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872100000017

第17章

第十七章 双燕归来细雨中

五月初六,诸事顺遂,宜婚嫁、动土、出行。

天公作美,五月本是黄梅季节,今天却是难得的丽日晴空,天色湛蓝滴翠,犹如整块镶嵌的通透琉璃,没有一丝云彩,万里明澈。

陆陆续续涌进凤城的人潮和着本地的百姓,终将数天前已然隐约浮出水面的骚动与振奋,推倒了最高潮——五月初六,这一天终于到了!

慕容世家掌珠的婚嫁,谁不侧目?何止道上的朋友,即便是官面上,也有身份显赫的贵客前来观礼。这场婚仪,俨然成了凤城当下最大的盛事,成了凤城每一个平头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慕容沧海数年来,或闭关,或远游,慕容家大小事务皆已不再躬亲,只是掌上明珠的终身大事,自然懒怠不得。凤城人,乃至江湖人,太久不曾见到的那张清癯面孔,噙着气度雍然的笑意,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望着他,人们才始信这世上有一些人,天生的长袖善舞,处身于各类人流中游刃有余,尽管他不涉凡务已有好些年头。

不过比之他的复出,宾客中有些人更为好奇在意的,是那位“凤城烈公子”!

——慕容昙是什么人?武林三大世家的掌珠,身贵貌美,又是三大世家里最蕴强势的慕容家下一代的执柄者!

她垂青的、慕容沧海首肯的东床佳婿,会是什么角色?

凤城公子?那是什么名号?还仅仅是近些年来在商界初绽头角的后起之秀,凭何得此殊荣?

无数的臆测,各样的揣摩,纷繁的心思……都消弭在慕容沧海莫测的一笑之下。

“烈铮嘛,我的一位世交子侄而已!”

——世交子侄?而已?

慕容沧海是什么人?慕容世家又是什么家底?能与之相提并论,引为世交,岂是凡角!

烈铮,一个名号罢了……这个名号背后可能潜藏的某些深邃的东西,更引来无数胶着的目光。

恁它纷纭四起,由它喧嚣哗然,五月初六,这一天,终究到了!

慕容主宅朱门悬彩,金玉生辉,大红的地毡一路铺陈,好似喜气张扬极致,处处流溢开来,入眼只觉得缤纷绚烂,莫能逼视。

慕容沧海眯眼打量,声色不动,很难窥得出他平静之下的情绪起伏,只在眼光捉到厅堂内馨香流转的盆盆兰花时,眉间眼底才有了一息动荡。女儿爱兰,几近成痴,这厅房里外数百盆娇兰芳草,哪样不是珍品?

是叹惋,抑或感慨……更多的,却是一份自豪!

——仅凭那份狠决与手段,今日的女儿已远胜他当年!

只是身为女儿家,这种心性到底是福是祸?好在,婚后有了烈铮……烈铮!

他欣赏这个年轻人,即使江湖人一再诽以离经叛道、狂悖无礼的说辞,然而再多的欣赏,同女儿相较之下,孰轻孰重,自然毋庸置疑!四年前出关之后的变故,令他震惊,之后却喜忧参半!

烈铮素有惊才,有他相助,近年来慕容家事业蒸蒸日上,有目共睹!他不失为女儿终身所依,前提是——烈铮真的失忆,忘记了过往一切!

前些日子两人间似乎起了风波……女儿谨慎多智,多年来虽倾心于烈铮,却一直留有余地,一直未有松口的婚事,这就忽然应允。看来一切风波,尽成过往了,女儿心头上那点疙瘩到底解开了。

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慕容沧海微微地笑,嘴角的刻纹,浅浅的温和:为人父母,最乐见的当然是这一点!

“明辉,去后院看看,吉时快到了,催一催公子!”

慕容沧海淡道,身侧的小厮立时应声,敏捷地自台阶上跃下。

穿过厅房重重低垂的喜幔,迎面是捧着珍果佳肴的婢女们,花朵般姝艳的面庞,个个喜笑晏晏。

“姐姐们好,都辛苦了!”

“好你个小杂碎,这都忙翻了,你倒悠哉!”

“不敢不敢!我这是奉了家主的吩咐,去请公子的。”说时这明辉踮着脚一径朝里面张望。

婢女中有人“噫”了声,“先前碧珠姐姐还给公子送药去了,这会儿应该准备好了吧?”

明辉不敢再耽搁,越过婢女们再度往后厅走去。

碧树成荫,繁密枝叶间筛落金阳点点,格外衬显得公子居处的幽静,远远见着伺候公子的书童还在外间候着。

“家主叫我来催一催,吉时快到了。”

明辉压低了声线,眼光也掠向半掩的门扉,里面静悄无声,与前庭的喧闹大相径庭。

书童会意地点头,轻扣门牖,“公子,家主着人来请。”

一瞬的沉默,明辉正诧异,一个声音澹澹而起,低沉,清冷若潭。

“知道了,着他回禀家主,我很快就好。”

明辉怔了怔,侧过身子隐约从门缝里窥见一角青衫,咦?怎么吉服还没换?

