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1．死囚牢房（内夜）
孙福根身穿囚衣，上戴枷锁，下拖脚镣被人掀入牢中，摔在地上。
牢门砰地一声关上。
孙福根返身奔回牢门，大声惨呼。
孙福根：冤枉啊！
死囚卷曲在一角，木纳地抬头，冷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孙福根：（摇晃着木栅栏）我一介书生，读圣贤书，行君子事，怀报国之心。如今，这屑小当道，误国害民。我冤枉啊！
死囚：烦不烦啊你！
孙福根这才发现有人，转过身来。
孙福根：我堂堂秀才，被打入死牢，喊声冤枉，碍你什么事啦？
死囚：冤就冤呗，干嘛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又是读圣贤书，又是报国之心。你草芥一粒，谁尿你呀？站着不能成一块丰碑，打倒也没人扶你。
孙福根：你什么人？
死囚：死囚！到这儿来，没自个儿名字，认命为安。
孙福根：我不服！
死囚：不服，就使劲喊吧您嘞。
孙福根接受鼓励，摇动栅栏，大喊。
孙福根：冤枉啊。苍天有眼，我是被齐天寿这贪官陷害的……
2．空镜（外日）
天空间回荡着孙福根的画外音：冤枉啊……
3.井边（外日）
李莲英：（轻叹）：真冤啊……
夕阳西下，李莲英扶着井台，望着残阳，露出绝望的表情，喃喃不清。
马大尾巴：您不冤大总管，老佛爷对您天大的恩宠啊！
李莲英愤怒抓住马大尾巴两颊。
李莲英：我还不冤？你说，我怎样才能赔老佛爷一个七格格？我一个太监怎么能生出女儿？就算生出来，还得等二十年才能长成，就算长大了，那也不是原滋原味的七格格，不是皇族血脉。就算老佛爷不在乎血统，我一个太监又怎么生得出女儿？
马大尾巴：大总管，您冷静，咱想想办法。
李莲英：那你就给我赶紧着想！麻利地想！
李莲英急燥地在地上走动，回过头来，见马大尾巴仍在苦思冥想。
李莲英：（急）想出来了吗？
马大尾巴：（一惊）正想着呐，大总管。
李莲英：（敲着他的脑袋）一个主意，你打算想个天长地久！我年轻那会儿，一眨眼一个主意，一眨眼又是一主意。
王宫香：（画外音）大总管，大总管，我可找到您啦！
李莲英：（急得奔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你每次出现别跟个鬼影儿似的，你这样子很碜人，知不知道，笨蛋！
王宫香：大总管，没急事大事，我不能找您呀……
李莲英：（一攘他）倒也是，每次你报信都是丧事，没一件能让人喜庆。见着你就得倒霉，快说，什么事？
王宫香：有一女子闯宫，打起来啦……
李莲英：叫守宫门禁卫直接宰了她……
王宫香：可是，可是小人猜想那女子是找您的……
李莲英：找我就是找我，怎么猜呢？
王宫香：那女子说，叫那姓李的老混蛋出来见我！
李莲英一拍脑门，大喜，飞奔而去。
4．东宫门（日外）
禁卫们刀兵相向，围着七格格急攻猛打。她被人团团围住，一边应付，还能嚷嚷。
七格格：连我都不认识，你们瞎眼啦！
周侍卫：出示牙牌便放你进去！
七格格：（恼怒）我这张脸就是牙牌。
周侍卫：（一脸公正）禁宫之地，不得擅闯。我们只认牙牌不认脸！
七格格：我给你说了十七二十八遍了，我的牙牌丢了。
李莲英远远出现，听到七格格的声音，伫足。
七格格：（画外音）王八蛋，敢说我的脸没用！
李莲英：（喃喃）是她，是她的声音……
七格格挥剑疾向周侍招呼，周侍卫不敌。
马大尾巴：周侍卫，打不得，那是七主子……
周侍卫大惊，住手，收剑。
七格格往剑鞘里放剑，唰一声，顺势在周侍卫腿上一割。
七格格：哼。
周侍卫：（腿上顿时流血，惊呼）您割着我腿了。
七格格：我是故意的！有本事，你也割我一下！
5．死牢（内日）
孙福根在牢内焦急地转着，再也不喊了。
死囚：（笑）不喊啦？告儿你，喊破嗓子，最多把我耳朵震聋，量你还没这本事。
孙福根：我不服这口气，一定要告他。
死囚：有志气！你一头撞破这墙逃出去？就算你逃出去了，那也是通缉犯，走哪儿哪儿逮你，天下你见过白乌鸦吗？官官相卫，官官相护，懂吗？
孙福根：我告御状去！
死囚：真幼稚。京城里御林军、禁卫军、大内侍卫，皇宫便如九重天，皇帝跟使了隐身法似的，你挨得着边儿吗？
孙福根：（急走到死囚面前）老兄，你经验丰富，想个办法传个信，让我爹去告他！
死囚：有孝心，想害你爹——他一箱箱把银子送上去，到头来弄得倾家荡产，你的罪它还是罪。没准儿连你爹也落个诬告父母官，刁民乱国的罪，一同拿入大牢，你满意啦？
孙福根：（愤怒）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没个清官！
死囚：呸，世上清官是以讹传讹给硬弄出来的。大伙儿都贪都不清，他一个人清了，肯定得挨打，就算当了官，也不能当大官，就算当了大官，也不能当到头。谁愿意做这种傻瓜？
孙福根：你太悲观了，这世上还是有好人。
死囚：（笑）好人？好人都下狱了。
孙福根：（沮丧。愤怒）那照你这么说，被冤枉了，就被冤枉了？
死囚：废话。你一个小小百姓，就是吃亏受罪的料，当兵打仗下力纳税。要让官老爷看你不顺眼，这不，就混大牢里来了。听命吧，到砍头的前天，大吃大喝一顿，什么也别想。
孙福根：你活这么明白，怎么也成死囚了。
