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岩洞内,满地妖兽的尸体,整个洞穴中,每一寸岩石都被冰封住,孟子陵命手下们将妖祟尸身收进缚兽袋里,灰袍的孟氏子弟散开来站在洞内的各个角落里忙碌着扫尾工作。
孟子阻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绢布,盘腿坐在一处岩石上,仔细地擦拭着曙光剑上的鲜红血迹,就像对待自己的心爱之物一样认真,完全不理会族人们的交头接耳的吵闹声。那是一个翩翩俊美的少年,和一把剑身冻气强劲的宝剑,孤城君,人如其名,眉宇间透露着满腔孤傲,除了孟子陵和那把曙光以外,他谁也不放在眼里,总是爱摆出这般目中无人的高冷姿态。
孟氏修士在七星岩洞内猎得了七只高阶妖祟,十二只低阶妖祟,旗开得胜,孟子陵很是满意,正欲带着属下们离开洞穴,却被一群来势汹汹的青绿色长袍修士们拦住了去路。
来人风度不凡,气势逼人,正值青壮年的子擎力气甚大,唤出腕间长鞭大力地锁住孟子陵持着碧落剑的右手,大喝一声,“孟凭岚!”
比翼鸟长鞭就像雌雄并翼两只的神鸟振翅,牢牢捆住孟子陵的手臂,使得那淡灰的袖臂往外渗出血点来,可就算任凭子擎怎么凶狠发力,孟子陵也都不反抗,保持着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着他。
无声的对峙持续良久,孟子陵才幽幽开口,“若虚君这是要作甚?猎不成妖祟,想靠蛮力争抢吗?”
他越是这样玩世不恭,子擎越是生气,恨得咬牙切齿,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快把我弟弟和祖父的尸身速速还来!子氏尚且对你的恶行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这都五年了,你们子氏敢怎么样吗?”孟子陵嗤笑一声,双手抱臂,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怀里抱着碧落,那冷冷剑芒像是要出鞘杀人一样锐利。
子擎愁眉紧锁,怒不可遏,上前两步拽住孟子陵的领口,手臂气得直抖,怒目圆睁地瞪着他,“那是我父王不准,否则我早就亲自率兵攻打你凉并了!我蓬莱雄师岂是你能轻视的!”
孟子阳和孟子隙见状,慌忙上前要拉开子擎,被孟子陵单手拦下,淡淡地命令,“退下!这里还用不着你们。”
“临渊兄,看来蓬莱王比你要识大体得多。”
说罢,孟子陵气沉神阙穴,燃起修为,振挥右手,仅那么轻轻一甩,就挣脱开了比翼鸟。比翼鸟‘锃’地一声,蜷缩回到了子擎的手腕上。
“不过,你要是那么想见子宁的话,看在你们兄弟情深的份上,那我就大发慈悲,让你和弟弟见一面吧。”
孟子陵面带邪魅的笑意,凭空唤出了一具傀儡,双手十指释放灰色修为线,从头至尾,修为线与傀儡相连接,全然是御敌的姿势。
子擎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撕心裂肺地吼道,“临澎!”
