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亦轩的话,毛章铭手都有点抖,这是他的目标,但一直没有实现。受制于很多因素,不是他不努力,确实是时势变化,他把握不住。就以面前蓝天河来说,蓝家是瑶人大族,其实瑶人并不是不爱读书,只是今日来个郡王,指一片田说是他的,明日来一个将军,指一片田说是他的。被“指”掉的往往首先是瑶人的田地,失地瑶人,只能进山谋生。可是,山高地贫,谋生又哪有那么容易,活不下去,那只能造反了。读书,对于这些连活下去都成问题的贫苦人家来说,确实是奢侈的事。
见老爷子似乎被说动了,扶着老爷子的毛家现任族长毛致元却拍了拍父亲的手,止住他的话头,冷笑一声看向张亦轩问道,“按张公子说来,我毛家人及毛家门生弟子,只能给你们做启蒙先生?而且,你们要办教育,却让我毛家出人出力,于我毛家有什么好处?”
张亦轩斜着眼睛看着他,摇头笑道,“你看吧,我说你们迂腐僵化,不识时务,没了先人睿智明理气息,你们还不服气。你应该是现任族长吧,你自己看看你们家贴的至圣先师像,再念念那别对联。”
对联,不知是何人所作,但境界高远。毛致元听了,整个人一愣,好一会,才转过头去,不由自主地念了起来,“至圣无域泽天下,盛德有范垂人间”。
张亦轩隐约记得,他在穿越之前,曾经在某处孔庙见过这对联,具体却记不清了。等毛致元念完,张亦轩才悠然说道,“毛先生,毛族长,刚才你问我什么问题来着?你念完这幅对联,有没有答案了?”
毛致先却挺挺胸,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哼,什么意思,一副对联,念出来,就要我们家出人出力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这话还未等张变轩反驳,毛章铭便已经抡起了拐杖,在他身上敲打了好几下,一边打一边骂,“你这孽子,说的什么胡话?传圣人之学,教一方百姓,岂能以功利之心为之?去,滚到祠堂去,给我跪在祖宗面前思过三天,三天后,将所思撰写成文,交予我看。”
毛致先不敢违背父亲命令,虽有些不情愿,还是嗫嚅着,“是!”悻悻然去了。
毛章铭把二儿子赶去思过,然后努力地要把佝偻的身子站直一点,先是走向孔子像,一个深鞠躬,然后再转过身,给张亦轩一个深鞠躬,“张公子,老朽痴长几十年,论境界却远逊于张公子。虽然我一辈子教书,只是择富家子弟,或邻近平民财有余力之子弟而教,从未想过,让一县一府乃至更大的地方,人人都识字,个个能念书。先师倡导有教无类,我等后辈末学,却未能贯彻,实在罪过。张公子若能平靖地方,安抚百姓,令人人有饭吃,家家有闲时,我愿率举族之人,并号召弟子,大办蒙学,望有生之年,可见到富川县、平乐府乃至整个广西,所有孩子都能上学。”
“好,好,老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毛家果然没让我失望。老先生,富川县多瑶民,蓝叔本就是瑶人领袖,所以瑶人这块,秩序很快就能恢复。不过,富川南来之汉人也不少,我们把为恶的贵族所占之地,都直接抢了,这些贵人,从哪来的,将他们赶回哪里去。可是,这还许多官员家属和军户,要说他们为恶,也说不上。可是,一直以来,在官府刻意纵容下,这些人占的地多在平坝,且规模越来越大。我们义军制定的法度,是人人均分田地,家家都有产业。可是,一旦我们对平坝汉寨采取暴力措施夺田地,肯定会引发乱子。所以,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与老先生商议。”
“哦,张公子请讲,只要有利于地方安宁,有利于百姓生计之事,老朽定全力配合。”毛章铭郑重承诺。
“在富川汉人宗族里,毛家可算是首屈一指,且威望很高。毛家所占之田地,也远远超过了养育宗族成员所需,所以,若毛家愿意带头退出一些地,想必既有利于快速平靖地方,也有利于汉僮瑶诸族关系融洽。”
毛致元一听,顿时怒了,“姓张的,你什么意思?既要我毛家给你出人出力办教育,还要把我毛家的田产给夺了?”
“毛家办教育,我们发工资的,我保证,毛老先生工资是我本人三倍,族长您工资是我两倍,毛家所有与我年龄相近之后生辈,工资皆与我同。而且,我们只收回多余的田地,不收掉毛家的庄园、房产。”
毛致元听了,更生气了,“你,你,难道你还想把我家庄园和房产都收了?”
毛章铭本来也有些生气,可是听到张亦轩说,可以拿他的三倍工资,眉头一皱,按住儿子的手不让他继续生气,看向张亦轩问,“不知张公子工资多少?”工资这个词虽然是后世的词,不过毛章铭这样的学问人来说,不难理解。
张亦轩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没领过工资,曾经想过,待我们老百姓们,都能吃得饱饭,我们的工坊可以挣钱了,也给自己和一众殚精竭虑的伙伴们,比如这位冀兄,还有杨叔他们,发工资。我测算过,在靖州那边,我一个月自己的五亩田,租给别人种,收三成租,粮食足够吃了。日常用度,加上有些小爱好,会花些钱,一年下来,可能需要花十两银子。我这么努力为大家服务,再加二两节余,所以计划的是给自己发一月一两银的工资。”
“也就是说,粮食从自己得的份田来,再拿一月一两银的工资?”毛章铭问。
“对啊!”张亦轩这个构想,在心中很久,而且和冀曼纯等人商议过,只是现在还没有多少现银收入,便一直没有实施。
“五亩份田,若无虫害,亩产谷约两石,便是十石。收三成租,那就是说,你只得三石。本朝官员俸?,不发银钱,主要是折米来算,米折成银价格波动厉害。现在是乱世,一石米动辙四两甚至五两银,你的工资,只能买两石米。就算盛世之时,一石米也需七钱到八钱,十二两银,便是十五到二十石米。”老爷子竟然掰着指头,算起帐来,算完后,看着张亦轩,“我可有点不信,你好歹也是一方不小势力的大头领,一年到头,便只有二十几石米的收入?比一个九品小官还不如?”
“老师,这是我亲眼见证。就这些收入,现在还没发呢。而且,老师你可能不知道,张头领麾下,相当于朝庭百户以上的大小头领一百多人,与张头领一道,挤在靖州原吉王府旁支镇国将军府中住,一直未营建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