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城的府衙前,挤满了人,官兵被打败,驻在这里的卫所屯兵被彻底歼灭,过去一直受欺凌的侗苗两族人,当然扬眉吐气。城刚破,邻近村寨便有不少人,已经抬来酒、肉和菜,准备劳军了。稍远一点的村寨,也有不少老人和妇女,抬头东西,陆续往城里赶。大军在这里建了帐,接待来劳军的百姓。
城里也有很多的汉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未来结果会怎么样。许多汉人商铺的老板,也加入了送礼劳军的队伍,希望给驻军留下好印象。整体上来说,不论是新来的民军,还是侗苗百姓,对这些汉人们,都笑脸相迎,并没有特别的排斥。
上午辰巳交替时分,几队人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大个子来到广场,广场上的群众先是一阵振奋,以为是要处决过去欺压大家的官兵统领。只是当熟悉的人,看清楚被押的是谁时,振奋变成了惊讶,“那不是廖寨主吗?他可是此次攻城的大功臣,在西边第一个带队登上城楼的啊,怎么被绑起来了呢?”
有消息灵通的人,悄悄告诉自己身边摸不着头脑的同伴,“廖寨主犯了大忌,昨日张头领才下令,不许扰民。你看,连军中主帅大帐,都是搭在府衙前广场上,没有进驻府衙呢。可是,廖寨主不但侵入民宅,还把战死的纪指挥母女玷辱了,杀了好几个纪家家丁。”
“啊,这,这是有些过份了,不听主帅之令,还犯下这么大错,该罚。只是,不知张头领会怎么惩处廖寨主,这阵势,怕是廖寨主要糟啊!”
“嘿,张头领一大早接到下面的人报告,气得都掀桌子了。到了现场之后,二话不说,便下令把廖寨主绑了,说是要砍头呢。”
“砍头?不至于吧,怎么说廖寨主也是有功的人,将功补过就好。”
“是啊,那纪指挥往日做得坏事还少了,拷打我们侗苗族人,抢去漂亮女子,这事他也没少干啊。这是纪指挥做恶的报应,报应,廖寨主手段有些过了,可是这事做得,让人觉着爽快!”
“切,看你这猥琐样,要是人人都如你这么想,那不人人都成了纪指挥那种坏人了?我们侗苗几族联合,打败官兵,重建官府,就是为了让你们也变成那种坏人吗?”
在人群讨论的时候,廖会荣被押到了一个台子上,十几个来自相邻几县的大寨子寨主,陆续从各个方向汇集而来,早有士兵从府衙搬出椅子,张罗大家坐下。这些寨主们,走过来,看着廖会荣,都摇头叹息。谁能不惋惜呢,昨天还是大功臣,今日却成了阶下囚,而且事情做得真不地道啊,都不好表达同情。
来自贵州苗寨的一个书生,将张亦轩、陆昭一大早调查的情况,写成了状纸,跑过来大声念:
廖会荣,新亮苗寨寨主,昨日攻取黎平城,廖寨主所率苗寨勇士,首先登上西城,斩获头功。可廖会荣恃功而骄,不遵军中号令,残杀无辜家丁四人,凌辱前官军指挥使遗霜及幼女,致女孩重伤,母女俩人羞愧欲自尽,幸得陆昭寨主及时赶到救下。昔汉高祖入关中,与民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廖会荣擅杀无辜,凌辱妇幼,不遵军纪,天理法令难容。为明正典刑,特会聚各寨头领,于此共议其罪,以儆效尤。
“杀了他!”“杀了他!”“如此禽兽,比朝庭狗官还坏,该死!”侗寨那边的许多人,刚听书生念完,便大声喊了起来。
“张、张头领,廖寨主所犯之错,确实当得死罪。只是,只是他初立大功,却因这小过,便处死,是不是太、太过了?望张头领念其初犯,暂且饶过他这一次,让他戴罪立功!”
“对,对,张头领,廖寨主虽有小过,可每战必争先,勇冠三军,又忠于义军之事,咱们不可因其小过,便处以极刑啊。况且,他所杀之人,所辱之人,皆是官兵家属,这,这是那些官兵做恶的报应。”
苗寨之人,却多有不忍,毕竟廖会荣长期以来,在这一带苗寨,都算是有威望的大寨寨主,在抵御官兵欺压苗人,在攻取黎平之战时,都有非常不错的表现。其人虽然有些贪财好色,却也只针对官兵和汉人,却从未对侗苗两族之人做过什么坏事,所以大家认为廖会荣虽然有罪,却可以原谅。
“哼,这是小过吗?你们说这话的时候,脸红不红?杀了四个人,凌辱了两个妇女,其中一个还不到十五岁。我刚颁下不扰民的号令,还没过半天,他便闯入了别人家又是杀人,又是奸淫,这叫小过?”张亦轩瞪着那几个想要给廖会荣说情的人,厉声质问,“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年官兵打入寨子的时候,他们的军官、士卒,杀你们家中长辈,辱你们族中先人时的感受?那些官兵,没几个得到惩处的,你们摸摸自己的心问问,你们心理是希望这些人活着,还是希望把这些人剐了?”
冀曼纯也站出来,接着张亦轩的话说道,“各位,别的不说,就这纪咸安,凌辱各族妇女八人,虐杀青壮十一人。你们在坐的各寨之人,恨之入骨,光是暗杀,就搞了十七次,却未成功。你们知道,思州宣慰司和湖广都指司,是怎么说纪咸安的吗?”冀曼纯也是落着脸,眼睛一个个扫过那些劝杀的人问。
大家都摇头,“不知道。”
“哼,你们不知道,我却知道!”冀曼纯拿出一迭书信,恍了恍说,“这些是湖广和贵州都指司阻止地方厂卫和提刑按察机构查案的指令,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湖广都指说,纪咸安及其所部镇慑蛮夷,守卫地方,功勋卓著。虽有小过,不害其功,由都指司诫勉即可,若启动侦讯程序,恐致军心动摇。”
下面的人听了,一个个气得混身发抖,官兵驻扎在这一带,罪行累累,可是在上司眼中,却只是小过,而镇慑蛮夷,却是大功。
冀曼纯把这些书信,递给那些劝说不杀的寨主、头人,一个一个看下去,这些人看了之后,或咬牙切齿,或摇头叹息,当然再不敢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