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下午,试招。
衙门练功房内,刀枪剑戟锤,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烛光明灭不定,张燕山一身劲装,紧握铁锤,面对着同样手持金锤的刘达仁,刘尚信则只是从旁观看。
在提出训练之前,刘尚信就想张燕山全面展示自己的武功进境。刘尚信安排张燕山先与刘达仁不用内力,纯粹以用铁锤对招。
张燕山想到要与大师兄对招,不禁紧张起来,刘达仁知道张燕山的心情,最初几招都只是热身,当张燕山放下心中疑虑之后,刘达仁开始动真格了!
刘达仁手上的金锤虎虎生风,大开大合,力发千钧,尽显博浪锤法的精粹!刘达仁右手使出一记横扫千军,张燕山双锤交叉一格,刘达仁左锤又至,连环击打在同一位置,几招之间,就轰得张燕山节节后退。
刘达仁虽然爱护师弟,但见张燕山不断后退,想起他进度缓慢,不禁萌生起恨铁不成钢之意,锤风挥舞间更加刚猛凌厉。
张燕山不断后退躲闪,同时使出铁锤格挡,防守密不透风。三十个回合过后,刘达仁刚猛锤法尽出,张燕山的防守却依然严密不破。刘尚信点了点头,心道张燕山的防守值得称道。
刘达仁心里暗暗吃惊,长吐一口气,于是连连使出绝招博浪飞锤。举火燎天,力劈华山,左右两锤一上一落,迅捷刚猛!张燕山不得不双手交错,强行格挡,立即被震得虎口大颤,锤法登时缓慢下来。
刘达仁得势不饶人,连连进击,使出绝招沧海壮士,然后爆出轰的一声,张燕山密不透风的防守网就此被击破,破绽大露。刘达仁的金锤长驱直进,只见张燕山突然双手一翻,一个错步避过了刘达仁的重招,然后闪到刘达仁右翼防卫薄弱之处,手中铁锤一格一挥,反过来攻向刘达仁!
张燕山招式巧妙,远远出乎刘达仁的意料,就连刘尚信也大吃一惊!刘达仁立刻转攻为守,张燕山乘胜追击,锤招灵动无比,挑抹砸刺,步步进迫刘达仁!
刘达仁立即回防,锤影翻飞之间,隐现一道如镜的光屏,与刚才大开大合的攻势完全不一样。张燕山只觉这招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这招的由来。张燕山也不管这么多,铁锤连连变招,时而大开大合地砸向刘达仁防守间的空隙,时而以锤面卸开刘达仁防守间反击,时而沿着刘达仁的锤面,滑向他的手臂,三寸之间突然发劲,逼得刘达仁连连闪避。
张燕山越战越勇,不经意间二十招过去,刘达仁久守之下,防线终于露出破绽,张燕山把握机会,铁锤直轰向刘达仁的空隙。眼看张燕山的铁锤快要击中刘达仁的时候,身高七尺的刘达仁却突然变得身法灵动,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间避过了张燕山的快攻。张燕山这才发现,刘达仁防线内的招式尽是虚招,张燕山立即撤手回防。只是这一回防已经太迟了,刘达仁已经用金锤在张燕山的背门上轻轻一敲!原来刘达仁防线所露出的破绽,只是引张燕山进攻的虚招,刘达仁便在张燕山全力进攻的时候,以最快的身法使出金锤,击向张燕山的背门。
刘达仁不凭内力占优,仍然可以用锤法大胜张燕山。张燕山呆站当场,一脸忐忑的看着师父和师兄。
张燕山拜入师门以来,主要是接受刘达仁指导。只有在刘达仁教不懂张燕山的时候,刘尚信才会亲自指点一二。然而刘尚信有意让刘达仁承继宗师之位,每次他看张燕山展示武功时,都会沉默不语,先等刘达仁发言,然后才亲自加以补充,张燕山只觉每次都像是被轮流责备一样。久而久之,张燕山等待刘尚信指点之时,心里都忐忑不安,只怕要被师兄和师父轮流责难了。
由于张燕山进度缓慢,这些年来都只有在刘达仁和刘尚信面前展示自己的锤法,甚少这样与刘达仁对招,此刻张燕山败下阵来,只好等待师父与师兄责备了。
沉吟片刻,刘达仁问道:”燕山,你知道刚才我打败你的一招是什么?”
张燕山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道:”对不起,大师兄,我想不起来。”
刘达仁道:”这是千军战阵的误中副车!我用上千军战道的锤法,本以为可以克制你的招式。但是当你节节后退,重组防守之后,你使出的招式竟然逼得我反攻为守,最后我只可以用你未学过的千军战阵,才能反过来打败你。”
张燕山愣住了,自己的招式竟然被师兄赞许!刘尚信问张燕山道:”你刚才的锤法从何而来?”
张燕山道:”刚才几招是师父和师兄教我的。”
刘尚信大惑不解,追问道:”我们教的?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几招?”
张燕山道:”师父和师兄教我十八般武艺,刚才我防守的招式是来自你们教我的棍法,反守为攻的一招是枪法,乘胜追击的招式是剑法…”
刘达仁惊呼道:”你何时将这些招式融汇在锤法之中?怎么你没有告诉我?”
