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立于终末之火落下之后，世界的余烬之间，林州远一定会忆起那个与梁凉闲聊的雪夜，那一天，月色与雪色交织，朦胧宛若仙境，没有人能透过如此绝景，窥见人类那般疯狂的未来。
洛斯历，一零零零年，那一年，人类无知地享受着这片大地上所剩无几的平静时光。
六月，新区江南恰逢梅雨。滴滴点点，连绵不绝，打湿了城市的每个角落，这自然包括神凰州的一所学院。
教室的座位上，林州远坐得很端正，仿佛眼前正举行着某种肃穆的仪式，然而他只是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
教室，乃至整个教学楼都显得嘈杂。喧哗、打闹、交谈，风过、叶落、雨滴，人与自然，相映成趣，一同谱写出妙趣横生的交响曲。
“梁凉，起来听听。”
“去。”
林州远想叫身旁趴着睡下的梁凉也听听这独一无二的曲子，却让他一个字堵住了嘴。
“睡不死你。”
“去。”
“能多说几个字吗？”
“去去去。”
“……”
大概十分钟左右，指导员抱着一个淡红色的文件夹匆匆走进教室，教室一下静了几分，却仍嘈杂。
若是寻常日子，不论是什么情况，但凡这位不苟言笑的指导员踏入教室，其中必然鸦雀无声。不过，毕竟是假前的最后一节课，谁又能一下子收住欣喜。
指导员似乎也能够理解，静静地站在讲台大概有三十秒，整个教室才逐渐静下来，再没一点儿声响。
“首先，要恭喜各位顺利完凰院第二年的学习，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大概正面临着人生的重大选择。一部分人可能会决定踏上工作岗位，用自己的劳动创造价值，为帝国作出贡献，也会有一部分人选择进入高等学府，在某个方向进行深入学习。不论做出哪种选择，都希望你们能够拥有一个美满的人生。”
指导员在讲台说话，下面却一直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指导员多半听得真切，却也只是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临近假期，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
“其次，六月十三号，也就是后天。大家都清楚那一天是什么日子吧？我也不多说了，务必出席。”
指导员只是简单提了日期，大家就已经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显然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恐怕整个帝国都不会有人忘记那一天是什么日子。
那是神圣洛斯帝国诞生千年的纪念日。
千年前的六月十三号，神圣洛斯帝国的铁蹄踏碎世界，伟大的阿尔琼斯王在三年时间内以绝对的武力将他目光所及的大陆完全征服。建立起一个横跨三洲的庞大帝国。
“那么林州远负责点名。可以吗？”
“没问题。”
林州远爽快地应了下来，作为班长，他责无旁贷。
“其他人到场之后记得第一时间找林州远签到，记住了吗？”
“记住了！”
正好下课铃声响起，震耳欲聋的答应声与铃声混在一起，吵得梁凉睁开惺忪睡眼，不耐烦地出了一口气，伸手提包，准备离开，却被林州远拦住。
“别急着走。”
“？”
“你没伞，我有伞，不想淋雨就跟我走。”
“能不能爬呀？”
不过，梁凉的确没伞，又不想淋雨，只能无奈看着林州远不紧不慢地收拾背包，看着林州远与班上每一个人笑着挥手道别，看着林州远在大部分人离开之后独自打扫整个教室。
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只是这么做着。
梁凉坐下，面无表情地看他。
从小到大，林州远一直是这样的人。
“有意思吗？”
“嗯？什么？”
“现在扫干净，两个月以后还是会脏。”
“至少等会我们离开的时候不会。”
“随你。”
梁凉有气无力地靠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便呼吸匀顺地睡去。
明明整个午后都在酣睡，此刻竟仍然沉沉睡下。虽然很是怪异，林州远却早就习以为常，从与梁凉初识起，他便一直如此嗜睡，小时候，周围的人都觉得这是某种大病的征兆，梁凉的姨妈还曾经吓得直接带他去帝国首都，在全世界最好的医疗机构检查身体，结果一切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扫地，拖地，擦洗黑板、瓷砖、玻璃，还要整理桌椅。
大概半个小时，林州远才完成工作，轻轻唤了一声梁凉，他便醒来，提上包与林州远一同走出教室。
“明年就高三了啊。”
“嗯。”
“时间过得真快。”
“该是慢了。”
林州远一脸诧异地望着梁凉。
或许在身处其中的时候，人们会产生时间过得很慢的错觉。不过，在回想过往的时候，却极少会觉得时间慢了，听梁凉的意思，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梁凉一直是很特别的人，即便是已经相处七年的挚友，林州远也从未理解他的想法。
教学楼的廊檐下，梁凉与林州远望着远方，雨势一点儿也没有衰落的意思，雨滴只是一颗接一颗，一缕接一缕地织成一道道雨幕，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等等走。”
梁凉已经在台阶上坐下，林州远也没有急事，便在梁凉的身旁坐下，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对了，梁凉，明天晚上，大家要一起去KTV你去吗？”
“又没人邀请我。”
“我正在邀请你啊，去嘛，总不会有人赶你走吧！”
“不见得，而且，何必去贴冷屁股。”
“维持人际关系还是很重……”
林州远突然间噎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梁凉脸上的笑意，那笑意很宁静温和，细看却能找到几分稍加掩饰的不屑。
梁凉自幼聪颖，但凡参与的排名，梁凉必然位列榜首，初入学府就因为几篇论文的发布得到世界排名第一的冰舞大学的入学邀请，并且婉言拒绝。第二年，冰舞大学再次开出极好的条件邀请入学，梁凉仍然坚持完成高中的学业，在天试结束后就读冰舞大学。
以此天资，梁凉注定绽放光芒，或许于他来说，这些人际关系的确无足轻重。
林州远正默默感慨，却听到梁凉的声音。
“下午，我想去看看中雪。”
“好啊。那，老地方见。”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