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門內府,鳳寰閣,法智大师,木若兰,灯火通明。
“什么?爹爹传张大哥阿含经?”木若兰听得法智大师说道,大喜过望,笑颜如花!
法智大师合十双掌道:“张施主武功不俗,却无佛门武学根底,有真气相冲之危,因此必须心无旁骛,闭关百日。这百日之内,只有师弟和老衲可以见到张施主了。”
木若兰想到百日不可与张燕山相见,心里纳闷,却又想到这是张燕山难得的机缘,心里又是欢喜,喃喃道:“那么…便请大师日后告诉我,张大哥和爹爹的情况了…”
法智大师道:“若兰,妳不可以见张施主,但却可以随时见妳爹爹呀!”
木若兰顿了一顿,幽幽道:“爹…我知道他安好便是了…”
法智大师看出端倪,问木若兰道:“若兰,妳还放不下天牢之事?”
木若兰眼里闪过悲怆之色,然后装作淡然道:“我…我…爹怎样对我,也是应该的…总之爹爹安好,张大哥安好,我便高兴了…”
木若兰不自觉间垂下头来,双目不敢直视于人,法智大师慧眼看出,木若兰又在责怪自己…
法智大师叹了口气,合十双掌诵经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木若兰想起自己害死了娘亲和亲弟,自责不已,忽闻法智大师诵经,只感内心清明,便随着法智轻轻念起经文,不自觉间神游物外,身如无物,逍遥自在…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木若兰随着法智念完了心经,灵台清澈,不染尘埃。法智大师道:“木姑娘,这就是放下了。”
木若兰蓦地惊醒,不知是惊是喜道:“大师,我放下了?…我真的放下了?”
法智大师叹了口气道:“刚才放下了,现在执起来了。”
木若兰双眼闪出一丝悲怆,喃喃道:“娘亲…若缺…我真的放不下…我…我…”
法智大师合十道:“姑娘与师弟俩父女都是性情中人,姑娘妳放不下,师弟也放不下!”
木若兰蓦地惊醒,问道:“大师,你是说爹跟我一样,都是放不下,但…这是什么意思?”
法智大师点了点头道:“师弟跟姑娘一样,心中没有恨,只有怨,姑娘怨自己年幼无知,触动了令牌;师弟怨自己天下无敌,却救不了妻儿;姑娘放不下,师弟更加放不下呀!”
木若兰心头一震,这些年来,她只管怨自己的无知,害死了娘亲和亲弟,但却从来没有想木炎昊一直在怨自己纵然天下无敌,仍然救不了妻儿!
木若兰惊问道:“大师,那么爹怎样才可以放得下?”
法智大师道:“姑娘放得下,师弟放得下!”
木若兰惊醒过来,喃喃道:“我放得下,爹才放得下…那么我如何放得下?我如何放得下…”
法智大师见木若兰满面困扰,便合十双掌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木若兰再闻法智大师诵经,心境平静,便随着法智轻轻念起经文,不自觉间,心如明镜…
法智大师诵过了经闻,木若兰也随着他合十双掌,平静道:“大师,若兰有一事相求。”
法智大师道:“若兰,但说无妨。”
木若兰道:“大师,若兰可以跟大师学佛,每天都跟大师诵经吗?”
法智大师大喜道:“善哉善哉!师弟文韬武略,才华盖世,却不料学佛的慧根,竟然不如妳这个小娃娃呀!”
木若兰大喜,向法智叩头,然后双眼一转,欣喜道:“大师,那么若兰便每天也跟你念经,每天也跟你学佛了…大师,你刚才说只有你和爹爹可以见张大哥,你是不是每天也会见到他?”
法智大师道:“老衲明天开始,早上跟妳念佛,下午教张施主学武,好不好?”
木若兰喜上眉梢,便走到桌面,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书信,继而将信函放入信封之内,保存得密密实实,然后珍而重之的将信函交给法智大师,木若兰窃笑道:“大师,若兰早上跟妳学佛,将心得记录下来,请大师交给下午学武的那人;那人如果学武有什么心得,也请大师明儿交给若兰…”
法智大师见木若兰将情书说成学佛的心得,不禁失笑道:“妳这鬼灵精,老衲应该早就知道,妳哪有这么安心学佛?”
木若兰忽然学起法智大师的语气,合十双掌道:“善哉善哉!姑娘有学佛之心,慧根不俗,可惜姑娘尘缘未了,只能跟大师念佛半天呀!”
法智大师摇了摇头,叹气道:“姑娘佛缘胜于师弟,却只可以念佛半天,难怪师弟半天佛经也念不了!”
木若兰嬉笑道:“那么,就有劳大师晚上跟爹爹念佛了!”
法智大师道:“阿弥陀佛!收了妳这种徒儿,老衲也不知要再修行多少年,才可以弥补!”
法智大师收下了情书,便转头离开,到内府的琉璃塔。
法智离开之后,木若兰便满心欢喜的从大厅走回房间,来到梳妆桌前,从抽屉之中取出一物来。
银梳!
木若兰拿着银梳,细心的梳理着自己的丝丝长发,想起当日在石滩之上,细雪寒霜之中,张燕山为自己梳头,心里甜蜜,不自觉间对着镜子,傻傻的笑了起来,
木若兰想起了张燕山,心里满是甜丝丝的,然后抬起头来,看见镜中的面容,忽有所感,不自觉间收起了笑容,一面凝重的伸手碰着眼前的铜镜,喃喃道:“娘亲,若兰今天终于可以跟张大哥通信了,我很高兴,妳和弟弟好吗?”