死囚：我明白个屁？十多年本该杀我，知县却杀了另一个人，他又不能再杀我一次，只能把我关这里，后面的知县一个个对我不理不睬。他妈的，不该死的时候判我死罪，我想死的时候他又不理我了。我能明白吗我？
孙福根颓唐地瘫在草上。
8．西外间（内日）
慈禧含着泪，搂着七格格心肝宝贝地低吟叫着。
七格格：（泪涌）老祖宗，我想您，想得好心痛……
慈禧：我苦命的丫头啊，老祖宗也老惦记着你呀！
七格格：丫头不好……一回来就招您落泪，我该高兴才是。（强笑。）
李莲英汪汪假哭。
慈禧：（放开七格格，生气）你嚎什么？主子喜相逢，忍不住掉掉泪，你不仅不劝主子，还推波助澜地哭！
李莲英：母慈女孝，奴才好感动。
玉儿：（入）老佛爷，庆王爷听说七主子回来，要来瞧瞧。
慈禧：他凑什么热闹？
玉儿：王爷说，恭王爷送给老佛爷的西洋雕像，明儿一早就送到北宫门。
慈禧：送就是了，哎，让他等等……
6．死牢（内日）
孙福根：（绝望自语）世道就这么黑暗吗？
死囚：明朝不明，大清不清。这世上只要有皇帝，有那群狗娘养的脏官，就没个清明……
孙福根：大胆！你这话大逆不道。
死囚：佩服！被冤得死去活来，还替脏官抱不平，什么破秀才？我说反话了，怎么着？我现在求的就是一个死！
孙福根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死囚。
9．县衙大堂（内夜）
师爷：老爷，庆王府管家回京城了，他留下话，必须拿到四大天王。
齐天寿：这帮王公大臣敲骨勒髓，大清天下迟早得毁在他们手上。庆王爷无理取闹，难道他想要天上星星，我也得摘一颗？
师爷：老爷，身在屋檐下，只得把头低啊。
齐天寿：可恨的是，我老向他们低头，那孙福根却不肯向我低头。这叫什么世道？
师爷：再关他两天，拖他出去陪杀场，准让他低头。
齐天寿：万一把他吓傻了，就麻烦了，我靠的是手艺，不是傻子。
师爷：老爷，治理百姓子民，一定要一手软一手硬，软硬兼施！
齐天寿点头。
10．乐寿堂内（外夜）
李莲英等人候在门外。
钏儿：（出）大总管，老佛爷和七主子都不肯睡，两人聊得正欢实，奴婢谁敢阻兴？
李莲英：（着急）那怎么办？明天一大早，庆王爷要送雕像，老佛爷又说了，要亲自过目。
钏儿：那您就让庆王爷迟点送呗。
李莲英：我让？庆王爷可是玩儿主，他要三更送，决不到五更。万一没过目，他便把雕像戳那儿，到时候，老佛爷一见着，要不乐意，钏儿，你说该怪谁？
钏儿笑：只怕会怪您了。
李莲英：（忧心忡忡）可不吗，谁叫我重要呢？什么事，都得替你们顶着扛着。可他王爷的事，我凭什么扛呀？老天爷，他庆王爷哪是送雕像，纯粹送的刁难。
11．庆王府门（外日）
洋画师马丁领着一辆大车，上面放着一尊东西，罩着锦缎，周围仆人护在车边，往前面走去。
王府门开，庆王爷出，管家随后。
管家：奴才看过了，这玩艺儿一弄到园子里，老佛爷必定雷霆震怒。王爷，奴才怕您担当不起啊。
庆王爷：（笑）我担当什么？这雕塑是洋画师作的，洋画师是恭王爷举荐的，恭王爷是什么人？
管家：恭王乃是朝中第一重臣，病在床上还撑着大清半片天呐！
庆王爷：对了，你说太后能跟恭王犯狠吗？
管家：奴才明白，奴才明白了。
庆王爷：去吧，见了老佛爷，别说打我门前经过，啊？我随后就到。
管家：喳。（追车去）
庆王爷：（沉沉一笑，吟）朝东忙朝西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嘿嘿，这杯够呛！
12．苏州桥（外日）
画外，仆人们的号子声。
李莲英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马大尾巴：庆王爷真是别出心裁，这家伙得有多沉啊！
李莲英：要讨老佛爷欢心，只是一个沉，它没用。
马丁：（指挥着）小心，小心……轻轻放在基座上……OK……
李莲英：OK是什么？
马丁：好，就是好！
罩着锦缎的雕塑放在了桥头的基座上。
马丁孤芳自赏地端详。
李莲英：你把锦缎揭开，我要看看怎么个好法。
马丁：喽。我要等太后殿下亲自揭幕。
李莲英：太后今日劳累，不能前来，我先验验。（上前，伸手欲揭）
马丁：（拦住，倨傲）这是我为太后殿下献的寿礼，你，不能验。
李莲英：（冲庆王府管家）姥姥，这家伙知道我是谁吗？
马丁：你可以欣赏，但是，没有资格揭幕。
李莲英：（怒）我不揭幕，怎么欣赏？
13．乐堂寿内（外日）
七格格：（扶慈禧出）老祖宗，您一夜没睡，就不必去北宫门了，怪远的。
慈禧：不行，庆王那人，办事没个谱，整天只知玩乐。谁知道他给我弄了个什么玩艺儿进来？（吩咐太监）备大轿，我带七格格一块儿去。
14苏州桥（外日）
庆王爷：（架着鸟笼而来，笑）密司特马……辛苦您嘞。
李莲英：王爷，您可来啦，太后没过目的东西，您送进来，妥吗？
庆王爷：妥，妥，恭王爷重病在身，还念念不忘老佛爷的寿辰，把洋画师和雕像这份厚礼呈给太后，能说不妥吗？一片忠孝之心哪。
马丁：我不是礼物。
庆王爷：把您当礼物，谁收啊他！
李莲英：庆王爷，禁宫重地，随便放个什么东西进来，它就不妥！
庆王爷：嗨，较真儿了不是？这事儿是太后准了的。
李莲英：王爷，奴才得看看，这帘子下到底罩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庆王爷：嗯，成啊。密司特马，李大总管是本朝当红太监，不仅是太后的奴才，也是太后的耳目，太后的腿儿。他要看，您就别拦着了。