只这一瞥,两道深潭似的眼光若有似无地掠来,明辉一怵,慌忙挪开眼去,都说这新姑爷随和易处,怎么眼光如斯犀利?

“小的这就回禀家主。”匆匆应了句,明辉讪讪地退走。

里间的烈铮,眺见这小厮隐约的慌措,唇角斜勾,些许的讥诮。

手心里,一物捏得生紧。就为了这个,他忍耐至今!

他捏得这么紧,还是有幽馥的气息,丝丝缕缕,似乎能沁进人的心扉深处,那香气沾染了雪山冰壑的寒沁,不俗于世。

九阕优昙!九阕优昙……横波,我总算可以前去见你!

昨夜收到独孤的传书,晋安的事情已近尾声,只是山遥水远,凤城对此还是茫然——他不吝于提前告知她这个消息!

烈铮缓缓立起,眼光掠过案几上堆放的吉服冠佩,一笑蔑然。

门霍然洞开,守望的书童骇了一跳,“公,公子?”

“没事,你忙吧。”

“公子,你还没——”

书童瞠目结舌地瞪着远去的青影,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公子怎么还是不事仪容的模样?

日光轻薄的几缕,透过霞影绿窗纱,浅浅地滤进来。铜镜晔晔,镜中人的眉眼,喜意欲流,脉脉如诉,她自己这样望着,望着……便忘记了那只正插戴鲛珠华胜的手,兀自停留在额角,白生生的柔荑,兰花般细长匀美。

那一股喜气,却似要透镜而出,她连指尖都有了一刻的轻颤……不知怎的就是拿捏不住那朵珠花,萎萎地垂了下来。

身后轻悄的一声“扑哧”,身后碧珠的笑靥,也在铜镜里照成了一朵娇艳,慕容昙瞥见,也不着恼却幽幽地一叹。

“好笑吗?”

“你不懂……碧珠,你不明白的……或许你出嫁的那日——”

碧珠地脸颊腾飞红,忸怩着身体。慕容昙觑见,樱唇微抿,也不再逗趣,眼光凝向妆奁盒里数不尽的珠光宝气,她的手探向一盒胭脂。

那是瑰丽坊最好的“天宫巧”,听说制这膏子,除了红蓝花、重绛、山花、石榴和苏方木,更用上了稀罕的白獭骨粉和琥珀粉,因其质地细腻,着色匀美而称道,初次酿出的胭脂膏子还得蒸淘之后,重兑了花露,莫怪幽香扑鼻。

不过寻常手心大的一盒胭脂,抵得普通人家几年的用度。

慕容昙揭开盒盖,用簪子尖挑了一点点,用水化开,细细地匀在面上……今日,她不假手任何人,包括族中延请的资深的喜娘。

铜镜里折映出额头华胜的光华,晔晔生彩,可是都不及她两靥粉润的容光,天宫巧薄薄的一层,恰好衬显她莹洁的肤色。镜中人,星眸如醉,花容如月,灼灼光冶。

慕容昙搁下胭脂盒子,回身冲着碧珠一笑,碧珠掩唇而哂。

“小姐,时辰不早了,奴婢帮您着装可好?”

榻上堆着大红喜服,自肩而下是一只七彩鸾凤,凤翅高展,斜挑的凤眸栩栩如生,竟有睥睨之态跃然欲出,旁边妆花霞帔垂着珍珠流苏,滟滟流彩,极尽奢华。

慕容昙缓缓而起,目中掠过异样的神采,足尖方动,门外传来“笃笃”轻响。

又是喜娘前来征询吗?

碧珠会意地上前,一边开门,一边应道:“不用劳烦诸位了,小姐——”

“啊——是,公子?”

慕容昙伸向喜服的手臂一软,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碧珠退开两步,也很知趣地立刻闪身出去。那道颀秀的身影随着阳光一并投到地上……镂花雕刻的门板缓缓打开,她讶然地转身,对上那双凤眼,深黑的两泓,看似温润,却被斜挑的眼梢刻出几分不羁。

那一刻她有瞬息的恍惚。依稀很早之前,那一次,她随着叔父去往南冥海市……从明净的小小斗室里,有一人布衣葛巾,从容缓步,惊鸿一瞥,这人的脸濯濯如玉,仿佛连阳光也掠不上去……

悠悠经年,她几番周折,心境上早已远非素日情怀……眼前的这张脸,却还是神采依旧……时光与他,不可谓不眷顾。

“烈铮?”

