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再次想到昨晚李云昭那个安然的眼神,立刻向她的房间跑去,刚到门口,她却愣住了,房门大开,一向整洁的房间此刻却凌乱地如同遭受到了洗劫一般,所有值钱的东西早已被洗劫一空,便是连书籍也一本不剩,琉璃扫了一眼,四处翻找着,却丝毫没找到有关那王陵的任何东西。
琉璃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转回身看着已经逃窜的一干二净的众人,纵是被李云昭收留的仆人也没有一个留了下来,偌大的书香阁一片萧索,任由冷风呼啸狂呼。
琉璃心中冷笑,人性之薄凉,不过如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且不说这些学生丝毫不顾师生情谊,便是这些被李云昭当掉首饰救回来的老弱伤残,如果没有李云昭,他们说不定早就被野狗啃噬了干净,现在又忘恩负义地做出这等趁火打劫的事情,岂能不让琉璃替李云昭感到心寒!
这些人的做法虽让琉璃心寒,但是走了便也走了,没有良心的东西,也不配留在李云昭身边。
既然找不到那个王陵,那琉璃只能去府衙打听一下李云昭的消息了。
昨晚琉璃见王安对李云昭并没有歹意,遂也不担心李云昭的清白会受到损害,虽然她的清白早已在进府衙的时候被污染了,但是琉璃相信清者自清!
琉璃身无分文,偶尔替小姐的丫鬟们洗点衣服也能得到一些铜子,积攒了一个月才得了那么一点碎银子方才还全部被那小厮给抓了去,除了李云昭给她的一些半新不旧的衣衫,琉璃却是一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好容易才从小厮的房中找到一件被遗弃的旧衣服,用灰色麻布束了腰间,却也合身。
想到那小厮说这书香阁要封了,以后若是要进只怕不会这般容易,想着,琉璃又转回李云昭的房间想找寻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等见到的时候带给她,却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串木佛珠,一般的梨花木,也难怪饶是仆人也看不上眼。
既然李云昭留着这东西,想来是有什么特殊意义,想着,琉璃将那串佛珠顺手套在了手腕上,又拾掇了一些针线在荷包中,留着给人缝缝尸体也不错,反正这在古代也是个手艺,虽然是低贱到辱没宗族的手艺,但是这具身子是个孤儿,琉璃也不怕,随即又从厨房找了一把精致的剔骨刀,用丝绸仔细地包扎好了,防身用也好。
虽然她前世在殡仪馆的时候,和身为退伍军人的焚烧尸体的老王学过一些简单的近身格斗,只是古人的武功高深莫测,动辄就是轻功,还真不是她这不足一米五的瘦小身板可以对抗的。
琉璃第一次出书香阁,边走边问府衙的方向,没有时间欣赏京城内的繁华景象,只想着,李云昭能平安无事。
一路上,百姓谈论的最多的便是书香阁昨晚出了两条人命案的事情了。
“那个李云昭不仅误人子弟,竟然还敢买凶杀人,并且嫁祸刘小姐,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琉璃眸光一凛,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边围聚在一起的人还在议论纷纷。
“瞎说!我怎么听说李夫子是无罪的呢?就是王家的小姐刁蛮人性,小小年纪就敢杀人,还真是造孽啊!”
“即便李夫子没有杀人,可是却在她的书香阁出了命案,她能跑得了?唉,可惜了,那么美丽的女人!可惜了!”
“瞧你那熊样!不可惜了还能给你尝鲜不成?你也不怕你家那悍婆子挠你的脸。”
……
后面的讨论越来越猥琐,琉璃狠狠地盯着他们,似是李云昭的名字被他们喊出口都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似是感受到了森冷的目光,那几个人抬眸四处望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活见鬼了!刚才怎么感觉阴风阵阵的!”
“莫不是那李小姐死的冤?我可听说,昨天她的脑浆都出来了,眼珠子最后都掉出来一个!”
“别说了!也不怕咽不下饭!”