马丁：既然亲王殿下同意，我也无话可说。
李莲英：（大喜）马大尾巴，把帘子给我掀喽。
马大尾巴上前，一掀锦缎。
众太临侍卫惊呼声中。
李莲英惊叫一声，昏了过去。
庆王爷：（朝冲管家喊）闯了大祸啦，你还不带着一干人滚蛋！
管家收了锦缎，带着仆人匆匆离去。
15．颐和园路上/轿（外/内日）
一乘大轿，前呼后拥，玉儿和一些太监侍候在侧。
慈禧：（画外音）这么说，你私逃出来，不是你公公闵世才虐待你？
七格格：（画外音）谁敢虐待我啊？
轿内，慈禧和七格格并坐。
慈禧：那是，你虐待别人还差不多。
七格格：（抱着慈禧的手臂，撒娇）老祖宗……那是因为有您撑腰。我呀走哪儿，也仗您的势……
慈禧：（佯装正色）没错，狗仗人势！哼，我警告你，这次回来，要再把我这园子弄得乌烟瘴气，我可饶不了你！
七格格：老祖宗，昨天送您七仙女拜寿，您可尽往我脸上涂金了。
慈禧：嗯，你偶尔做件好事，其余全是胡闹，我得盯着点儿。
宫女：（画外音）妖怪啊……
玉儿：（画外音）老佛爷轿前，不许大呼小叫。
七格格：（一怔）我瞧瞧去……歇轿！
七格格跃下轿，几个宫女已跪地。
七格格：没个规矩了，青天白日，什么妖怪？
宫女甲：奴婢无礼奴婢该死。
七格格：我问你，见着什么妖怪了？
宫女甲：奴婢该死，奴婢不敢看，不好意思看……
16．苏州桥（外日）
一尊维纳斯雕像赫然立在桥头上，胸乳坦露。
李莲英仍昏倒在像前，被马大尾巴扶着，庆王爷掐着他的仁中穴。马丁一脸疑惑。
庆王爷：丢不丢人呐，一尊石头，就把你吓得这样儿。
李莲英：（醒来）它要是石头还好啦，你瞧瞧那不要脸的样儿……
小刘玩艺儿：（急奔而来）大总管，老佛爷起驾朝这边来啦！
李莲英：（蹦起）在哪儿？老佛爷不是还睡着吗？
庆王爷：好哇！你李莲英，你避开太后私下跑来瞧这淫秽玩艺儿。
李莲英：王爷，这，这可是您闯的大祸！
庆王爷：我哪儿料到一向心思慎密的恭王爷，会弄来了它呀！
小刘玩艺儿看见雕塑，愣住，目不转睛。
马丁：亲王殿下难道不觉得它美吗？
庆王爷：（急）这玩艺儿宣淫宣秽，它，它能叫美吗？
王宫香：（奔来）大总管，七主子朝这边赶来啦！
庆王爷：李莲英，我替你拦住七格格，她一女子看见了不妥。你赶紧把雕像抱到宫外去。
李莲英：我能抱得动吗？
庆王爷急匆匆而去。
李莲英：（冲马大尾巴和小刘玩艺儿）还愣着干吗？脱衣服！
庆王爷走到一拐弯处，见没人了，停放慢脚步。一笑。
17．路上（外日）
庆王爷架着鸟笼而来，摇头晃脑，走着方步。
庆王爷：台台一台一台……
七格格：（疾步而来，停）六王叔……
庆王爷：（喜）哟，咱七丫头奋发图强，是不是也想让李鸿章送你参加万国体育大赛呀？
七格格：您别打岔，我问您，您送了一什么妖怪，弄得老佛爷闹心。
庆王爷：丫头，六叔就是来拦你的，你可千万别去，丢人。
七格格：怎么丢人？
庆王爷：哎哟喂，你叫我怎么给你说呀。那恭王一大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
七格格：（笑）您当您正经呀，昨儿您走了，太后还说起您呐。
庆王爷：（一紧）太后说我什么啦？
七格格：太后说，庆王这个人，玩鸟熬鹰的时候谈论朝政大事，在值房里却尽谈熬鹰玩鸟的事儿。
庆王爷：太后真说过这话？
七格格：说过，您想想，这是什么意思？
庆王爷：意思就是庆王不务正业呗，这我还不懂？可六叔在庙堂之上，就担了个闲职，正经事也管不着呀。
七格格：哟，赚官小啊？别废话啦，快带我去看看什么妖怪。
庆王爷：七丫头，听六叔的，你别去。我让李莲英把它抱到宫外扔了。
七格格：（笑）李莲英胆小如鼠，他敢抱的妖怪，我还不敢瞧吗？
庆王爷拉住她，七格格一挣，飞奔而去。
庆王爷：（无奈地摇头）真拿你没办法，谁叫大伙儿把你宠坏了呢？
18．苏州桥（外日）
七格格匆匆而来，一下惊呼，捂上眼睛。
七格格：混帐，还不把衣服穿上。
镜头摇过去，马大尾巴和小刘玩艺光着身子，维纳斯却已披上了他们的衣服。
李莲英：滚开，别脏了七主子的眼睛。
马、刘二人躲开。
庆王爷：李大总管，你真行，叫你把雕像抱走，你竟充耳不闻。
七格格走近雕像，端详着维纳斯。
庆王爷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瞧着，几人都立在雕像前。
七格格：（稀奇）这是洋太监吗？不像啊！六叔，它不可怕呀，怎么会是妖怪呢？这高鼻子大眼睛，就把人吓着啦？李安达，把这脏衣服拿开！
李莲英：拿不得，拿不得呀。
七格格：拿下！
庆王爷：别介。
李莲英：七主子，您起驾回去，这儿的事，就甭管了。
七格格：什么意思？嫌我碍事儿？
七格格上前将衣服一拿下，猛地尖叫一声，立即把衣服挂在上面。一脸怒色。
七格格：谁？谁弄来的这肮脏东西？
庆王爷：七丫头，看见了吧，你恭王叔这回真出丑了，这玩艺儿它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七格格往旁边一走，猛地又吓了一跳。
七格格：你这洋鬼子，偷偷摸摸躲在这儿干什么？
马丁被绑着，放在雕像后，嘴里被塞着布。
庆王爷：（大惊）李大总管，你绑架洋人，想挑起战事吗？（上前取下洋画师嘴里的布）七丫头，这是恭亲王荐给太后的洋画师。
马丁：（大叫）我要抗议……
七格格：你吓了我一跳，我没抗议，你还有理了？