那具傀儡手持长笛,毫无血色面庞清瘦至极,一双漆黑的眼眸空洞无神,嘴唇青紫,周身散发着阴森的黑雾,而他那只楼兰修罗道则血雾缭绕,身体四肢被十根修为线控制住不得动弹,除非有施术者的操纵。
“你!”子擎望着眼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弟弟,悲愤交加,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用比翼鸟将孟子陵大卸八块。
一场激烈的战斗千钧一发,子宁已经将长笛在唇边横起,即将要吹响杀伤力最强的曲子去攻击子擎,但第一个音符还未从傀儡的唇齿间流露出,就在此刻,华柏琏手握招星,从洞外飞身闪进洞内,剑锋果决有力,一剑刺去,将子宁手上的修罗道拍打掉在地上。
“我西楚华氏在一旁谪仙道上狩猎,听闻洞内好生热闹,让我好奇心作祟前来查看一番,原来是凭岚君和舅伯。”柏琏拍落掉肩膀上的冰渣,朝人群拱手一拜。
子擎紧张地将柏琏拉到身旁,压低了声音说,“仲卿!这里很危险。”
柏琏摇摇头,抿嘴一笑,“舅伯,我没事。”
孟子陵一边操纵子宁拾起修罗道,一边寒暄,“原来是华二公子,公子真不愧是荆楚豪杰出少年。”
柏琏紧握招星不放,向孟子陵点头回礼,“凭岚君谬赞了。”
“你怎可独自行动,这太危险了!伯蒙呢?”子擎愁容不展,本是子氏与孟氏的矛盾,这番却将华氏也生生牵连进来了,事态的发展往往就是这般不受人控制。
柏琏摇摇头,灿烂地笑笑,“没事的,我同伴们都在谪仙道等候我。”
柏琏又俯身凑近子擎耳旁,轻声道,“舅伯,不要与孟氏起冲突。”
孟子阻双臂环抱着银白长剑,从岩石上跃身到孟子陵的身边,微微扬起头来,傲气十足,“华公子。”
第一次见到孟子阻的真身,才发现传言不虚,此人生来就是一个妖魅的俊脸,杀气从不流露在表面,而在乎那把绝世曙光剑,令人光是看着就胆寒。柏琏小心翼翼地恭维道,“久闻孤城君大名,今日得见,孤城君果然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曙光剑冰冻世间万物,名不虚传。”
孟子陵爽朗的笑声响彻冰冷的七星岩洞,抽出碧落剑直指子氏众人,“看看你外甥,再看看你。胆敢对孟氏不敬,就不怕好好一座仙境城,仙雾变血雾吗?”
“我只想要回子宁和祖父,让他们魂魄安宁。”子擎放低了声音,一滴泪从颊侧滴落。
一个灰袍修士满身是血迹和碎冰渣,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孟子陵的身前,“不好了,不好了,世子!”
孟子陵呵斥道,“快说。”
孟家修士磕磕巴巴地说,“蒙先生让我来求救世子,成言君,和孤城君!他在混沌洞里发现了混沌凶兽!”
“混沌?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孟子陵看了一眼孟子阻,不可置信地说。
修士惊恐地点头,“正是!”
孟子陵命令道,“走,快去看看!”
子擎见孟子陵要带孟氏修士离开,朝他的背影急忙怒斥一声,“孟子陵,留下傀儡,否则你别想出这个洞!”
“若虚君,混沌兽恐怕只有孟氏有力量能跟他对抗,我就先不和你们玩了。告辞。”头也不回地说道,话音刚落,便带着孟氏修士一同使用了传送术离开了七星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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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离开不久后,子擎灰头土脸地带着儿子子筹、女儿子汀,与沉默不言的子氏修士也离开了。空荡荡的冰洞内,只留下了柏琏一人。
“柏琏!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此?你长时间不归,我很是担心。”晚鸥提着霁虹冲进洞里查看情况,却发现只剩了柏琏一人。
“孟氏,和子氏都已经相继离去了。我没事,倒担心是舅伯他,一心想要讨回舅舅和外曾祖父的尸身,与凭岚君算是起了大冲突,看他俩的架势差点就要打起来,还好,被我拦下了。”柏琏忧心忡忡地坐在一座岩石上,神情凝重。
“你见到由仪君了,是吗?”晚鸥飞跃到他的身旁坐下,将霁虹放在一边,靠在了他的肩头。
柏琏双目垂泪,掩面而泣,“临澎舅舅是那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我们在东海城见过的,他很温柔,很阳光,可是那具傀儡……明明长了一副他的样子,却与我之前见到的他截然不同。”
晚鸥哀叹一声,在他的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柏琏,你明明心中有悲、有怒,但却知道隐忍不发,不与孟氏诸君起正面冲突,你真的成熟了太多,我很欣慰。”柏琏将晚鸥一把搂在怀里,嗓音哽咽地说道,“晚鸥,你说,到底什么术法才能破解魔道术·傀儡术?!”