慕容昙呼吸一滞,神色微变,反手搭上他的手腕脉搏,“怎么?身体不舒服吗?碧珠送去的优昙,你可服下了?”

耽搁得太久,昨日还见他在背人处有咳血之事,今日婚仪诸事烦杂,他可是有些儿力不从心?

手里倏忽一空,没见他怎么动弹,已然挣开她的手指——慕容昙微怔,眼前还是那副春水般的笑意,她却不知怎的,身上蒙蒙起了一息寒意。

“烈铮?”

“我很好,只是想来看看,刚好也有点事!”

他近来清减,眉眼五官在阳光下益显出几分清峭,只是这会儿薄唇勾起的弧度依旧温润。

慕容昙心口刚定,却也牵起了嘴角,略有薄嗔,“什么事就不能等到明天?爹爹来人催请了几次……满大厅的客人——”

言犹未完,慕容昙猛地觑见烈铮手心里的东西,脑中嗡嗡作响……似乎听见他漫不经心的一声“我知道”。

“你、你没有服药?”

慕容昙神色倏变,手指不受控制地抓向那个细颈瓷瓶——有如清风掠过,些许的凉意拂面,她竟扑了个空!

她的眼色这才真的变了,一点惊怒,还有难以名状的恐慌,开始自体内探出头来,迅速地蔓延……

“这么稀罕的优昙!”

那只修削的手掌,握起瓷瓶,慢慢地收拢,而手的主人,却在这时对着脸色发白的慕容昙笑了起来。

仿佛有灼热的风燎起了簇簇星火,刹那间湛出了繁盛红莲,慕容昙有伸手捂眼的冲动,那种笑……好久之前,她见过的!那种笑容,光冶吞吐,就能焚融世间四合万物!

“你说……我怎么舍得去用?”

此刻他温和的声音,唇边淡淡的笑,尽成了最大的讽刺。慕容昙眼前发黑,所有的气血都在皮肤下、身体里叫嚣着要翻涌出来,她闭眼……又猛地睁开。

烈铮定定地立在阳光下,就连站姿也和先前别无二致,甚至嘴角上扬的线条也分毫不变,细瞅来却凝着深冷的一抹。

“南宫大婚那天,你就恢复了记忆?”

“你假装至今,为的——就是我手中最后一朵九阕优昙?”

并非疑问,慕容昙用直接的语气道来,然则说到最后一字,声音忍不住颤抖,扬起,几近尖利,最娇艳的瑰色胭脂,淡淡斜扫,却也开始遮不住她双靥的惶白。

烈铮轻轻地笑,眼里像是浮漾着薄冰的溪流,明亮而森寒。

“和聪明人说话,一向比较省力。”

——他承认了!他居然直言不讳,没有一丝遮拦地承认了!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优昙,就想放手一搏,难道他忘记了,脚下所站之地还是她慕容家的地盘!

“她在哪里?”

先后遣出不少人脉去搜寻,连同云鹤天的人,都没有丝毫的线索……之后回到凤城,她开始很忙!

忙着操办婚仪,忙着收购南冥海市的商铺……忙到没有功夫再分心,而一点点疏漏就足以致命!

慕容昙瞥见烈铮目中似有若无的讥诮,倏忽一震,“凤城?”

烈铮哂而不语,慕容昙大恨,胸口下酸辣陈杂,一股脑涌上来,眉眼都是昏暗。

“你以为……你就赢了吗?”慕容昙咬牙切齿,深深地吸气,飞念转动,目光里的涣散也渐渐清明。

慕容昙唇际紧抿,撇出倨傲,字字铿锵:“你的人手远在南冥孤岛,这里还是我慕容家说了算!整个凤城,有谁能助你?”

冷叱中她的柳眉一旦拧起,寒煞之气凌绰而起。可惜烈铮却连眼睑都不抬,疏狂之色,尽显眉宇。

“我的仗,早就打完了!”

轻飘飘的一句浑不着力,敲进慕容昙耳里,心中,有如重捶击鼓,轰鸣嗡然……她半晌都觉得好一阵气堵,恹恹地仿佛吸不进新鲜的气流,什么?她听到的……

冷汗涔涔,从她的眼底擦然而过的,是难以掩饰的一抹惊惶——仗早就打完了?什么意思?

“啪嗒”,还是轻飘飘的声响,一叠物什掷在她手指按住的桌角边,她悚了悚,定睛望去——花花绿绿的一摞纸张,是什么?

手指游离了思绪的控制,她不由自主地伸手翻拨了几页——耳边匐然轰鸣,嗡嗡的尖啸连成一气,瞬间夺去了她仅余的自制!

“这是……这是——你!”