马丁：你们中国的太监不懂艺术，不懂礼节，他们污辱我的作品。
七格格：你的作品？
马丁：是的，这件雕塑，是我衷心献给太后殿下的。这个老太监下令要给她穿上衣服，我提出抗议，他们就把我绑在这里。
七格格：废话，不穿衣服怎么成？你说你这个洋人，雕像这么大个儿的石头都送来了，怎么就舍不得买身儿衣服给她穿呢？要拍马屁，就要拍彻底拍得地道，你拍个半途而废，谁都不领情，那不等于白拍了吗？
庆王爷哈哈大笑。
七格格：六叔您笑什么？这洋人一口中国话说得挺溜，却一点都不通咱们的人情世故。
庆王爷：七丫头有理，你真得开导开导这些洋人。
七格格：我才懒得费这口舌。李安达，把这下流洋人和下流雕像弄走。
远处，慈禧已走来，玉儿正要开口。慈禧阻止，一个人慢慢上前，听着。
马丁：不，我不走的。我听说大清国太后殿下吟诗作画，还写剧本，很有艺术鉴赏水平，我要听听她的意见。
七格格：她的意见就是砍掉你脑袋。
马丁：我希望在太后面前得到荣誉，更希望获得一种艺术感受上的共鸣。
七格格：呸，你一个下流画师，竟敢跟太后她老人家共鸣？
马丁：艺术是没有国界、没有尊卑高下的，我希望得到太后的赏识。
慈禧：（一喜，缓缓走来）你已然得到我的赏识了。不错，哀家喜欢名诗好画儿。
李莲英：（大惊失色，呆呆地）老佛爷……
庆王爷：臣给老佛爷请安了。
马丁：太后，敝人对您仰慕已久……
慈禧：咱们华夏大国，向来恪守礼仪，重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待客之道，讲究的是礼尚往来……
七格格：老佛爷，这洋鬼子挺下流的……
慈禧：多嘴，西洋人也不全然是下流无耻之辈。此人对艺术有见地有心得，定是西洋儒雅之士，给我送上雕塑，不过是寻求艺术上的知音。你们岂能无礼？松绑！
庆王爷：太后向来对骚人墨客礼敬有加，譬如那翁同和翁大人，就因一手好画好字，深得太后看重，作了两代帝师。
马丁：（被解绑，上前行礼）太后对待艺术和艺术家的态度，让人敬佩。
慈禧：中国礼仪之帮，数千年来，帝王之中，有不少人就是艺术家。品评书画，我真还不是外行。
马丁：艺术是相通的，太后殿下只要具有审美眼光，就一定会获得艺术的享受。
慈禧：嘿，我当然有。李莲英，把衣服拿开，让我观赏观赏。
李莲英：喳。（却不动）
慈禧：（盯他）嗯？
七格格：老佛爷，咱不看这个，好不好？
慈禧：为什么？
七格格：它不好玩儿……
慈禧：就知道玩儿，浑身上下，没半根雅骨。
七格格：它手断了，又那个那个衣衫不振，丑也丑死啦。
慈禧：手断了？谁这么不小心碰坏啦？
马丁上前将雕塑上的衣服扯下。
七格格尖叫一声，奔走。
慈禧也愣住。
李莲英和庆王爷：（跪）“老佛爷”“太后”……
19．乐寿堂内（外日）
七格格：（奔入，住，捂着胸口）不要脸，真不要脸，吓死我啦。
钏儿：七主子，老佛爷呢？
七格格：老佛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没准儿已经传散差揍李莲英了。
钏儿：为什么要揍大总管？
七格格：园子里出了一件顶大顶大的丑事，不揍他揍谁？
玉儿扶慈禧从木水自清门入，庆王爷、洋画师和李莲英等人跟随，李莲英抢上，要牵慈禧的手。
慈禧：（一甩手，沉声）都在外面给我候着！
七格格：老祖宗……（跟随，入）
马丁呆呆地见慈禧等人走入乐寿堂正殿，感到莫名其妙，瞧瞧庆王爷，又瞧瞧李莲英。
李莲英：王爷，这次你闯的大祸，连累到奴才了。
庆王爷：都怪恭王弄出这么一出戏来，你别怪我。
马丁：太后殿下看了雕塑之后，为什么一言不发？
李莲英：你真傻还是装傻？弄来这么一肮脏不堪、不知羞耻的光屁股女人，太后只会发怒不会发言，准砍你的脑袋。
马丁：NO，NO ……
20．西外间（内日）
慈禧喘着粗气。
七格格：老祖宗……
慈禧坐在椅子，以手阻止。听着外面的谈话。
马丁：（画外音）……你们不懂艺术，太后是懂的。只是，太后殿下不知道维纳斯在西方美学中的意义……
慈禧：胡说，哀家岂能不懂这些雕虫小技。
马丁：（画外音）维纳斯是古腊美神，姿态庄严，典雅优美，它的雕像表现出美学中的崇高，深受西方艺术家的喜爱……
慈禧站起来，慢慢度着步。
李莲英：（画外音）崇高？典雅？她一丝不挂，叫不要脸。
马丁：（画外音）喽。太后懂绘画，一定知道人体是一种天赋的自然美。
慈禧点头。又听。配着画外音有一系列的表情反应，仿佛她都懂都认同。
马丁：（画外音）艺术家是用无邪的眼光看待人体的。这座雕塑通过躯干、肢体和多重的衣纹的对比却产生一种微妙流动的韵律，优美动人，是纯洁与典雅，是外在美和精神美的统一。她的脸上露出的一丝淡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微笑，宁静、脱俗，能把人的心灵世界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李莲英：（画外音）你们西洋人真不是东西，把无耻当成优美。
慈禧：玉儿，传那洋画师。
七格格：传散差，狠狠揍他。
慈禧：乱来！一个普通的西洋画师，都懂得什么要叫艺术，我大清太后岂能不懂？雅俗之别，来自于心，心雅，人就雅，心俗，人就俗。李莲英粗鄙，什么都不懂，一派胡言，丢堂堂大清的脸！
七格格：老祖宗，这玩艺儿放在宫里，真是不妥的……
