人的意见很快达成一致,前往东兴肥皂厂。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因为在详细清点弹药后,他们发现手中只剩一百多发步枪子弹,二百发出头的机枪子弹,手雷之类的爆炸品也只剩屈指可数的几个,以人数与弹药数量的比例来看,他们如果继续往敌占区前进的话,与裸奔没啥区别。
东兴油脂制品厂位于工业区的一个边缘角落,确切来说这是一个已经被废弃好几年的工厂。
这座老工厂被废弃的原因很显而易见,位于厂房不远处的垃圾堆填区的占地面积越来越大,从卫星地图上看,垃圾场就像是一只不断长大变形虫,渐渐地把整座工厂包围其中,很快就要把它吸收进体内。残败、破旧的原料储藏罐与厂房孤零零地矗立在垃圾山之中,距离几公里都能闻到那种有机物腐败与各种人类工业废品混杂在一起的浓烈气味,试问谁愿意在这种环境中上班呢?
可能恰恰因为这种恶臭,使这个区域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适合人类聚集的地方,同时恶臭还掩盖住一切有人活动的气味,或者应该说这里到处都是人类活动的气味,反而使这里成为城市边缘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而且爆破狂很可能还使用了某种方法遮盖住自己发出的生物磁场,虽然偶尔会有敌人的侦查单位出现在这片区域的边缘,却完全无心去探究里面有没有活人,又或许敌人觉得一个活在恶臭中的普通人类根本微不足道。
爆破狂原名王旭,年龄二十八,患有严重的偏执性人格障碍和反社会人格障碍,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只要在某度输入爆破狂三个字,他的样貌,身材,家庭背景,学历,毕业学院,制造出来的几件特大新闻,都会一一呈现在你面前,各个百科网站都有他的详细个人简历,几乎整个亚洲都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只是没多少个人记得他的真名,取而代之的是爆破狂这个称号深深地烙印在人们心中。
俗话说疯子不可怕,疯子有文化才可怕,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拥有特种能源工程学,建筑结构学,材料学三硕士学位,是个标准的高知识人才。
王旭从小就对火药与破坏有种天生的狂热,当别的小孩都热衷于在各种电子游戏中寻找虚拟的刺激时,他却热衷于背着父母偷偷地亲手制造刺激。
从用火柴头上的火药试图自己制作鞭炮,到上网各种翻墙寻找能从身边物品中制造火药的配方,从制作出能飞行一小段距离然后发出一声炸响的小烟火,到用钢管制作出能把钢珠射出十多米的小土枪,从随意点一个鞭炮,到炸烂各种物品,这个孩子的各种危险行为层出不穷,身边的成年人更是对他屡禁不止,他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问题小孩。
让他父母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他似乎只喜欢制造小爆炸与破坏小物件,从来不会用自制的危险品去虐杀小动物。而且作为一个孩子,王旭的心思表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缜密,他几乎从来不会因自己异常的爱好而给父母带来麻烦,比起那种过年用鞭炮炸鸡炸狗炸下水道炸飞自己的熊孩子,他更像是一个乖孩子。
王旭虽然有着与生俱来的破坏欲,但他却不是天生患有精神病。恰恰相反,他是少部分能把自己异常的兴趣爱好完美转化为社会生产力的人之一,他在现代社会上找到一个最适合自己的位置,把他在常人眼中看来不正常转化为所有人眼中的优点。
在持续多年的学业结束后,他凭借自己三个硕士学位与聪明的脑子,顺利进入一个专业爆破工程公司,并且很快晋升为一名爆破拆除总工程师。
王旭热爱他的工作,每次精心计算出整个爆拆方案后,他都要亲参与进安放炸药的环节。每当他按下引爆按钮,看着一栋旧建筑轰然倒塌化为平地,他都有一种近乎高潮般畅快淋漓的成就感。
王旭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实际上他就是个人生赢家,没什么比工作就是爱好,工作就是高潮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直到那件意外的发生。
那是一栋在市区的24层的高楼,只有70年楼龄,但原有开发商却在收回产权的一刻马上要仅进行拆除重建。