晚鸥伸出小拇指,勾住柏琏的小拇指,认真严肃地与柏琏的眼睛相视,“我息晚鸥以息氏先祖和大楚巫起誓,我此生定破傀儡术,势必让由仪君和老蓬莱王灵魂升天,得以安宁。”
“晚鸥,谢谢你。”柏琏微闭上双眼,两瓣薄唇慢慢凑近晚鸥的玫瑰香红唇。
两唇慢慢、慢慢地重合在一起,柏琏满心虔诚,心脏的跳动像一只响鼓一样剧烈,初吻似乎是在理所当然中发生的,情之所至,金石为开。晚鸥努力地回吻着他,回抱着他,抚慰着他那颗忧伤的心灵,无声地告诉他,她会永远陪伴着他,寸步不离。
一吻过后,两人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却,气氛还是暧昧至极的,但晚鸥却开口将暧昧的气氛打破,“还有一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柏琏双手捧着晚鸥的脸庞,羞涩难挡地笑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当说的呢?”
“可我怕你听了会难以接受!你要答应我,万事都不可冲动。”晚鸥伸出双手,与他双手十指相扣。
看着晚鸥的表情是那么正经,柏琏的笑意逐渐凝固,心中一沉,弱声道,“说吧,我,能接受。”
“你的外祖母,蓬莱王后,秦临仪、秦夫人,其实没有仙逝。二十年前,东海海难,就是孟氏操控海龙作祟,妖祟海龙将秦夫人卷走,荆溪主后和若虚君他们都以为秦夫人尸骨无存,但其实不然,秦夫人实则是被孟氏掳走,凉并公使用了一招神像术,将她做成了活人傀儡,用来研究子氏符咒术的一切……所以他们手上不止是有由仪君和老蓬莱王,还有当今蓬莱王后在手。”
晚鸥道出埋藏心中五年的秘密,说出了秦临仪未死的事实。
柏琏喜极而泣,“如果母后知道外祖母没有被东海吞噬,她会很高兴的!你知道吗,晚鸥,外祖母当年罹难,在母后的心里留下了太深的伤害。她还在世,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定要从孟氏的魔爪中把她救出来。”
晚鸥心怀家国天下,义正言辞道,“所以柏琏,为了华氏,为了主后,为了子氏,为了你的外祖母、舅舅、外曾祖父,我西楚华氏与其他家族结盟抵抗孟氏,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如若此行能促成西楚、蓬莱、南芜、幽世四国联盟,凉并必败!”
“等等,晚鸥,你快看那里有个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柏琏本来听得是热血沸腾,但恍惚间被一道犹如钻石一般闪烁的光芒刺伤了眼睛。
晚鸥顺着柏琏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有一颗光芒熠熠的珠子,晚鸥跃身跳落在地上,单膝跪地,拾起了明珠,拭去了珠上的冰屑,才看清了白虎的图案,大惊道,“这似乎是一颗泽世明珠,白虎珠!”
“应该是凭岚君遗落下的!白虎珠……难道这是神器白虎灯!”柏琏手捧着白虎珠,惊喜地唤道。
晚鸥在一旁心急地催促,“快拿出你的朱雀杖看看!”
柏琏刚刚将朱雀杖从灵器囊中拿了出来,白虎珠就自动幻化成一盏黄纸制成的灯笼,灯笼上赫然一幅白虎图,这只神器灯笼模样虽然普通,但持久发散着温暖、治愈性的修为,柏琏通晓医术,一眼便看穿了这只灯笼拥有不俗的医术灵力。
晚鸥见状,警惕地瞧了瞧四周,俯下身在柏琏耳畔道,“这就是白虎灯!你快将此灯收好。低调行事,千万不要让人发现是我们拾得了孟氏的白虎灯。柏琏,我们快走,速速离开此地回谪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