慈禧：什么不妥？当年圆明园多的是这种玩意儿，不过，我没去亲眼见过。我大清立国数百年，岂能让一个断胳膊洋妞吓趴喽？不过，咱也不能太纵容洋人。西洋人之所以胡作非为，就因为他们不懂何为礼仪道德。
七格格：老祖宗是想趁机对他施以教化，让他自觉低头？
21．死牢（外日）
齐天寿带着师爷和衙役而来。衙役手中拎着一食箱。
师爷：老爷，您亲自探望孙福根，还送他吃食儿。他会不会觉得你向他低头了？
齐天寿：（冷笑）我给他低头？笑话。这就叫恩威并施，他要不答应，我接着关他！
22．北宫门外（外日）
庆王走出。仆人迎上。接过鸟笼。
管家：王爷，事情办成了吗？
庆王：（怒）成个屁！
管家：太后没责罚恭王？
庆王爷：责罚？哼哼，那个老太婆刚愎自用，假装有学问懂艺术，被那洋画师架上去，没法下来，愣要显示自己什么都能，竟然都不顾廉耻了。
23．西外间（内日）
慈禧：（和蔼可亲）我大清国，有容纳百川之胸怀。马丁，我非常赞同你的艺术见解。
马丁：谢谢。
七格格：我大清太后素来虚怀若谷。
马丁：是的，敝人对太后的才华十分折服。
七格格：太后说啦，在她眼里，一座雕塑，也不过是一个玩艺儿，你当我们不敢摆在园子里吗？摆在那儿，反能体现出太后具有泰山不攘杯土的大气量。
马丁：能将维纳斯摆在宫中，实在是敝人的荣幸。
七格格：不仅要你荣幸，也得让西洋人看看，大清国太后胸怀何其博大，身在深宫，放眼世界。
马丁：太后心胸广大，对艺术具有高度鉴赏力并予以尊重。
慈禧：你作为一名使者，代表英国送我礼品，也是对大清的尊重。
马丁：太后殿下，敝人来中国只代表个人，是想从东方世界获得一些艺术上的灵感，积累一些创作素材。中国文化令我向往。
慈禧：哦。那就更好啦，这说明西洋普通百姓都仰慕我朝，长此以往，必会年年来贡，岁岁来朝。
马丁一怔。
慈禧：（笑）不过，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
马丁：请太后殿下指点。
七格格：中国是礼仪之邦，讲究以道德治天下，以仁义感化人心。你这个雕像，好虽然是好，可是，太后觉得它确实有些缺陷。
马丁：哦，请太后殿下不吝赐教。
慈禧：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这是中国人对自己身体的爱惜，更是孝义所在。老百姓丰衣足食，是中国政治清明的体现。可是，你的维纳斯被扒了衣服砍了胳膊，它怎么能体现仁政，怎么体现慈悲胸怀，怎么体现大清国丰衣足食，又怎么能体现出美呢？
马丁：太后殿下，您的这番话令人费解。您不是喜欢它吗？
慈禧：喜欢。但是，文以载道，中国人更讲究一件玩艺儿的教化作用。
马丁：太后殿下，艺术是震撼人心，感化心灵的。
慈禧：人有衣冠，而与禽兽区别，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断手断胳膊，而不着衣冠，这美，就叫缺陷。
马丁：在西方美学上这叫残缺之美，给人有极大的想象空间。
慈禧：这我也知道，中国画讲究留白，就是这个理儿。可你断了胳膊，只能想到此人犯了罪，受了刑，这样的想象它叫美？从这点儿来讲，你就缺乏中国书画大师那种含蓄之风，修练之气。
洋画师：东方艺术与西洋艺术，在风格上不同。
慈禧：不是风格不同，而是西洋人还没体会到艺术的真义，像你的维纳斯一样，存着很大的缺陷，很大的漏子。
马丁：啊？
慈禧：你知道郑板桥吗？
马丁点头。
慈禧：郑板桥画竹，要把眼中之竹，化为心中之竹，然后再泼墨作画，画出来的竹，诩诩如生，名动天下。
慈禧大概有些艺术的冲动，站了起来，踱着步，对马丁施以教化。
慈禧：而你缺乏的就是胸有成竹。你只想到躯干，想不到完人；只想到人体，却没想到衣冠；只想到夏天的炎热，却没想到冬天的寒冷；只想到摆在那里观赏，却没想到日晒雨淋。这，就叫胸无成竹，丢三拉四。
马丁：太后殿下真的没有体会到残缺之美的意义。
七格格：胡说，我把你腿砍了，你叫残废；不给你穿衣，你叫乞丐；残废和乞丐，他美吗？
慈禧：中国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究的是尽善尽美。我不要这个残缺之美，而要它十全十美。
马丁：我明白了，太后殿下并不欣赏，也没有看懂这尊雕塑……
慈禧：不，我欣赏，也看懂了。希望你恪守道德礼仪，给维纳斯穿上衣服接上胳膊。
马丁：我坚持自己的艺术观点。对不起，太后殿下，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的艺术观点，告辞了。
七格格：大胆！
慈禧：让他走。
24．死牢（内日）
栅栏外，小桌上，摆着酒菜。孙福根狼吞虎咽吃着。
齐天寿：（笑道）香吧？
孙福根：没功夫跟你说话。（继续吃）
齐天寿：慢点吃，这不是砍头饭。
孙福根：（诧异地抬起来）不砍头？
齐天寿：不砍。
孙福根：不砍头，你请我吃什么饭，这大鱼大肉的，不怪可惜了吗？
齐天寿：（苦口婆心）孙秀才，你是何苦呢？答应我做一个四大天王，你出狱，我升官，皆大欢喜。
孙福根：一个江湖姑娘都懂得大义，我乃知书识理的秀才，岂能落后于人？
齐天寿：你是想把牢底坐穿，也不帮我了？
孙福根：正是。
齐天寿：誓死如归，佩服！
孙福根：人活着，就为一口气！
齐天寿：臭脾气！咱们大清多少事儿都坏在这一根筋上。当初，要林则徐不烧鸦片，任它流通，能有英国人打进来的事吗？能搞得国力虚弱吗？
