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士子们展示了酒精提纯和制取胶状酒精砖的技艺后,蒋锡道等人,其实就已经被说服了,不过张亦轩并没有就此停留,继续领着他们,去观察新建起来的冶铁炉和各种模具,展示如何通过模具,直接将液态钢水弄成各种器具,同时讲解什么是生铁,什么是熟铁,什么是钢,说明整个过程中,如何保障钢水的碳含量,降到比较低的水平。
对于根本没有化学知识功底的这些士子来说,要完全理解这些东西,并不容易,然而通过这种讲解,张亦轩把“化学”的概念,却深深烙进了这些士子们的心中,“钢也好,酒也好,我们平时发的面也好,做的醋也好,背后的知识,都与化学相关。阳明先生曾格竹七日,毫无所获,并非先生不够聪明,而是被过去的知识经验束缚了。我们格物,无非两个途径,一是宏观整体看,此物结构如何,该如何切割、如何拼接使用,这其实更多是物理知识。但将一物变成另一物,将两个不相干的,没什么特别用处的东西合在一起,变成对我们有用的新东西,却需要从细微处思考原理,这便是化学。”
“物理,化学?”一众士子们不断重复念着这两个词,“物理,乃物之理?化学,乃物之变化?”冀曼纯努力想要用儒家概念来理解。
“哈哈,可以这么说,冀兄。只是,我们这些物之理,物之化,古人啊虽有讨论,却太过粗放表面了。我的新学,要比过去更细更深入,你们如果愿意留下来,我会花许多时间,将我知识,告诉大家,编辑成书,再传给孩子们。如果有大家帮我教导孩子,一道经营工坊,教山民们新的种植养殖,我想我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让整个万佛山,发生很大变化。在此基础上,再推广到其他地方,我可以毫不吹牛的说,只要咱们共同努力,便能让我们能力所及范围之内的地方,三年大变样,五年之内,翻天覆地变化。”
蒋锡道首先作揖,躬身,“张兄弟,你有些雄心,有此学识,端得令人敬佩。蒋某不才,愿效力张兄弟跟前,与张兄弟一起,教导山中之人。”
其他士子,也跟着说道,“愿为张兄弟推广新学效力!”
“哈哈,诸位,不是为我效力,是为各族百姓,为这一方水土效力。我们一起合作,用我们的知识,才能,改进大家的生活状况,让万千百姓少受些苦。”
冀曼纯听到他这么说,却神色一变,“张兄弟,你说到让百姓少受些苦,此前苗寨的杨同海寨主曾经来过,邀约你们一道起兵,张兄弟怎么不劝阻他?唉,杨同海寨主性子刚烈,苗寨的生活,比侗寨要更艰难,所以我们虽知起兵前景不妙,却劝不住。我本以为,张兄弟能劝得住的,未曾想,杨同海寨主在你们侗寨未答应配合的情况下,还是决心起兵。”
张亦轩无奈地耸耸肩,“我也没劝住,我对苗寨的情况不是特别熟悉,而且杨寨主那性子,确实太过刚烈,我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死,这样伤了苗侗诸寨感情。冀兄看来,他们起兵形势如何?我这边虽不答应起兵,可是侗寨却能想办法,拖住西南、东南两个方向去镇压的官兵,如此,苗寨起兵,压力应该会小许多。”
“压力小不了,张兄弟你有所不知,苗寨起兵,最大的压力,不是来自西南贵州方向和东南宝庆府一带的官兵,而是来自西北川黔多地的土司兵,以及现在驻于荆州、岳州、常德、长沙等府,防着张献忠流寇南下的官兵,这些土司兵和官兵,人数众多,战力强悍。若苗寨起兵,在我看来,即使诸寨联合,可得五万战兵,但朝庭只要派出两万人马,便可扫荡诸苗寨,打败这五万人。唉,我虽不愿意他们造反,可也不愿意他在朝庭围剿下,死伤累累,张兄弟,你有大才,又在侗寨中有威望,你得帮忙想想办法。我们是汉人士子,常教大家忠孝仁义,苗寨之人,对我们的学识是敬重的,可是在谋划举兵方面,不愿意相信我们。”
“唉,冀兄弟,其实,我也是汉人。只是这次帮了侗寨,打了一场胜仗,他们便推崇我。我跟你一样,对说服苗寨晚点举兵,毫无助力。现在,我想要做的一些事情,又没有做起来,我也不能主动说服侗寨响应举兵,这是拿万千侗寨之人性命当儿戏。若能给我一年时间,我便敢发动侗寨举兵,不怕朝庭和那些北方土司们。”
冀曼纯满脸忧虑地看着他,“那也就是说,苗寨之事,张兄弟所能做的,仅是在南方拖住官兵?”
“是的!”
“不能再想其他办法?”
张亦轩知道,冀曼纯是担心苗寨死伤太多,心中痛苦。可是,他能想什么办法呢,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会,“这样,我们这里工坊已经初具规模,火器暂时是炼不出来的。不过,打造一些先进的弓弩和刀枪,却有可能。冀兄你可以回去,尽量让杨寨主发动的时间往后拖,我这里尽量赶造兵器。你也多打探些消息,看看谁领兵,会从哪些方向来攻,先一个最好防守的寨子,把防守工事修好。你们能守的时间越长,我们这边能提供的支持就越多,而且北方李、张两股流寇,可能带来的变局也越大。”
“好,张兄弟,那我就暂时不留这里给张兄弟效力,先回苗寨,给杨寨主出谋划策。”起身看着其他士子,“你们几个,就留下来,和张兄弟学习,帮张兄弟经营。若有武器,你们知道如何瞒过官府,运到苗寨,拜托了!”作完揖,就准备连夜赶回苗寨去。
张亦轩却拉住他,“冀兄弟,我相杨寨主那里,你能拖延的时间或许有限,一旦起兵,许多村寨肯定会被毁。唉,大人们为了寨子牺牲,我们阻止很困难,孩子是无辜的。这次送来的孩子,多为男童,你去了,劝说各寨,不论男童女童,都尽可能送这边来吧。苗寨起兵,我们这里就安全了,我们在战斗上帮不了大忙,至少给苗寨多保些人。”
“好,张兄弟,我们劝说周边数百苗寨,都把孩子送过来。到时候你们可能在粮食、住房方面,面临很大压力,我们一点忙不上了。”
“这个无妨,冀兄弟你只管去助苗寨出谋划策,这边人多了之后的粮食、布匹等事项,我派人回贵州各侗寨动员他们,一起支持。唉,朝庭啊,我,我蒋某人……。”蒋锡道面向北边,脸色痛苦。他受着忠教仁义的教育,却帮着番民各寨反叛,这内心的痛苦,确实是无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