浑身剧颤,手足痉挛,连捏着那几页薄纸的气力都逃逸得干干净净,眼光刺一般射向烈铮。而后者,正冷眼打量,打量着一向自持矜贵,人前人后都一派优雅雍容的她,花容失色——岂知失色,简直是没有了人色,目眦尽裂地瞪着,几欲冲上前厮打纠缠!

“这是你慕容家大小别院田产的地契抵押字据,你可看清楚了?”烈铮指尖翻起,“咻”地又是一摞纸张掷过来。慕容昙不及躲闪,也无力躲闪,被扔得满袍满身,细瞅来,居然又是地契之类!

“福金钱庄、悦来钱庄联袂接的这笔买卖,当下三百万两白银,如你所愿,所获银两已经尽数投放临海商铺的购买中!郡内,大凡有点儿规模的商铺,都已是你慕容家的了!”

慕容昙依稀听见自己的声音,绵软地开了口:“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商铺?地契?他所谓的“仗”,指的就是这个吗?

烈铮面如玉濯,唇际掀起的笑意,也如皓光新绽,不能逼视。

“顺便告诉你,今晨收到的确切消息,晋王爷巡视晋安郡,在郡衙府内会见各界名流时,已经辟谣。所谓船舶司建于南冥临近郡城一事,纯属无稽之谈!”

“晋安、东官和新安三郡内收购店铺的商人,已经抢着开始脱手盘下的店铺——铺价,已然跌到低谷!”烈铮扬起指掌间尚存的一张店铺的地契,似笑非笑地眯起凤眼。

“慕容家的现银及其各地田产所换银两,尽数投在那数百间商铺上,却不知,这一次慕容大小姐手里握有的这些店铺,全部抛售后,所得财资能换回几间祖产?”

“不可能!即便船舶司不迁到南冥海域,那些商家怎么可能宁愿血本无归,甘愿低价抛售?”

“因为各郡牙行和掮客手里,都积满了不少民宅,那些民宅连成一气,只要稍微改装就是一间商铺,成本却远比你等手中的铺子低廉,谁还会要你的高价店铺?各地商家人人自危,已经没有办法抵制,只能赶在铺价再度下跌之前脱手!”

烈铮懒洋洋地哂笑,一些深意不用言明,已经尽数刻在他的眼底。

“民宅?收购的民宅……是你!是你的人,对不对?”

当所有人等的眼光都集中在三郡已经争无可争,寥寥无几的铺面时,几曾会有人想得到打探民宅的行情?而民宅的数量原本更为庞大!

慕容昙尖声厉叱,终究于眉眼里洇出了恐慌!

至此醍醐灌顶,满腔澄明。从头至尾,船舶司一事,分明就有人暗中鼓动造势,而烈铮和那位晋王正是这幕后操控的黑手!

她什么都清楚了,却什么都迟了!

慕容昙猛地抬头,阳光斜洒,照亮她眼角的潮湿,“你……竟能驱动朝中权贵助你成事……好,好!”

两声“好”字,尽显心头之愤恨绝望,烈铮依旧故我的澹然,“自然是好!”

慕容昙低抑着埋下螓首,尚未梳理成髻的发丝尽都蓬乱地披拂到两肩,额前适才戴上的镏金簪珠华胜垂下的串珠,留下幽凉的一缕,径直渗进肌理……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她揩之不及,狼狈地拧过身去。

“你,竟丝毫不顾念——”

气苦之下脱口而出,说至一半早已自己禁声。顾念?顾念什么?

他是火云,撇却了云横波,他就只能是那个邪魅冷酷的火云,挟满了四年的恩怨仇恨,他的报复不留半点余地!

“是你太狠!”烈铮一笑冰冷,“如果你当初任由我豆蔻劫发作而亡,这一切自然早已结束!”

“可惜,偏要留下我一命,只为了折磨横波!”

“今日之果,往日之因!你觉得呢?”

烈铮说完,身形一荡,只余下清峭背影……她不想落泪的,狠狠地用手背揩抹,那些转念了无数的片段在脑海里肆意碰撞,撕扯得她处处疼痛难禁……而最后,所有纷涌的情绪,只汇聚成一把尖锐的利刃,凭空刺了她一个对穿!

“我狠?烈铮,我哪里有你狠?”

“你当真不知,四年前我用解药救你,就只为了一个云横波?她、她又算什么东西?”

嘶声喊出这句,慕容昙也就像个被尖刺扎了破口的皮囊,整个地萎顿下来,一径地战栗,望着他的背影,眼里似要沁出血来。

青影稍凝,慕容昙哭声一滞,挟着泪意迷蒙迎上他回掠的眼色——这一望,才真正的寒澈浸骨!

他秀长的眼线微微地挑起,眸光眯睐之间,疏狂而不屑,硬是把她满腔翻涌的怒血怨气生生冰冷下去。

“你现在,很痛苦吗?”