孙福根：（愤然而起）文忠公堂堂男子，扬我中华之威，岂能让你这种小人诽谤！
孙福根将小桌一下掀翻。齐天寿急闪，差点跌倒，师爷急扶。
齐天寿：（怒）你……
孙福根：有胆量，你就杀我灭口！
齐天寿：好！这可是你求我杀你的！
25．县衙大堂（夜内）
齐天寿：（怒）敢跟我叫板！不杀了他，我这口恶气难平！
师爷：老爷，此事一定要慎重。
齐天寿：他铁了心不做四大天王，我就不能向庆王爷交差，交不了差，我就得罢官。孙福根活着，还有什么用？
师爷：可是，杀了孙福根，您更交不了差啊。
齐天寿：哼，杀了他，就好交差了。你想，我命孙福根去办理洋货，东西是购置到了，可这家伙对王爷的事漫不经心，竟然在半途上丢失。本县急为王爷所急，一怒之下，将他下狱，这家伙一害怕，竟吓死了。
师爷：孙富根有功名在身，杀他总得有个由头啊。
齐天寿：正因为身有功名，又是一介书生，才不堪牢狱之苦，含羞带辱，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他是为王爷而死，死得其所，跟我没关系。
师爷：可我看孙福根那付傲骨在身，他不会自杀的。
齐天寿：哼，他肯定会自杀，一定会自杀。
师爷：哦，你是说，伪造自杀？
齐天寿：难听。他就是自杀！
26．西外间（夜日）
慈禧愤怒难平地吸着烟，一口一口地喷着。
李莲英：（跪在地上）一个小小画师如此强硬，奴才这就命人将他拿下问罪……
慈禧：胡扯。乾隆爷在时，动用了许多西洋画师建筑师，令他们修建圆明园。难道我连一个画师也降服不了吗？
李莲英：老佛爷要降服他，只需要一刀，就降服了。
慈禧：呸！杀个人，叫降服吗？他讥笑我不懂艺术，这话传出去，岂不令西洋人耻笑？丢大清太后的脸，那就是丢大清天下的脸！
李莲英：（佯装吃惊）啊，幸亏老佛爷真知灼见，看得这么深远，奴才差点儿就害得咱们大清丢脸了。
慈禧：我一定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令洋画师合我的心意。
李莲英：可是，那洋画师倔强无比，连死都不怕，他不会给维纳斯穿衣服，也不会给她接手臂呀。
慈禧：能不能办到，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李莲英：（大愕）老佛爷，奴才万万没有这个本事！
慈禧：那你就去找个能人，照样雕个维纳斯。让西洋人瞧瞧，咱们大清的能人，把他们崇拜的美神，变成一个体面的，斯文的，明羞耻，懂礼节的维纳斯。
李莲英：老佛爷，奴才哪儿找去呀？
慈禧：你必须去找，必须找到。哼哼，我不杀洋画师，是以国事为重。你办事不力，我可饶不得！
27．养云轩七格格房（内夜）
七格格：（惊愕）李安达，你这是干什么？
李莲庆：（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七主子救老奴一命吧。
七格格：你犯什么错了？
李莲英：老佛爷要重造一个既体面又斯文，既明羞耻又懂礼节的维纳斯。
七格格：太后说得没错。
李莲英：可是，那洋画师不肯干，老佛爷逼我去找个能干人儿。七主子，奴才求您啦！
七格格：我打哪儿给您找这能干人儿啊？
李莲英：七主子，您送给老佛爷的七仙女拜寿时，不是提到一能人吗？
七格格：（一省）哟，真是，这个人一定能办到！好，我也顺便找找那脏官的晦气！
28．死牢（日内）
一束阳光，从监牢的顶部缝隙中斜射下来，照在孙福根的脸上。
孙福根手里拿着七格格送他的腰牌，微微一笑。
牢头入，将装着一碗饭，一碗红烧肉的盘子重重地撂在栅栏前。
牢头：孙福根，这是你家里送来的。
死囚：（抽动着鼻子，大嚷）我的妈，这是肉啊！
牢头冷笑一声，走。
29．县衙大堂（日内）
师爷：（进）老爷，事情办妥啦，这顿饭，给孙福根送行上西天了。
齐天寿：好。你这就写信给庆王，算交差了。
一衙役：（入）老爷，老佛爷跟前最红的太监李莲英来啦！全城围观啊！
30．牢（内日）
死囚：（捧着那碗肉，大喜）我的妈呀，这真是猪肉烧的吗？
孙福根：废话，我爹胆子比针尖还小，他敢拿人肉烧吗？
死囚抓着肉往嘴里塞。
孙福根：（抢）哎！你客气点，有福同享，你不能一个人吃啊。
死囚：（护住碗，拿身子罩住）你还年轻，又刚进来，我都十年没吃过肉了。
孙福根：这是我家送来的，我也得吃。
死囚：你打死我，我也不能给你。
孙福根：你太不讲道理了！
死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就是道理！（又抓一块肉塞进嘴里）
孙福根趁机抢夺，两人抓着碗，抢起来。
死囚一手夺碗，一手掐着孙福根的脖子。
31．县衙（外日）
师爷和齐天寿一齐慌张迎出。
齐天寿：太监敢出京？他到幽州干什么？
师爷：兴许您的名头传到京师去了，皇上派太监传旨……
齐天寿：（喜出望外)啊？我，我也没什么丰功伟绩啊……
师爷：说不定是洋货铺闻名京城了。
齐天寿：我的妈呀，这下我终有出头之日了，连皇上都重视起我来啦，这是多大恩宠呀。
师爷：老爷，经营洋货铺，我也有功，您可别忘了我。
一彪人马到来，鸣锣开道。
李莲英和七格格坐在马上，后面是一大队侍卫，太监。
李莲英：齐天寿接旨……
