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雾看得深情,突然听到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爆开的声音,绝尘抓起一片碎了的瓷杯片,翻起丰雾手背猛然划过,握住他手腕,从伤口勾出一条像线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细细长长粉红色,细看之下好像在蠕动,换作一个柔弱的人看了,非得反胃想吐不可。
“嘶——”丰雾疼得龇牙吸了一口冷气,好不容易认真一回,这又是闹的哪出?“这是何物?”
绝尘将取出来的东西放到另一个茶杯里,拿出一小瓶药粉撒在丰雾手背上,再取出一条丝巾替他包扎上,才不紧不慢地说:“线蛊。”
“蛊虫?”
“是。”绝尘将剩余粉末倒在茶杯里,那蛊虫滋滋冒起了烟,似是一股难闻的烧着了的……带有茅房气息的味道。
丰雾闻得胃里一阵痉挛,这玩意儿到底在自己体内待了多久!
“疼吗?”本是忍着疼不做声的,绝尘忽然如此轻柔地问了一句,丰雾竟下意识幽怨地望向她。
“你该给我提个醒的。”
绝尘看他这模样可爱得紧,掩嘴笑后若无其事继续说道:“这东西机敏得很,若是宿主有了防备被它察知,想捉出来可就难了,说不定啊……就这么烂在殿下体内了哦~”
东西不知是何东西,人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暂且信了她的“鬼话”。
丰雾抬手间察觉到体内真气游走,渐渐用力起来,暗暗惊奇,手背上的伤口痒了起来,甚是难忍。难道在愈合了?!
扒开一看,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自然是殿下在恢复喽。”绝尘漫不经心道,“以后小心些,被人下蛊了都不知,岂不是要我操心嘛?”
一刻不停又接着道:“一开始我只以为殿下在风啸林中被封了经脉,今日一见并无好转便猜想殿下体内有东西,果然我所料不错。这东西又细又长,本就难以察觉,再加上殿下法力暂失,更是惹得它猖狂,不断扰乱经气血脉游走,以至于迟迟不得好转。”
“那……”
“殿下放心,楼下那孩子并未中蛊。”绝尘稍稍眯眼打量着丰雾,他对顾离的关心她可是看在眼里的,“这蛊没什么大能耐,只不过是让下蛊之人追踪宿主罢了。远了下蛊不易,想必殿下中蛊是与下蛊之人靠得太近,楼下那孩子并未中蛊怕是被殿下挡在了身后吧。”
女子娓娓而道,没有任何疑问,丰雾自认为不动声色的事情被她一眼看破,不得不说——如果是敌非友,只怕是个大麻烦。
“此蛊用来追踪被下蛊者,至于原因,殿下应该猜得到。按理说不应有人操纵如此早,但确实有过被操纵的痕迹,想来殿下遇到过麻烦。”
这一路上与哪个接触近了?丰雾不用想便知是在寒谷中中的招。浮灵现世早已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回想起来,寒谷所遇之人言语中便透露着这个秘密,引导顾离追问再引导他们往大关山去。只是不知寒谷中所发生的究竟是些什么,此时返回去看恐怕什么也看不见了。
先前被追杀,估计是拜这小蛊所赐,现在安全了,待大关山过后,再寻机会回去看看。
“这药……”丰雾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伤口愈合得太快了!
“好用吗?”
“嗯。”
“可惜了,好用也没了。”
丰雾:“……”真当拿他寻开心!
楼下。
顾离三人吵吵闹闹吃了会儿饭,店小二瞅见丰雾两人上了楼梯,又麻溜地跑到顾离那张桌子去,不仅能赚钱还能顺便偷懒,何乐而不为呢?
一看店小二过来了,顾离放下他的“深仇大恨”又继续侃侃聊了起来,顾离停顿思考之际那少年人也跟着问,贺古偶尔插一句话,结果三人和店小二越聊越起劲,还萌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顿饭下来仇人变兄弟,可喜可贺!
楼梯口附近多了一阵叽叽喳喳,想来是那三个孩子吃饱了饭往上来了。
“小逸,方才那位是你谁啊?长得真好看!”顾离那八卦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丰雾表情严肃——到处多嘴,绝尘不禁莞尔一笑——倒是成了好兄弟。
“是我姐姐,肯定漂亮!……哎?你怎么看见她漂亮的?蒙着脸呢。”
“气质啊!我见过那么多女子,你姐姐的气质绝对是这个……”顾离做了个手势,丰雾是看不见的,但多半就是竖大拇指一类,“不过倒是你,长这副模样,煞了风景~”
“你!当心小爷教你做人!”忽而话风一转,“你见过多少女子?上哪见的?不会是……”这语调听起来就有些……不可描述。难怪绝尘也变了表情。
“哎呀!”顾离不说,做个手势岔开了,总不能说是宫里见的吧?
小逸不依不饶:“哎,封羿兄,你家叔叔当真还是童子吗?”