慕容昙半身一跄,逼自己不要在他这种眼光下退缩……可是很难,慢慢地,她听见自己牙关轻颤的声音。

——她还有什么可以一掷豪赌的倚仗?在他撕下慕容家显赫外衣之后,她还能拿什么来与他相抗?

好恨!好悔!

他的布局并非缜密到滴水不漏的地步,这两月来她也曾暗自惶惑过、疑虑过……假如细心推敲,不难发现其中的诡谲!烈铮之所以收网得如此迅即,正是因为谨防她事后静思,会生出疑窦!

偏偏四年的等待,消磨尽了那份警觉,也是她怯懦之下,刻意纵容自己忽略了那一点……如花的年华,还禁得起岁月悠长的洗涤吗?

怎么不恨……这场仗,她可以不输的!

结果呢?她蒙蔽了心窍,输了感情,输了自尊,输了颜面,甚至输了慕容家的千秋基业,可谓一败涂地,连他日东山再起的本钱都没有了!

慕容昙再禁不住身躯的哆嗦,匐在妆奁台上……眼见着那道青影晃动,心口剧痛,瞬间血涌上两靥,彤艳一如她身上被米珠、碎玉修饰得繁盛夺目的霞帔!

“烈铮!”

“哗啦啦”碎响迭起,她旋身之际广袖扫落妆台上珠光宝气的各样匣子,金银珠玉撒了一地,怎奈那璀璨晔晔,流光溢彩之下,也掩盖不了她今后惨淡的光阴!

“烈铮……”

她信手捞起一把花剪,朝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拼尽全力地掷去——

“算了吧,慕容!”

“你总该庆幸,我还留了一瓶扫尘缘!”

他的语声渐远,但是那里面融落的冷意讥讽,却入骨针砭,痛入肌理,慕容昙怔怔地听着,一字字敲上心坎。

“痛苦吗?不怕的,一杯扫尘缘,你就解脱了!”

低邈的声音,随风吹远了,又随风掠过耳际,竟带着莫名的蛊惑……她扭头望去,目中划过异彩。书案边,他适才站立的地方,一个青花釉瓷瓶,胎薄色匀,明净剔透,吸引她的却是自那里似乎正散溢出的致命的芬芳……她闻到了……

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她为什么要去承受?他以为她就不敢吗?

“扫尘缘……”

兰花玉指,慢慢伸出,一点点触到了瓷瓶……她下意识地扭身望向铜镜,里面映出一人,面色如死灰般,那是……她自己吗?

……

只道天公作美,奈何倏忽一场急雨,顿时红肥绿瘦,繁华尽成凋零。

不消多时,一个来自南冥海域的消息,在慕容世家掀起轩然大波,在场者无不动容惊悚,以至于整个凤城,都笼在了这个阴霾中……

凤城处处风声鹤唳,暗潮汹涌,除了明乐坊的这间小院,依旧静谧独处。

朦朦霏雨,青瓦白墙,几枝粉白的蔷薇掩映在新绿之中,被雨水浸润得格外鲜嫩润泽,黄昏的小院,有如泼墨山水上勾勒的几抹淡迹。

一****燕轻盈地擦过屋檐,啾啾呢喃,小楼上“吱嘎”轻响,窗下一人迅速地抬头,雨水沿着黑亮的眉梢滴落,眸心一点深痛,无声而炙。

只是他等了良久,小楼的人却没有露面。

他的衣衫,深凝的青碧早已洇成浓墨般的色泽,雨丝轻盈,而伫立良久,仍是浇了浑身的冷湿,他恍若不觉……

终于,他伸出了手。那扇门,红木雕漆的质地,岁月早已留下斑驳的痕迹,连门环上也点点铜绿,他触到那门环……光润而凉沁,宛如一道澄透的溪涧,汤汤流过心口某个焚痛的角落。

手指不需怎么用力,那门本是虚掩,楼道入口处一方半旧的屏风。有婢女瞪大了眸子,惊讶地正要扬声,猛地看清来人的面孔,忙不迭地欠身下去,谦卑的一句“公子”,他摇手,不想张扬,那婢女会意地退下。

他举步,木质的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声……一声声,益显得四壁的静谧,入耳后,他的黑眸,向来不变的深凝,无声冰裂。

一直有两个字,吐噎在唇齿之间,到了嘴角,却湮没无声……几曾料想,今朝他也有难以成言的一刻?

初夏的风,尚带着雨气的湿润,从半掩的窗户外丝丝缕缕透进,窗边的碧绡纱幔撩起翻飞,一人素影清窈,临窗而立,宛若晴空碧色中无心出岫的一朵!