“怎的?你怕了?哈哈……”
周围的叫卖声中气十足,可是琉璃却似听不大般,倒不是说琉璃对着李云昭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常年对着冰冷的尸体,琉璃自认为自己身上的血液都是冰冷的。
只是,李云昭身上从内而外地四散着纯澈到极致的美好,她是不受这个世俗污染的,即便她经历的事情甚至比一个家族都多,可是那些大染缸却丝毫不能把李云昭的美好覆盖,看着李云昭,琉璃就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生机,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活了过来般。
所以,纵然说她是不自量力,她也会竭尽全力地救李云昭。
身子猛地被撞了下,打断了琉璃的思绪,琉璃正欲抬起脚步离开,却听到一个凄厉的女声:“啊,我的儿呀,你可不要吓娘啊。”
透过人群的缝隙,琉璃看到一个粉嫩的孩子躺在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怀中,胳膊上鲜血似开了闸的水,只瞬间就蜿蜒到了琉璃的脚边,妇人身边有一柄沾满了血的没了把的刀,而他们身后站着一个手中拿着刀把,吓得目瞪口呆的屠夫。
琉璃一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那妇人紧紧捂着孩子的胳膊,可是孩子的面色却渐渐变得苍白,妇人随即得了失心疯般,扑上前抓着众人的裤脚:“救救我可怜的孩子,他才七岁了,求求你们了……”
看血流的那么汹涌,只怕是伤及了大动脉,若不及时缝合,只怕便是大夫来了,那孩子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眼前的人躲避瘟疫似的挣脱开妇人的血手,本来站在后面的琉璃却被挤在后面想看到前面情景的人反倒给挤到了前面去,那妇人病急乱投医,猛地抓住琉璃的脚,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不松手:“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了,救救她……”
琉璃看着妇人眸中的最后一丝希冀,骤然想到了殡仪馆那些抱着尸体哭的死去活来的家属们,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可否认的,琉璃的心被妇人的眼神给触动了,可是,她只是入殓师,不是大夫,她刚用力挣脱妇人的手,便听到那妇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我的孩子啊……”
琉璃的脚便似魇住了般再也挪不动了,这一刻,她无法狠下心肠去忽视一个母亲的丧子之痛,她转过了身,从荷包中摸出针线,那孩子的脸色有些灰白,出的气多于进的气。
琉璃不敢耽搁,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把孩子的血管给缝合上,前世当了十多年的入殓师,纵然闭着眼睛琉璃都能摸出人体的那些器官、血管在什么位置。
琉璃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眼前的孩子是死人,只是死人,她是在给死人缝合血管,那妇人见琉璃出手相救,只把她当作了医生,当下俯着身子就“咚咚咚”地给琉璃磕了几个响头:“大夫,大夫,求求您一定救好他,让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大夫?琉璃心中苦笑,这妇人还真是急疯了,琉璃这一身粗布麻衣,哪里有一丝大夫的相?
再者,她亦能感觉到身上与生俱来般的冷幽气息,这妇人竟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琉璃手上没工具,当下只好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伸进那孩子的伤口里摸索着血管,孩子身上逐渐冰冷的气息让琉璃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她已经渐渐进入了把孩子当成死尸的佳境,手上利索地穿针引线。
原谅她如此“歹毒”的心肠,她真的,只是入殓师罢了。
一瞬间,周围鸦雀无声,谁也不知眼前这个因发育不良看上去也只有十岁的孩子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敢直接给那孩子缝合血管,要知道,纵然是大夫来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勇气。
琉璃虽然是入殓师,但是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她和真正的大夫认真地学过缝合术,她希望她的认真能让那些死者真正完整无缺地离开。
所以现在她给这孩子的缝合便是大夫来也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一炷香的功夫,琉璃的额间却已经布满了汗水,等到把孩子的皮肤也缝合完之后,琉璃的身上却是血浴般。
这时候醒过神来的屠夫立刻拿出几近是倾家荡产买来的人参切成片塞到了孩子的口中,吊着他的命,而早就来了,看着琉璃的缝合却一直不言语的林大夫此刻眸光晶亮地打量着琉璃:“小姑娘,你师出何门啊?”
对于眼前这个有些仙风道骨的大夫看出自己的性别,琉璃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当下有些嗫嚅道:“我,我不是大夫,其实我只是小绣娘。”
“……”
趁着妇人又抓着刘大夫让他给自己儿子看伤的时候,琉璃七扭八扭地就从围观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看着一身血污的自己,琉璃苦笑,她可没有多余的衣衫了。
而琉璃正想着去哪清洗下衣服,免得还没走到府衙便侍卫给抓去问话了,哪知刚走到角落,就被一个风姿隽爽,长着一张桃花面的男子给拦住了。
欧阳耀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小豆芽,我有件事情让你做,做好了我就放了你,做不好我也放了你,不过,”欧阳耀眸子转了转,嘴角噙了一抹邪笑:“只不过,至于你是死是活,可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