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宜嫁娶。
大清早梧桐就被欢儿拉起来,七八个嬷嬷一起上手。
沐浴更衣,盘发点妆。
两三个时辰才弄好。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腔的感情是理也理不清。
“终有一日,你也会穿着一身凤冠霞帔,和自己心爱的人修成正果,到时候你就明白娘的感受了……”
娘,或许我懂了,但我不想也不会成为第二个您。
迎亲的队伍踩着炮竹唢呐声就来了,浩浩荡荡,全城皆知。
梧桐坐上步撵,四周的红绸飘扬,她盖了红盖头,只能听得见那不绝于耳,响了又停停了又响的鞭炮声,周围百姓有祝福的,叫好的,也有单纯看热闹的,总之顺耳的话占的多些。
这可是公主出嫁才有的阵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梧桐是陛下认可的俞少夫人,再乱讲可就不是嚼舌根这么简单了。
下步撵,展红毡,跨马鞍,走火盆,拜天地,入洞房。
一步不错,一节不漏。
梧桐坐在床边,厚实的盖头挡住了外边所有风景,她不知道这一路究竟有多热闹,不知道多少人为了看他们的婚礼挤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府里聚了多少位达官贵人,一切都好像和她无关,却又事事与她相连。
和外边儿的喧闹比起来,房里真是寂静的很。
越安静越紧张,越紧张越心慌。
一根细长的挑棍伸进梧桐的视线里,紧接着眼前大亮。
俞栖怀站在她身前,眉眼含笑。
不安的感觉顺着盖头一起被挑走,她站起来,扑进他怀里。
染了些酒气,淡淡的,应该喝的不多。
梧桐松开手,站直,拉过他的手,将腕上的菩提手串戴到他手上。
“我没什么嫁妆给你,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现在将它交予你,便是将我自己也一并交予你了。”
喝了桌上的交杯酒,梧桐坐在铜镜前,俞栖怀在身后帮她拆下那繁琐的凤冠簪花。
“梧桐。”
“嗯?”
“少夫人。”
“嗯。”
“夫人。”
“哎!”
俞栖怀笑着,像得了蜜糖的孩子。
一夜春风一夜深。
三日短离,这一刻确是值得了。
第二日,梧桐没有下床。
她窝在被褥里,一遍一遍的暗骂俞栖怀不是人,先前几次大病都没今日如此难受过,骨头跟散了架一般,翻身不是,动弹都难。
“夫人,快把粥喝了,别饿着。”俞栖怀端了椅子坐在床边,一遍一遍的哄她出来。
“饿死算了!”她闷死了脑袋,誓不出来。
俞栖怀放下粥,坐到床塌上,轻轻扯了扯大红喜被,满腔委屈:“我错了我错了,真的错了,下次……尽量温柔点,好不好?”
梧桐也闷得很,探出半个脑袋透气,白眼一翻:“你这话昨晚说了几遍了?”
“……记不清了。”
眼看着梧桐又要窝回去,俞栖怀也不管什么气不气,赶紧先把人糊弄出来再说:“哎呀哎呀,先吃点东西,跟我生气别委屈自个儿啊!”
又拉又搡着,梧桐知道见好就收,也就没有继续闹脾气,顺势坐起来,“行行行行行,拿来吧,碎嘴子。”
俞栖怀也不敢耽误,生怕一个不小心又碰到了她脆弱的小心脏,赶紧端到她面前。
“喂我。”
“好嘞,夫人。”
一勺白粥还冒着热气,俞栖怀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
梧桐腰酸得很,本就没什么食欲,一碗白粥吃完就又想躺回去,俞栖怀也不拦她,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总好过空腹饿着。
咳咳,第一次嘛,习惯就好了。
所以第三日梧桐就不让俞栖怀上床睡了,卷卷铺盖,爱哪儿睡哪儿睡去。
任凭俞栖怀撒娇闹脾气,守死了床铺不上他上来。
自己夫人不让碰,什么道理?
吵着闹着,新婚过去了,火风一卷,这夏日就算彻底来了。
俞栖怀这个闲散王爷,一到夏日就更加懒散了,早朝回来后,天大的事也请不出门。
原因?闷热烦躁啊。
缩在背阳的房里,放个冰砖,搂着媳妇儿,这样的神仙日子,为什么要出门?
梧桐不耐寒,倒是耐得住热,到了夏日,身上总是凉的,抱着可舒服了。
俞栖怀坐在桌前,梧桐坐在他怀里,搂着,下巴搭在她肩上,对面放了个一人来高的铜镜,看两眼画几笔。
“我还没问过你,你是什么妖啊?”
梧桐手里削着苹果,头也没抬,“龙。”
“嗯?厉害啊媳妇儿,难怪耐热不耐寒……话说这龙不算妖吧?”
“是妖,都是化丹成人,没什么不同的。”
“哦,这样啊,我媳妇儿可真谦虚,换成我,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龙,你居然一直憋到现在,要不是我问,估计我这辈子都不知道。”他越说越得意,讲到后面还摆起头来。
梧桐无奈的笑了笑,嫌弃的不行:“这点出息,我是半妖,有什么好嘚瑟的。”
“半妖?”
“嗯,我母亲是凡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对这凡间如此了解?”
“半妖怎么了?那也很厉害,在我心里,你是最厉害的。”俞栖怀撇撇嘴,抬头看看镜子,又垂眸画着。
“不害臊。”
龙有什么好的,我宁愿当个凡人。
她低头削苹果,余光看着画儿,画里的俞栖怀侧头在看她,眉眼温柔,满是幸福的模样。
嗯,确实栩栩如生了。
“媳妇儿,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啊。”
“嗯?”
“你们妖的寿命是不是比我们凡人要长一些?”
“嗯,长许多。”
俞栖怀瞬间板直了身子,“那我要是死了,你岂不是要守寡很久很久?!你不会忘了我吧?”
“呸呸呸,乱讲什么呢?”她气得抬手就是一板栗,“哪有人咒自己死的!”
俞栖怀挂着嘴角,嘟囔道:“我没有……”
“刚刚才和你说的,我是半妖,寿命也不长的,也就……比你长一点点点点吧。”她两指一捻,比了一个好小好小的一点点。
俞栖怀的嘴角却挂的更甚,眉头也皱着了,“我不要。”
我不愿你忘了我,却更害怕你短命,我巴不得你寿与天齐。
“你讲理不讲理?人各有命,有得有失,都是天意。”她切下一块苹果,喂给俞栖怀,“甜么?”
“甜。”
“所以它被摘下来了呀。”
我现在很幸福,所以短命也没关系,生命太长,没有结伴而行的人,空有的时间倒是累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