听到身后的轻响,她扶着窗棂的手指紧了紧,只是一瞬。又松开……转过身时,她苍白的脸孔,甚至挂着一丝薄薄的笑意。

平静地看过来,她乌黑的眸里,仍是明澈的两泓,仿佛昔日温婉、经年怆痛,都已泯然成灰。

烈铮背剪的双手猛地成拳,剔骨之痛,只在一瞬,俩俩相望,他没有开口,而她亦然。

只有窗外檐下,乳燕呢喃,啾啾轻鸣,撩人心肠……

一声喟息,自他喉咙深处逸出,夹着自嘲,轻轻的笑,浅浅的伤。

“原来……还是瞒不过你……”

凤眸如湛红莲,他的目光却拢着晨露似的轻雾,把她一点点收拢在里面,也像春风试探的手指,能触探得到她藏在深处的伤,更是春风化雨,把她所有早已忘言,也不能成言的一切,化成泪雾凝雨。

云横波颤萎着伸手,去捂纷坠的眼泪,一双手却比她自己更快地抚过她的脸颊,接下了数滴晶莹。

“你猜到了一切,却选择沉默——你打算放弃了,是不是?”

烈铮撩起她额前一绺发丝,昔日鸦青的色泽,早已褪成了无生气的苍灰,他开口质问,却在等到答案之前,先一步揽她入怀!

“我回来了。”

低邈的声音,在耳畔如暖风轻诉,一如往昔,而这个怀抱,却太过久违了……云横波想笑,逸出唇的却还是一声啜泣。

“我……没有放弃,但是不知道怎么做……”

“我不想再成为你的累赘,只有在这里等……”眸光泪盈,他的眉眼却在泪帘中分外的清晰而清俊,云横波一笑凄凉,“只是担心我再也等不起……”

一种暗夜里独自妖娆的芬芳幽馥,倏忽在室内蔓延丛生,他张开的手掌,一颗药丸滴溜清圆。

云横波如受电殛,有一晃的眩晕,以至于失语,胸口微滞,茫然地抬头。

烈铮目光低柔,在她耳边一字字轻道:“九阕优昙!”

“如果不是为它,我可以更早地回来!”

“横波……总算,我总算没有负你!”

“她怎么会舍得——”云横波语声凝滞,话至一半也已察觉自己的迟钝,那个“她”,何其会有自愿的一天。烈铮今日带着优昙回来,想必那过程又是一场智勇权谋,甚或残酷的缠斗。

“都过去了。”烈铮淡淡一句,再不愿提及。至于慕容昙,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不足以补偿这一切!

“可惜了,炼制过的优昙——”烈铮深眸里闪过一丝沉郁。优昙炼制后药丸大减,虽能保她一命,却难还以她青丝的发色!

一双柔荑伸来,轻轻地握住他紧握的手掌,烈铮微震,低落的眸光迎上她。她的水眸,幽黑的瞳仁深处依稀还是那点坚清,眉间眼底的神色,都在告诉烈铮,他没有言明的一切,她其实知道。

她静然凝望,螓首微抬,眸光流转却比天际星光还要璀璨,合着唇际那一息温柔,丝丝缕缕交织错缠,蔓延不绝……他在网中,避无可避!

烈铮默然,对视良久……倏忽一笑,不尽洒然。

“好,你都无惧,我又何求?”

今宵相逢,犹恐梦中,人世际遇翻转流离,时至今朝,更知相守不易,又岂能希求太多……

“在这里?”

“属下亲眼看到卫澈在此出入,还有一名婢女。”

阴郁的目光,此刻方爆出火星来——婢女?卫澈一个男人,要什么婢女?

——横波,就在这里!和他,在一起吗?

为贺慕容家的大婚,日夜兼程从渊城南下,及至昨日午后赶到凤城,赫然才知凤城一地早已风云变色,人心惶惶——慕容家百年基业,竟岌岌可危,眼看不保!

晋安三郡,铺价暴跌,慕容家手握的数百间店铺一夜之间竟成烫手山芋,抛不能抛,否则血本无归。留不能留,三百多万两的现银搭在上面,几家银庄得知消息,顿时翻脸无情,虎视眈眈地盯向慕容家的地产别院,唯恐竹篮打水,也搭在里面。而慕容家别处的营生,缺了现银打点,当下捉襟见肘,陷入窘境里!

翻手云、覆手雨,谁在幕后筹措操控?谁能揪住慕容昙好胜争强的弱点撒下诱饵,请君入瓮?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只是他在思及于此,却冷汗透衣,还有一股愤懑,郁郁难舒。怎么,自己就拱手认输了吗?

当然不!

所以,今天,他寻到了此处,明乐坊这间毫不起眼的私宅小院!