张燕山道:”师兄的锤法刚猛霸道,尽得千军战道的真传,我…我学不来,我就融入其他招式在锤法之内…但那不是锤法的正宗,所以…所以我不敢耍出来…”
刘达仁暗里惊叹,他一直以为张燕山的锤法未得千军战道的精粹,但他却没想到张燕山竟然触类旁通,将其他招式融入锤法之中,另辟途径。
刘尚信突然冷冷道:”燕山,放下你的铁锤!”刘尚信突然发出指令,张燕山听得战战兢兢,然后遵从刘尚信的命令,放下了铁锤,心里忐忑不安。
刘尚信道:”拿起棍、枪和剑,你使一遍出来给我看。”
张燕山大喜,立即拿起兵器,将刘尚信和刘达仁所传授的十八般武艺之中的棍法、枪法及剑法演练起来。
刘达仁精擅锤法,传授张燕山十八般武艺,只是旨在保持他对武学的兴趣,因此无心评估他在此道的造诣。如今重新检视他的外家功夫,刘达仁才发现他的棍法、枪法、剑法的基础比他想象中还要扎实。
刘尚信看罢,不发一言,闭目沉思。张燕山和刘达仁都摒息静气,只怕打乱刘尚信的思路。
大半个时辰悄然度过,刘尚信突然张开双眼,张燕山和刘达仁急不及待走上前来。刘达仁关心张燕山的进度,竟然比张燕山更关切的问道:”师父,怎样了!是不是想到帮助小师弟的方法?”
刘尚信长叹道:”燕山的棍、枪、剑法基础扎实,实属难得。然而我尝试将三种兵器招式,融汇在千军战道的锤法之中,却只能零星地形成几招锤法,未能融会贯通。”
刘达仁和张燕山叹了口气,刘达仁追问道:”师父,那么我们还有什么方法?”
刘尚信想了一会,然后问刘达仁道:”刚才你不是用千军战阵打败了燕山吗?”
刘达仁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要传小师弟千军战阵?”
刘尚信道:”既然不能另辟途径,就不如深造现有武功。”
刘达仁道:”师父,我也有想过传燕山千军战阵。然而…要发挥千军战阵的威力,首先就要达到贯劲境界。现在燕山就连聚气拳脚的境界亦未达到,恐怕是…是拔苗助长…”
刘尚信道:”达仁,那么你为什么传燕山十八般武艺?你觉得燕山的棍法、枪法和剑法如何?”
刘达仁道:”我见燕山的练功进境缓慢,这才教他十八般武艺,保持他对武学的兴趣。至于燕山的棍法、枪法和剑法,进境出乎我意料之外,可算是无心插柳…”
刘尚信沉声道:”按照寻常的训练方法,燕山七天内难以另辟途径,所以只有深造现有武功,让燕山修练千军战阵,才可能有出人意表的进境,就如你教导燕山十八般武艺一样,事前也想不到燕山可以对棍、枪、剑法这么有天分,并可以将棍、枪、剑法融入锤法之中。说不定燕山用上另一种修练的方法,便可以练成千军战阵!”
刘达仁急道:”师父,但贯劲未成而修练千军战阵,恐怕有机会真气进入岔路......”
刘尚信道:”所以我们要寸步不离,让燕山用另一种方法修练…”
刘达仁顿了一顿,终于想到刘尚信将会使用的办法,刘达仁连忙道:”师父,应天会武举行在即,要是动用你的功力协助燕山引导真气,这恐怕会影响你与耶律青蜂的对战…”
刘尚信昂起了头,轻轻一笑道:”我已经两度晋身三甲,这一次落后又何妨?更何况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就可代我出战宗师赛,而燕山则出战弟子赛,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刘达仁和张燕山震惊了,他们怎也没有想到刘尚信为了张燕山,竟然愿意牺牲应天会武的席位,刘达仁和张燕山不约而同地惊呼道:”师父,你怎可以为了我们作出这样的牺牲?”
刘尚信摸着两人的头顶,然后轻笑道:”傻孩子,做师父最开心的,是看见徒儿出人头地,我为你们付出一个会武的席位,这怎么算是牺牲?”
张燕山不禁热泪盈眶道:”师父,弟子不值得你这么牺牲呀。”
刘尚信看着张燕山,再看着刘达仁,然后说道:”只要你们练好武功,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人知道刘尚信心意已决,一同跪在地上,向刘尚信叩头。就在张燕山的头及地上前,刘尚信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刘达仁和张燕山身后。刘尚信下令道:”达仁,好好教导燕山千军战阵的口诀,跟进燕山的进度。我现在先行准备一下。”
一直以来,刘尚信虽然身为师父,却未曾接受过张燕山的跪拜和叩头,就连这一次也不例外。张燕山一度以为刘尚信放弃了自己,甚至不当自己是徒儿。如今见刘尚信虽然依旧不肯受礼,但却为了增加自己与耶律黄蜂一战的把握,竟然不惜为自己动用真气,影响他日后在应天会武的胜算,张燕山不禁惭愧得垂下头来。
刘尚信步出练功房,步履沉重,声音在练功房内来回不散。这时张燕山抬起头来,看着刘尚信的背影渐行渐远,想到刘尚信为自己的牺牲,张燕山不断的暗骂自己一直将师父的指正当作责备,丝毫不懂得珍惜师父对自己的苦心,此刻张燕山恨不得立即跑到刘尚信的身边,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千军战道的一招一式,好让刘尚信再狠狠的责备自己一遍。
张燕山心里愧疚,暗暗立誓道:
“我张燕山一定要练成千军战阵,不负师父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