高楼四周车水马龙,寸土寸金,所以要求爆破拆除时不能对周边建筑产生影响。
在所有人眼中,这都是一个非常高难度的爆拆工程,但王旭眼中却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挑战,就像一盘美味佳肴,等着他细细品尝每一丝滋味,又像是儿时得到的新玩具,等着他仔细研究所有玩法,他享受的是这整个过程。
经过三个月的精密计算,他拟定出一个完美的爆破计划,符合甲方的一切要求。
但是意外就是意外,如果所有东西都能被计划,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什么意外了。
一丝不苟地完成一切准备工作后,他按下引爆按钮,电流顺着铺设好的电线传导到雷管,安装在建筑多个主梁上的炸药同时引爆,到此为止,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顺利与完美。
正当王旭兴奋地看着建筑中闪烁起的火光与翻滚出的烟尘,准备享受自己又一个完美杰作完成的过程时,本该垂直坍塌的建筑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向一边,倒向一个完全在预定区域外的方向。
旁边另一栋高层楼房率先遭殃被砸个正着,然后已经断裂成几段的旧楼残骸砸向地面的一切,人行天桥,道路,还有一个高档汽车销售中心,旧楼在它躺下来化为历史尘埃的最后一刻,把这些东西拉上与它一起陪葬。
即使没有人员伤亡,但这个事故造成了进百亿经济损失,城市里的高层下令一定要彻查此事,揪出责任人,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计算没有失误,操作没有失误,一切计划程序都没有失误,设备也毫无问题,各个供应商更是拍着胸口说自己的产品绝对合格。
必须有人出来为事故负责,一连串的甩锅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从爆破工程公司内部互甩,到各个供应商互甩,再到各个市政部门互甩,吵架般的会议进行了无数个,却一直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结果。
王旭开始用自己的渠道私下对事故进行调查,与其他所有调查人员不同的是,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害怕背上这起事故的责任,而是出于对自己作品严重失败的无法容忍。
经过各种资料的收集与一连串的实地调查后,王旭发现了事实的真相:这栋楼的三分之一主梁强度比图纸中几乎小了一半,各种钢筋混凝土建材存在严重的偷工减料与不合格,与开发商所提供的图纸相差甚大,这直接导致爆破时整栋建筑因重量不均而向一个方向倒去。
王旭明白到,这就是开发商急于拆除这栋楼的原因。他并没有什么正义感,甚至根本不在乎这个锅由谁来背,把真相还给群众什么的在他心中更是不值一提的屁话,他完全是出于对自己作品的强烈执着,把手上的所有材料如实上报。
材料上报的第二天,事故责任判定就下来了,王旭是整起事故的主要责任人。
一连串莫须有的生产违规错误被硬加到王旭的头上,各个巨大利益集团的有力指控让他百口莫辩,他辩驳的言语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是如此无力,他就像是一只被巨浪拍打卷走的蚂蚁,无论他多么用力地呼喊,整个世界都在故意忽略掉他所说出的事实,他感受深深的无助与愤怒。
他,成为一个时代中巨大不正当利益获得者的替罪羔羊。
王旭被判以重大事故责任罪,失去三年自由。但这并不是他真正在意的,让他绝望的是,他的所有从业资格全部被无故吊销,他这个人从此被这个行业封杀,他的余生与爆破再无交集。
三年后,王旭死了,他的心死了,但爆破狂出生了。
出狱后,他把他的专业知识与所有财产全部用于自造炸药,然后他锁定这个开发商,用并不多的炸药,通过巧妙的计算与技术方法,把他们新建成的空楼房一栋一栋移位平地吗,就像推到一排多米勒骨牌。
监控拍到他从废墟中笑着,哼着歌,一蹦一跳地离开,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恐怖分子,精神病,疯子,爆破狂,这是世人给他名字,本来也该一直伴随着他失去自由的余生。
直到这场战争产生的混乱,爆破狂又再次得到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