新雨之后,青石砖地水湿滑腻,他却站如标枪,连五官的线条也绷得极紧,近来瘦削的脸颊,更衬显得一双眼睛,像是余烬未熄吐曳着森森的寒焰。

体内也是,肝胆如焚,连口鼻吐露的气息,都带着烟火味……这把焚心的火,要怎么才能扑得灭?

他在等,等里面的人走出来,或者,等到自己再也没有半点耐心的时候破门而入!

“公子夫人好走!”

谦恭的声音出自一名婢女,随着人声,两扇大门缓缓洞开,云鹤天的目光刹那凝缩、冻结,眨也不眨地盯着。

是……他们!

仿佛感应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波动,他们双双转身——

似乎全身的血水都在一瞬涌上了脸面,云鹤天本能地抬手,指尖微动,已然搭在腰畔剑鞘上,只是搭在上面,他居然无力拔剑!

因为羞辱,极致的羞辱,因为他们的眼神所流露的情态!

烈铮姑且不提,甚至连横波,乍然见到现身此处的他,也是毫无惊容,眸光澄透,些许掠到自己时却是一霎的漠然。

他,是彻底地失去了她!

就像是有人在肆意撕扯他的五脏六腑,但是他无暇去感触疼痛的滋味,因为另一双眼眸的瞥视,分光离合,令他悚惧。

——火云,他的记忆,真的回来了!

他们往这边走来,自己所站之处是出入的必经之地,他来此之前,什么都盘算过了,勒住这里,就是掐准了烈铮的咽喉!

胡同外一箭之地,都是自己映雪山庄的精英,他的胜算很大——他更曾立誓,即便拼得玉石俱焚,也定不让烈铮遂心如意!

只是……为什么他搭在剑鞘上的手指突然僵硬地移不动半分?为什么此刻脑海里会突然跃出当年火云以身喂剑的画面?当年的火云身中奇毒,战之不下,现在的火云呢?

电光火石的须臾,他仍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抖了抖,慢慢的,那战栗仿佛不受控制,沿着手臂,一径地蹿向四肢百骸……他甚至开始听到自己牙齿咯咯的声响……所以,那股羞辱的感觉,越发难以忍受……

一双人影越来越近,青衣素衫,宛如碧天云影倒映在人间天地,淡远而遥不可及。

云鹤天死死地盯着,目中余烬倏忽淬出火星来,却在旁边淡然的一瞥之后,被浇了个浑身冰凉。

更悚惧的是,对方分明察觉到了他内心所有的挣扎和涌动,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冲着僵冷的他勾起的薄唇,一笑邪魅,那眉眼还是温润如玉,却像炎火之山下面静眠的熔浆,蓄着难以估量的力量,转瞬离合,可以翻覆四合八荒……

云鹤天有如被炙人的火舌舔噬着,焦痛莫名,不能自制地瑟缩了一下。

低低的笑,近在耳畔,吹拂在脸颊上的气息,他避之不及,有如针刺。

“你输了。”

三个字,遽然抽离了云鹤天所有的气力,手臂萎然垂落,面如死灰,任那双身影步出他的视线。

一袭素衫,终于远成天边的那抹云影……

他知道,自此后,彼生相见终,无,期!

(完)

同类推荐
  • 独宠王妃:废材小姐很妖娆

    独宠王妃:废材小姐很妖娆

    她,二十一世纪的神偷,各种牛比的偷窃手段。一朝穿越,相府不受宠小姐,废材?草包?看她如何逆袭。斗庶姐,虐渣男。正当她自由时,却掉进了一个编织的温柔的陷阱中,回过神,发现已经被他牢牢套住。某女:“滚开,不要烦我!”某男:“娘子,我都是你的人了~”某女汗颜,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难缠货
  • 简遗珠

    简遗珠

    穿越乱世,成为杯具小公主,简姜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遭遇敌国大将军,不料上一辈的情感纠葛,竟被大将军收养……本打算就此好好讨将军老爹的欢心,做个无忧无虑的古代大小姐。没想到,在这个六国并起,群雄逐鹿的乱世之中,她这个流落公主也无奈,竟逃不过一个神棍的八字卦语:乱世风云,沧海遗珠。现代娇娇女要在各路英雄和枭雄的打压下求生存,简姜只有扮猪吃老虎了,可是老虎太大太多太凶残,她吃不下啊o(╯□╰)o===============注:穿越架空历史
  • 三十六计成妃路

    三十六计成妃路

    蓝家的唯一女传人,因不凡身世,结不凡之缘,穿越异世。一心想回到现代的她,因为一个赌约不得不设计收他的心,却又不得不陷入一个个阴谋与圈套中,用自己的聪明与坚强一步步走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心变了,事情也变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变的不再简单了。他是龙辰国镇西王爷,家中世代单传,而且以一夫一妻为家规,确因天劫要受灭门之灾,幸得一神仙之助,为其改命,却因各种种原因二人彼此伤害,经历千辛万苦是否能到一起呢?
  • 天才博士闯古代

