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州被困五个月后,城内食尽,知州与驻屯军队指挥,无奈之下,只好派出使者,向民军投降。沅州驻军本就不多,周围又都是苗侗各族寨子,在张亦轩等人的安排下,这些寨子几乎相当于全民皆兵。城外汉寨虽然也不少,可是张亦轩答应给汉寨与苗侗各族一样分田地,置产业,使得汉寨也并不支持州府。在张亦轩于城外不远处,专门驻了一支四千来人的队伍,却不攻打城池的情况下,城里的军队,又不敢出城去向百姓征收钱粮。这样耗到七月底,城内粮食便难以维继,守城官员知道救援也不可能指望,只得献城逃去。
张亦轩没有为难那些官员,包括普通士兵,如果家属不在本地,愿意走的,一个不留。家属在本地的,因为张亦轩答应给分田地,倒是乐于留下来。沅州盆地是湘西比较大的一个盆地,这个地方不战而胜,让张亦轩再也不用为缺地、少粮而发愁了。将十来万居住在山上,生活紧迫的各族民众,迁到盆地中,开垦土地,在种植水稻之外,又种植玉米、红薯、花生等作物,张亦轩感觉自己亲眼看到明年,也就是崇祯十四年,他所控制的这几个县,粮食将大丰收。
有人欢喜有人愁,张亦轩收了沅州,当然高兴。可是两个土家族的土司,和湖广都司,以及靖州、沅州、黎平周边的州府,一众大小官员,却愁坏了。面对这个新生势力,打,打不赢,放任不管,却又是心腹之患。
特别是湖广都司,本来作为围剿张献忠部的关键力量,重兵都部署在湖广北部。襄阳失陷,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人四处出击,导致湖广都司可调动的军力,损失了一大半。西边许多土司兵,又不敢轻易用。现在张献忠合了“革左五营”直扑凤阳而去,凤阳可是龙起之地,有朱家祖陵,一旦凤阳有失,东南最繁华富庶地方危险不算,让祖陵受扰,周边几个省的大小官员,怕是脑袋都保不住了。
湖广都司深知这一点,所以前期将南边各地的卫所兵,尽可能往北调,追着流寇打,想要拖着流寇的步伐。只是没料到,他们一调兵,却给张亦轩钻了空子,整个湖广西南,以及贵州东部,十几个县,被张亦轩以很小的代价给拿下了。
组织大军征讨张亦轩是不可能了,巡抚宋一鹤只能一边率军去追堵张献忠,一边与三司官员联名写信,警告张亦轩:“奢安前车之鉴不远,张、杨诸公若为族人计,当归各县政事于朝庭命官,尽散土兵,回归田里。若执迷不悟,仍纵兵州县,驱迫官兵,一旦大军进发,恐所过州县,生灵涂炭矣。”
张亦轩用很白话的语句写信回道,“我们也不想与朝庭作对,只是平坝耕地,全被官府、屯军和贵族侵占,数十万侗苗百姓,及二十多万躲避流寇的南迁汉人,只能藏身深山,耕猎为生。山上土地贫瘠,物资奇缺,实在活不下去了。若巡抚大人能令各府、州、县、卫,还地于民,开仓赈济,我们也不想起兵攻取各州县。我们起兵之后,只是将豪强土地没收,无良贵戚遣送出境,于民秋毫无犯。所得之地,一人授水田五亩,旱地两亩。修水利,兴工商,减赋税。请问巡抚大人,这叫执迷不悟吗?”
因为是回巡抚的信,有专门的信差往返递送,张亦轩对朝庭的驿站,也没有废除,在所占之地,只是换成了自己的人,朝庭来往信使,只要查验了没有威胁本地的情况,依然放行。所以信使的往来,倒是很快。宋一鹤也知道,张亦轩所作所为,比他治下的官员要强许多,可是作为一方督抚,又岂能放任张亦轩这样的势力发展。往来讨价还价,威胁与反威胁几个回合,最后两边暂时达成一个默契,张亦轩不再在湖广地方扩张势力,宋一鹤也默许张一轩统治现有的地方,湖广三司给不了支持,但也不征赋税。
对于张亦轩的这个决定,冀曼纯和蒋锡道等人,都能理解,但杨同海、吴远等人,就有些难以接受了。虽然他们没有公开反对,可是在张亦轩做出决定之后,杨同海还是带着一群人,来问张亦轩,“明明我们再使把力,保靖土司、思州和辰州等地,也可以占下来了,为何要答应宋巡抚,不再在湖南扩张呢?”
张亦轩拉过杨同海,让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虽然杨同海明确宣告苗人各寨,都尊张亦轩号令,并认张亦轩为义子,以亲缘身份强化他的号召力,但张亦轩对他还是极尽礼数的。让杨同海坐下后,张亦轩才笑着说,“杨叔,他那里,不是点名张、杨诸君,不要扩张吗?所以,如果不是张杨诸君扩张,那我们就不用承担责任吧?”
本来板着脸的杨同海,被他这么一说,却差点笑喷了,“你的意思,兵还是我们的兵,武器还是我们的武器,然后,让陆昭、黄宇安、陈世安他们去打?”
“对啊,只要哪个地方薄弱,我们觉得可以打下来,那就去打呗。到时候他问起来,我们就推说,各寨不听号令,他又能怎么样呢?”
老家伙们,都哭笑不得地指着这个家伙,“你,你这是啥脑瓜子,这些馊主意,都是从你这脑瓜里想出来的?”杨同海斜眼看着冀曼纯,他本能地觉得,这种阴谋诡计,应该是冀曼纯的主意。
冀曼纯却急忙摆手,“杨叔,你可冤枉我了,这绝对是亦轩自己的主意,不是我提的。亦轩压根没把巡抚的信当回事,之所以回信,也只是应付一下,迷惑他们。不过啊,亦轩也把你们迷惑了,周边地方,我们暂时确实不动。诸位应该没有忘记,此前我们曾商议过,我们大的策略,是北防、西联、南进。旋礼叔往南去联络瑶人,已经有回信,瑶人那边,因为桂王、靖江王侵夺良田,垄断盐铁贸易并恶意抬价,已经民怨沸腾,不日十二大姓将联合派使者来我们这里协商,共同经略五岭南北各县。一旦我们占据南岭,阻断两广与中原通道,在两广之地,联络各族义军,则岭南可纳入我们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