齐天寿：（跪）齐天寿恭迎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莲英：七主子，还是您宣吧。
七格格：太后口谕，着幽州府、幽州县把秀才孙福根找来……
齐天寿：（吃惊）连太后都知道孙福根这等无耻之徒了？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一定严惩这臭无远扬的恶徒。
七格格：你借用孙福根制假造假，罪大恶极！
齐天寿：（大惊，叩头）孙福根才是罪魁祸首……
七格格：狗官，你瞪大狗眼瞧一瞧，我是谁。
李莲英：这是老佛爷跟前儿最受宠爱的七格格，现奉命前来，接孙福根入宫。
齐天寿抬头一看，瘫在地上，向师爷下令。
齐天寿：快，快去看看孙秀才是不是活着？
李莲英：混账，如此重要之人，你竟然连他死活都不知道！
齐天寿：因为那孙福根几次想自尽，下官阻拦多次……
七格格惊愕，走到齐天寿面前，一脚踢在他脑袋上。
七格格：他要死了，我灭你全家！带我去牢里！
32．牢（内日）
死囚的身影坐在一个角落里，手中还捧着碗。
孙福根躺在地上。
七格格：（入）孙秀才，孙福根……真的死啦！
李莲英：（急）他死啦，我也就死啦！
牢头：（开门，走近孙福根一探鼻息）有气儿，他还没死彻底。
孙福根：（悠悠醒来）憋死我啦！
七格格：你，你竟敢装死吓我！
孙福根：（指着死囚）那位死囚大哥，跟我抢肉吃。他抢赢了。
师爷：（仔细一看死囚，七窍流血）齐老爷，他死啦！
孙福根：（大惊，扑上去看，悟）齐天寿，原来你是想害死我！
齐天寿：没……没有……
七格格：李安达，这狗官太可恨，把他顶子摘了，打入大牢！
齐天寿：（跪）格格开恩……
33．孙家大院（外日）
鞭炮阵阵，锣鼓掀天，
孙福根风光无限，随着七格格、李连英一行仪仗远远而去。
孙老爷嚎啕大哭。
三傻子：老爷，少爷这样风光，您哭什么？
孙老爷：我忘了叮嘱他一句话，盼他在宫里，好好折腾一番，太后老佛爷喜欢怎么折腾，他就尽力折腾去。
三傻子：人家说啦，少爷入宫，是为国为民，效忠皇上，哪是折腾啊？
孙老爷：我还不知道我儿子，他除了瞎折腾瞎掰乎，还能干什么？
34．臬台府前院内（外夜）
姚总办等一帮军官们跪在地上。一辆车罩着红布，放在院中。
袁世凯：（气乎乎）练兵千日，用在这一时。现在，我不是要你们上阵卖命杀敌，仅仅是叫你们给我满天下的找车夫。你们却如此饭桶，如此草包。
姚总办：大人，我们抓了三百多个车把式……
袁世凯：三百名有用吗？会驾洋车吗？哼哼，拿马鞍子拿缰绳拿嚼子去套，还拿着鞭子把洋车当大车吆喝。我本想在威尔逊面前露露脸，扬扬我中华国威。结果呢？让本官出了一个巨大的丑。你们不要脸，本官还要！
二姨太：（端着碗上）老爷日夜辛劳，把参汤喝啦再议事……
袁世凯：（一拂碗，碗掉地惊响）我急死啦，只想喝人血……
众官皆惊。
师爷：袁大人稍安勿燥……
袁世凯：我怎么能安？啊，皇上着翁大人来信，说这洋车大事可为。连皇上都如此看重，你说，我能不急吗？
姚总办：袁大人，您就把这辆车送进宫……
袁世凯：我呸！
袁世凯怒气冲冲地走到车前，一下掀开红布，洋汽车露出。
袁世凯：你们瞧瞧，这玩艺灰头灰脑，土里吧叽，要是没有特别之处，我把它送到宫里，比不上龙辇凤驾，太后还不把这玩艺儿狠狠朝我头上砸来？
师爷：大人，我已派人去请多罗格格了，她自幼生长在西洋，又有学识，一定会懂得驾驽洋车之术。
袁世凯：是吗？
衙役入：袁大人，二闸李茂才求见，他声称有办法。
袁世凯：传他进来。
衙役：传李茂才。
李茂才入：小人李茂才见过袁大人。
袁世凯：免！你说你能开动洋车？
李茂才：大人。前些天，大人在练兵场举行车把式比赛，小人看过了。这洋车形状虽然古怪，但它不也就四个轱辘吗？那就是腿儿，只要带腿儿的，我就能把它给您驯出来。
袁世凯：哦，你有把握？
李茂才：北京十三堂狮子，都受过皇帝封赏。我李茂才更是才艺出众，手脚灵活，脑子灵光。有没有真才实学，大人看了便知。常言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袁世凯：好，明天你就到练兵场遛遛。下去。
李茂才：遵命。（退）
姚总办：大人，明天还请威尔逊观看吗？
袁世凯：你当我喜欢出丑卖乖吗？谁知道那李茂才是不是货真价实？
35．谐趣园某房（内夜）
孙福根：（跌倒在椅上，瞪大眼）你叫我雕一座维纳斯？
七格格：（认真点头）你觉得突然受到重用，像做梦一样，是吗？
孙福根：什么像梦啊，它，它就是梦。
七格格：你不必摆一付受宠若惊的样子……
孙福根：（急，在房中走来走去）我是说你在做梦。
李莲英：大胆！别瞪鼻子就上眼。
孙福根：你们不是说，让我到京城里来谋求发展的吗？
七格格：你从死牢里，住进这谐趣园，从一死囚，成了颐和园贵宾，这还不叫发展？
孙福根：（急得跺脚）哎哟，那是雕塑，是艺术。
七格格：是啊，你连机械都懂，还不懂艺术？
孙福根：我说你这人怎么缺心眼儿哪？
李莲英：（拍桌子，怒）混账，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现在说话，一字一句都得给我小心点儿！谁缺心眼儿？缺心眼儿，那是主子小时候的事情……
七格格：（一拍桌子，怒）李莲英，你竟敢骂我缺心眼儿？
李莲英：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的意思是，主子小时候豪迈大度，不是鸡肠小肚的人，然而现在七主子心眼可多啦！
