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咳得紧,连欢儿都不让靠近,只能在给她喝药或者用餐的时候才能靠的稍微近些。
俞栖怀看着欢儿端了空的药碗从里边儿出来,皱眉道:“病可见好?”
梧桐病着,俞栖怀心里总挂念,偏偏朝堂上还有事在忙,不清楚梧桐的状况,夜里睡不着,早朝也时常走神,陛下只当他近日劳累,特许了他几日假,这才有时间过来看看。
“见好,只是,”欢儿叹了口气,“只是小姐好几日都不让人靠近,一句话也不曾说,欢儿都怕她闷出霉来。”
俞栖怀望着禁闭的房门,有些发怔,半晌才道:“再煮一碗祛风寒的汤药来,送去我房里。”收回目光,负手转身离开了。
“好的,少爷。”
梧桐咳了好几日,虽然喝了药见好,嗓子却一日比一日疼些。
估摸着应该到晌午了,欢儿估计要来送午饭了。
她支起身子坐起来,将被子招了招,不让风钻进去。
“噔噔”
门嗑嗒一声推开了,那人背着光进来,梧桐看不清面貌,只是,欢儿的身形,何时长得如此高大了?
“饿了吧?在床上吃还是在桌上吃?”
身形看不出,声音还听不出么?
梧桐眉头紧锁着,不悦道:“不是让你别来么?快点出去。”
“我喝了药来的,病不了病不了。”俞栖怀将饭菜往桌上一搁,搬了个凳子坐在梧桐床边,抬手理了理她搭在额前的碎发,温声道:“这不是看你闷了好几日,怕你头上出小蘑菇了,就来看看。”
梧桐本来还担心着,他这么一逗,板着的脸又绷不住了,“去!你才长蘑菇了。”
“我可警告你啊,要是我病好了,你染病了,我保证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俞栖怀笑着,“不会的不会的,放心。”转身去把饭端过来,哄道:“就在床上吃吧,要吃完,吃完好得快些,我可听欢儿说了,你这两日以不舒服为由,吃的比府外的野猫都少。”
“您话怎么这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知道不知道?”梧桐包了满满一口饭,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
是是是,俞栖怀撇撇嘴,想着,除了你也没人嫌我话多了。
安静的吃完了饭,俞栖怀将碗筷送出去,折回来又坐到凳上,从袖里拿出一块方帕,擦了擦她嘴角的残留的菜汤。
梧桐也是无奈,她只是染了个风寒,怎么在俞栖怀看来像是残了一样。
“前两日京城下了雪,可惜你还病着,怕是看不到了。”
他垂着眸,看不清表情,只是这不深不浅的一句,听着就让人惋惜。
梧桐气得直接握拳往俞栖怀的肩膀上捶去,反正她还病着,没什么力气,干脆就使了全力,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又不是要死了,什么叫‘怕是看不到了’?以后都不下雪啦?”
俞栖怀吃痛的揉着肩膀,姑娘家家的,还病着,怎么力气这么大,小声委屈道:“这不是你到人界的第一场雪嘛,我想让你看看还错了?”
这一脸娇滴滴,被人欺负的委屈样,咱俩到底谁是姑娘家?梧桐撇过头,简直嫌弃的没眼看,其实弯起的嘴角早就暴露了,面上嫌弃着,心里可暖得紧。
“快好了快好了,赶得上的。”像是随口敷衍一般,含糊着就说完了。
俞栖怀也不气,又展了笑脸跟她唠叨最近几日外边儿发生的事情。
“有两位武官先前一直不对付,但也就是明里暗里讽刺几句,图个嘴快,前几日在朝堂上多吵了几句,直接翻脸了,现在外边儿街上两家人一遇到就要打一架。”
“还有个文官李大人,也不知是年老糊涂了还是给人算计了,送给陛下的奏折竟换成了自己自个儿贪污的账本,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
也不知是真的因为发生了太多有趣的事想要给人分享,还是因为有了想分享的人,连这些事都变得格外有趣起来。
梧桐听着他一个接一个的讲着,被逗得发丝都一颤一颤的,脸也笑得通红,肚子都酸的不行。
一直到欢儿端了晚饭过来,俞栖怀帮她顺了顺气,看着她吃完了饭才离开,嘱咐道:“好好休息,还有好些个事情,我明日再来同你说。”
有人陪着她,心情好些,病也好的快。
俞栖怀连着来的第三日,梧桐的病就已经好全了。
刚好外边儿的雪还没化,也应征了梧桐那句“赶得上的。”
俞栖怀带着她去了城北的墨竹园赏雪景。
墨竹园虽叫“园”,实际上是座山岭。
况且也不都是墨竹,还有其他些个花草树木,只是到了冬天,早就枯的枯,败的败了,只有这竹子一年四季常青着。
赏雪也不能只看雪啊,一半春意盎然一半白雪皑皑,不是别有一番风味么?
心意是好的,可是梧桐心里苦着呢。
今早欢儿知道他们要去赏雪,硬是给梧桐里三件外三件的多套了好几件衣服,生怕她再冻着。
暖和是暖和,就是这衣服一多,登起山来可就一点儿也不轻松了。
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走到了山上,光是眼前这景,梧桐就觉得值了。
太阳那么近,感觉伸手就能够到,地上的雪被阳光照的波光莹莹的,朔风一吹,竹林里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竹子边还躲了些不知名的野花没有败,再往下看,仿佛整个盛京都在脚下。
倒也不是美不胜收的景色,只是这气氛也只有在这样的冬日,这样的场景里才能拥有了。
冬日里的生机,不是盎然蓬勃,而是一种咬死牙根的倔强豪迈。
山顶上有座小亭子,梧桐跟着俞栖怀找过去,像是很久都没人来过,桌上的灰结结实实的蒙了一指节厚,欢儿擦了三四遍才彻底干净。
梧桐迫不及待的拿出食盒,把里边的糕点全都摆上桌才坐下来,支着头,吃着糕点,赏着美景。
梧桐来人界已经挺久了,但她始终觉得像梦一样,幸福的不真实,总怕哪天睁开眼就梦醒了。
俞栖怀对她来说,就像是安神香,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安下心,不对,不只是安神香,是光,是太阳,是这个近在眼前的太阳。
梧桐眉眼弯弯,咧嘴一笑,抬手朝着太阳的方向够了够,又看向俞栖怀,正和他的炽热的目光对上,如同太阳一样。
你看景,我看你。
对视良久,梧桐把手收回来,向他递过去,俞栖怀一怔,随后了然一笑,心照不宣的牵起她的手。
太阳照过了,还暖暖的。
有些话,不用说的一清二楚才真实,两人一致的心跳才是最动人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