此言一出,绝尘便饶有兴味地观察丰雾的表情。
顾离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家叔叔看着凶,其实人好得很,端正雅洁,连男子都不曾靠太近,更何况女子!”
“…………”
后面说什么,丰雾没心情听了。不知是夸是贬,反正他的脸是黑了起来,但绝尘却是笑得愈发满意。
顾离修为不高,听不见远处的声音,自以为压低声音如蚊蝇一般自然就没有旁人听得见,窃以为自己聪明得很,不料全入了丰雾的耳。
若不是丰雾克制自己,只怕是早就大吼一声让顾离滚进来再一脚踹出去。
三人推开隔壁房门,只进去两个,贺古站在门口说道:“你们先进去吧。”应该把刚才看到的告诉丰雾,可是……他望了一眼隔壁房门——那里边还不止一个人呢……万一自己去坏了好事儿,岂不是罪人?
想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抬起手又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来来回回挣扎了几次,丰雾一直在等着门外的动静,也真能沉得住气,绝尘示意他“若是他不发话门外那人要犹豫一天”。
“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外面那人低着头磨磨蹭蹭挪了进来,转身关了门,小声叫了声“三爷”,嗫嚅着感觉旁边那人也该喊一声,又不知该喊什么,就干脆闭嘴了。
“有事坐下说。”
“哦不不不、不用了,”贺古连连摆手,说完了还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这副“乱象”先是吃了一惊,又看着王爷侧对着自己,那女子坐在旁边蒙着脸,两人挨得紧,压根儿也没留自己的位置……“我站着说就行。”
“嗯。”
“是这样的……”贺古扭捏了一下,断断续续组织不起语言,好在丰雾有耐心,总算是把他的舌头捋直了。
“先前我和连昕他们两个在下面吃饭的时候看见铁刀门的人了,就是那天在歌茶莊遇见的那三人……啊……不是,是那三人也是铁刀门的人,所以我把连昕他们叫了上来。”
丰雾明白他的意思,先前那三个铁刀门人的魂魄被贺古收走,渡魂囊在歌茶莊中大动,正说明了铁刀门人靠近,此时贺古看见的人,有可能是追着渡魂囊跟来的。
“我原本以为追来的最多只是堂主,没想到……跟过来的竟然是‘谈笑生祖柳’……”看丰雾不解便解释道,“哦,三爷可能有所不知,铁刀门是近几年才兴起的门派,开山祖师叫‘祖括’,以一柄铁刀行走江湖,为人粗犷自大有蛮力却爱装风流雅士,给自己取字‘超山’,意喻任何高山都不放在眼里,成立门派那天单手托着一块两人高的大石以示实力强劲,世人嘲笑其是一介武夫,给他取名‘祖搬山’……”意识到自己扯远了,顾离挠挠头又扯了回来,“铁刀门等级分明,分为‘一门三生五堂七主十二长三千弟子’,按朝制,已是满员。门主就是祖括本人,那人我们在歌茶莊遇见的,是刀长,而且还是副的,今日追过来的,是祖括席下大弟子,此人表面温文尔雅,实则阴柔狠辣,比祖括难对付多了……”
贺古两手扣得紧紧的,大拇指不安地搅动着,麻烦是自己引来的,王爷又没有法力傍身,若是因为自己而害了王爷和连昕……贺古这辈子可能都寝食难安。
“三爷,你把东西给我吧,我马上就走。”
“走得掉?”
贺古咬着嘴唇。肯定走不掉,但是能走一步是一步吧,只要把人引开了就行,于是坚定道:“能!”
“我会信?”丰雾反问。
绝尘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孩子的心意连自己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丰雾,只当他嘴硬不愿说句好听的话。自己可不想像他这么“冷血”伤了这孩子的心,打圆场道:“你家三爷明白你的意思,先回去休息吧。”
贺古不知对方怎么突然接话,但还是恭恭敬敬道了声“谢”,如此艰险之事,怎能因为一句话就打发走了,坚定道:“三爷,事情是我做的,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三爷和连昕!”
“若没能力,便不要做蠢事。回去。”
“三爷!”贺古噙着泪水,倔强地不肯走。
绝尘站起身来打开门:“你该相信你家三爷,先回去吧。”
门敞开着,女子看着贺古,贺古看着丰雾,丰雾无动于衷,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在门口又回过身来:“我信三爷。但事情是我做的,绝不逃避!三爷有事唤我。”
“都是半大的孩子,切莫吓着他们。”
“总比丢了性命强。”
“少年人血气方刚,不知生死为何物,殿下又何必操之过急。好好引导一下,有一技傍身便是了。”绝尘又看见丰雾肿起的脚踝,这会儿倒是不打趣他了,拿出瓶药水给他:“跌打酒,法力恢复也没用它好得快,药效出奇哦!可千万别落下了病根。”
绝尘说完便款款落座与床上:“今夜我就在这陪殿下喽~”
丰雾瞪大了眼睛。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