七格格：（又一拍桌子，急）什么，我心眼儿多？我打小实诚，根本就没心眼儿。
孙福根：（笑）：这不，还是缺心眼儿不是？（见她要怒，忙道）好好，你不缺，我缺！我告诉你，世间百业，术有专攻。农夫种田，商人经济，学子读书。我学的是机械，我真的对雕塑一窍不通。
七格格：这会儿你谦虚起来了？你不是说要大清强大吗，要发展大清实业吗？你连一个小小的艺术都发展不了，能担什么重任？
孙福根：不懂不能装懂，我真不会雕塑。
七格格：孙福根，我这么看重你，极力把你养成一匹千里马，你却给我推三阻四。你当砍个秀才脑袋，有难度吗？
孙福根一怔。
七格格：我口才没你好，说不动你，但我猜散差一定比我强。
孙福根：散差是谁？
七格格：敬事房专门行刑的太监。李安达。
李莲英：主子吩咐！
七格格：派人盯着他，想不出办法，直接砍头，不用禀报。
李莲英：主子，您刚一重视他，转眼又杀了，是不是太快了点？
七格格：他对不住我的重视，就得果断宰了！这次奉旨去幽州，动静那么大，却弄了个脓包回来。这个人，七主子丢不起。将他一家老小送官，家产没收。（走。）
孙福根呆住了。
李莲英：小刘玩艺儿，把这家伙拖出去，传散差，乱棍打死！
小刘玩艺儿：喳！
36．回廊（外夜）
李莲英在前面走。
孙福根被小刘玩艺儿拖着出。
李莲英见四下无人，突然一个折身，扇了小刘玩艺儿一耳光。
李莲英：无礼，放开孙秀才。
小刘玩艺儿和孙福根都愕然。
李莲英：（跪下）孙秀才……
孙福根：（闪一边）你，你这是干吗？
李莲英：（又冲着他面前）孙秀才，您就别倔犟了……
孙福根：前倨后恭，什么意思？
李莲英：七主子性子刚烈，随心所欲，想砍您砍您，我们做奴才的谁敢扫她的兴啊？现在她一走，我就得劝劝您了。
孙福根：劝我什么？
李莲英：孙秀才声名远播，我舍不得让您白白丢了性命。做个什么鬼雕塑，您也就是个举手之劳。
孙福根：李大总管，我真不会做雕塑……
李莲英：不就弄个石人儿在园子里戳着吗？弄好了，您开口，这天底下只要我李莲英能够给您办到的事儿，能找到的宝贝，我给您弄得妥妥当当的。
小刘玩艺儿：世上没有李大总管办不到的事，连朝中王公大臣有难处，他也能顺顺当当解决了。
孙福根：那就请李大总管另请高明吧。
李莲英：（站起，沉下脸）你真不识抬举！
37．空地（外夜）
孙福根：（惨声顿起）说翻脸就翻脸呐，有没有理由？
孙福根被一帮散差摁在地上。
李莲英一边喝着茶，一边微笑着。
李莲英：把裤子扒下来，狠狠地打。
众散差：喳。
众人撕扯着孙福根的衣衫。
李莲英：（看了他一眼，轻蔑）扶不起的阿斗。（走）
孙福根：我想主意就是，七格格，我这就给你想主意！
38．房中（夜内）
孙福根愁眉苦脸坐在房中，正兀自出神，七格格推门而入。
七格格：他们说你答应啦？
孙福根：（茫然）答应？
七格格：这就对啦。你只要做个雕像出来，压过洋人，立马名扬天下，光宗耀祖啦。你想，呼噜一下，你得升多高呀？
孙福根：我怕升高了叭叽一下跌下来，不用剁，我直接成肉馅了。
七格格：好，就要有这种宁成肉馅，也要勇往直前的气慨。
孙福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七格格，雕像我真不会做……
七格格：孙福根，我要逮你父母，犹如瓮中捉鳖。
孙福根：你怎么比齐天寿心还狠哩，动不动就抓我父母？
七格格：哼，齐天寿就是一傻官，没点着你死穴。你想想，我把你从死牢中救出来，罢了齐天寿的官，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让你万众瞩目。谁能有这好福气啊？你怎么就没一点儿感恩戴德之心呢？
孙福根：（急得两手相击）我感恩戴德，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啊。
七格格：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让我失望了？（伸手）把我送的腰牌还给我，我不能让它落在一个没出息的死人手上。
孙福根从怀里取出腰牌递给七格格。
七格格：（惊愕）你还真带在身上？
孙福根：七格格，自从我们相识，我就当你是朋友，因此，一直把它作为珍贵的礼物藏在身边。
七格格：既然是朋友，你就该替我尽点力吧。
孙福根：七格格，我也想帮你，可我真没这本事啊！
七格格：孙秀才，说实在的，老佛爷并不喜欢那座鬼雕像，要砸它毁它轻而易举，可是，眼见万寿节就到了，老佛爷不想因这件小事闹得不喜庆。我也不想在寿辰之日见着杀人弄得晦气。要不，要不你走吧。
孙福根：我答应给你想个主意，不是骗人的。李总管不是说太后还有一个意思吗，就是让西洋画师自己来改制维纳斯。
七格格：可是那洋画师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不愿意干。
孙福根：我试一试，你把他的身份住址打听到，我见见他。
七格格：你，成吗？
孙福根：一千个观众的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那就是随人瞎掰。
七格格：（惊喜）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