    天才博士闯古代

    机器故障,闯入异世,怕什么,照闯。被人催眠失忆,反正还有十八般武艺,不怕,冲冲冲。可穿越最悲催就是遇到坏男人,他一面说爱她,一面利用她,还把她推下山崖!哼,当她这个天才博士是吃素的吗!看她变成另一个人回宫怎么折磨他,把你这狗皇帝踩脚下!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穿越之红颜天下

    穿越之红颜天下

    她,是一个生活在继父利用,生母讨厌仇视,亲人利用……在一次意外中,她由于失足摔到了一个与唐朝风俗习惯相近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老天似乎也知道自己错了,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但命运不是一帆风顺的。他给你一个机会的同时,也会降临相等的灾难让你选择去跨越,去实践灾难也是一个机遇。重生...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木叶忍者传之漩涡鸣人

    木叶忍者传之漩涡鸣人

    没有尾兽,高达,外挂的忍界,鸣人会有怎样的成长? 所谓忍者,就是指能够忍耐的人忍者的才能最重要的并不是看你所掌握的忍术的多少,重要的是永不放弃的毅力以及保护身边人的责任
  • 我便是君

    我便是君

    若我非君主,便要深低头颅,我便得了这天下;若巅峰之处,只能孑影孤寂,我便弃了这世间,与你浪迹天涯。
  • 魔术师说

    魔术师说

    世界上唯一的魔女遗物,诞生之初,失去伴生的证明,在魔术的世界里,成为唯一无法使用魔术的存在。一方之主,兼具另一族杀伐之权,困顿的自我感知,分辨不清来路和去路。少女,开始找寻半生之物,找寻身份的冒险。只讲一个关于魔术世界的故事,主角……谁都可以当主角,冒险和遭遇就是主角。不过出场最多的是阿法和火扇,至少得有个串联故事的人物才好一方通行。
  • 文化常识全集

    文化常识全集

    人类历史发展到信息化时代的今天,给我留下了无数宝贵的文化遗产,也为人类提供很多必不可少的文化食粮,标志着人类文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些古今中外的各种文化常识,开阔了我们的视野、充实了我们的知识、增加了我们的智慧,让我们成为知识渊博的人。
  • 唐语林

    唐语林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农门小花匠

    农门小花匠

    1V1,女强男强身心干净,甜宠无虐。一朝穿越身染重病,被父母抛弃丢入山林面临死亡厄运,遇到如此父母她认了。不过,山里汉子却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把她抱回了家。可村里人居然放火想要烧死她们,这就无法忍了,那就战吧,打脸虐渣,斗极品!家里一贫如洗,村民们都在看她笑话,等着看她被汉子玩弄之后,卖入烟花之地……更等着看她吃不了苦、受不了穷,哭天喊地讨好他们!可让村民们大跌眼睛的是,汉子对她只有宠,宠,宠!穷?不怕。这个家她来当,带着丈夫发家制富,打造锦绣山林。村民们一个个仿佛忘了之前对她的嘲讽,贼没出息地巴结起她来了……待她功成名就,看着默默守护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嘿嘿,这个汉子还真神秘呢!!!
  • 倾城王妃:我的温柔魔君

    倾城王妃:我的温柔魔君

    他娶她只为解毒。新婚之夜,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于她:“莫清歌,你果真是个不贞的女人!”传闻他已娶九位姬妾,均各个都不得善终!传闻他拥兵自立,从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传闻他白发、红眼乃妖孽转世!然,却在婚后对她百般柔情,事事周到!可当她彻底失了真心时,他却冷酷的说:“若不是为了解毒,谁愿意碰你这个不贞的女人!”————————————五年后,当两人再次相见时,他真成了血瞳、白发的妖魔。而她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她说:既然我们都是妖孽,那让我们拭目以待,到底谁更祸国,谁活的更久。
  • 云深不知楚温故尔知锌

    云深不知楚温故尔知锌

    一段时隔万年的旷世虐恋,万年前认识的一位女子,为他们的生命带来色彩和阳光,让他们的生活不止有黑暗,可突然有一天,她走了,悄无声息,万年间,他们苦苦寻找等待,终有一天,她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回来了,她不记得他们,也不记得曾经的痛苦,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可事与愿违,层层迷雾解开,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到底是谁?
  • 三星斗之明清演义

    三星斗之明清演义

    往后看,多多关照,谢谢明末之时,天下轻頽,民不聊生。悟家父子领兵救国,可圣上一兵不发。又怎样报国,数年龙争虎斗,又是否不忘初心。欲知后事,见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