放下,还是放不下…
※※※
内府,琉璃塔,木炎昊。
琉璃塔位于内府之北,乃通天门中最高之建筑,塔身通體紅褐色琉璃,又得名“鐵塔”,最高的一座琉璃磚塔。琉璃塔為十三層樓閣式塔,高一百六十九尺,八角對稱,磚仿木結構。塔身鑲嵌紅、褐、藍、綠色琉璃磚,通體主色調為紅褐色,形如鐵鏽,遠望似鐵鑄,因此稱“鐵塔”。
鐵塔成等邊八角形,共十三層,高一百六十九尺,向上逐層遞減。塔檐鋪黃色琉璃瓦,龍紋瓦當;塔身遍砌花紋磚,上有立佛、菩薩、飛天、麒麟、樂伎、獅子、花卉等圖案五十餘種,造型優美,神態生動,堪稱一代磚雕藝術傑作。
木炎昊坐在琉璃塔中央,四周灯火明暗不定,但见百支蜡烛随着他的真气而动,在半空中飞翔,有如行云流水,畅顺如意,烛光点点,隐隐形成两个阵型,定眼一看,竟然是五大明王拳,对战着易经枪法与伏羲先天诀!
两大蜡烛阵型半空交锋,奇招百出,一刻钟后,蜡烛渐消,仍然难分轩轾,木炎昊顿一顿首,百支蜡烛归回原位,分毫不差。
法智大师见木炎昊这一身神功,心里暗叹木炎昊的功力深厚,合十双掌,暗道:“天下有师弟这一手隔空控火之功力者,不足十人!”
木炎昊放下了蜡烛,闭目沉吟,良久之后,蓦地张开眼睛,叹道:“易经神枪,伏羲先天诀,不愧为天下五绝神功!”
法智大师看过木炎昊的神情,缓缓道:“杨将军易经神功虽未大成,已有如此功力,难怪修为登峰造极的杨延昭杨大将军能够镇守边境,大宋江山稳如铁桶!”
木炎昊见法智大师提到大宋,知道他言下之意,回答道:“你想我多传张燕山几分阿含经。”
法智大师见木炎昊明白他的想法,合十道:“师弟,你打算传他多少?”
木炎昊顿了一顿,缓缓道:“七分!”
法智大师皱一皱眉道:“若兰与张施主要好,张施主要是受伤,若兰会很伤心。”
木炎昊肯定道:“六分!”
法智大师连忙道:“刚才我跟若兰谈过,若兰明白你在天牢的防卫,你俩父女和好,张施主功不可没!”
木炎昊盯了法智一眼,决绝道:“五分!”
法智大师惊闻木炎昊两度削减传功,便转头回望向他,只觉他目光内敛,心思深不可测,法智大师只能窥出其中一二,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认为我太过关怀若兰,爱屋及乌,影响了对张施主的判断?”
木炎昊点了点头道:“有判断,必要有见解,然而见解,却是源于人之所见,解其所识!”
法智大师心中一凛,汗颜道:“慧眼之万一误判,就是人的判断,人的判断源于人的见识,而人的见识,则来自人的履歴…”
木炎昊缓缓道:“师兄跟随师父归隐之前,是大周的谋士,符夫人尊为太后之时,更是持国大臣,师兄岂会放得下来?”
法智大师见木炎昊言辞有所保留,想了一想,缓缓道:“师弟见我放不下符夫人知遇之恩,怕我有万一之误,因此师弟你不敢轻信张施主,然而…然而师弟既然怀疑张施主,为何有将不传神功相授?”
木炎昊见法智大师如此一问,不其然抬起头来回望向他,法智大师不禁心中一凛,一时之间,也猜不透木炎昊所思!
法智大师沉吟道:“师弟知我放不下符夫人的知遇之恩,但师弟对张施主的偏见,何尝不是因为放不下殷凰与若缺之事,以致不想若兰误信奸细,错付终身!”
木炎昊也不回答法智大师,径自站了起来,缓缓道:“师兄,我只会传张燕山五分阿含经,所传口诀,师兄莫问,只管指点他不明之处便是了!”
法智大师不知木炎昊心中所想,但见他总算愿意传授张燕山神功,只得随遇而安,便合十双掌道:“善哉!善哉!”
※※※
木炎昊将阿含经传授予张燕山,却是不想宣扬,只有木炎昊、于飞、法智大师和木若兰知道实情,对外只告诉杨延浦、杨素华与寇准,张燕山已经从天牢中离开,可免一死,正在疗养。众人顿时放下心头大石。
与此同时,杨延浦与寇准则跟随皇上的意旨,留在通天门的外城,与驻扎在四川的宋军互通消息,讨伐四川乱贼余党,并且等候万毒门使团到来,见证通天万毒两派结盟十年之会,继而商议两派与宋军合力抗贼。
※※※
城牆外,杨素华仰望夜空上的圓月,忽而烏雲掩蓋,虽有听闻木若兰在校場上,为张燕山不顾生死,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心中不禁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苦澀。
風吹起她的裙角,明月復現。
“木若兰…應是一厢情愿,张大哥…沒事就好!”
张燕山在船上应承自己上妆,同上道名门,歷歷在目,楊素華心中瞬間平靜如水,只覺月光皎潔。
杨素华,始终也放不下张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