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望向的杂物堆中,突然发出了微微“呜”的一声,把沉思着的张燕山惊醒过来。他循声走到杂物堆前,才发现杂物堆中,竟然暗藏着一人…
张燕山大喜道:“兰儿,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怎么你…”
“啪!”
张燕山目瞪口呆,本以为等到木若兰满心欢喜,伸出双手正想抱住木若兰。岂料木若兰狠狠地掴了张燕山一个耳光!
木若兰痛骂道:“你不是要随着杨姑娘进船舱吗?你来这里找我作甚?”
张燕山回下神来,但见木若兰盛颜红妆,黛眉丹唇,身穿一袭鲜红长裙,冰肌莹彻,兰熏桂馥,然后又一掌掴到张燕山面上。
飘雪落在木若兰的面上,妆容顿时被雪水化掉大半,面上的红妆被水迹去得边红边白,浓浓的黛眉变成了乌黑泪痕,朱唇的色彩化成一片血红,就像嘴角流血一样。
张燕山哑然无语,不知如何是好。木若兰见渗着五色妆容的水滴落地上,有如点点泪滴,心知自己的妆容化的一塌糊涂,狠狠道:“怎样了?还是那个杨姑娘好看吧!”
张燕山低下头,歉疚道:“兰儿,你在这里等了我很久了吗?”
木若兰怒斥道:“什么兰儿?我只是那个不忘记承诺的傻瓜,一早来到这里,躲在杂物堆中,看着你和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杨姑娘,人约黄昏后!”
木若兰装着张燕山说的“很好看…很好看”的语气,张燕山心里发麻,急忙道:“兰儿,这几天…”
木若兰狠狠道:“这几天我与你保持距离,心里不知多难过,但你便快活了,每日都与杨姑娘相约在黄昏,还一起骑着重明鸟遨游天际,对吗?”
张燕山连忙道:“兰儿,这几天我没有…”
木若兰玉肩耸动,颤声道:“这几天你当然没有将我放在心里!我算得了什么?我只是一方强豪通天门的小妖女,哪及得上那个泽被苍生、名门大派的入室弟子?更何况她冰雪聪明,又是赫赫有名的杨家将后人!”
木若兰越说越激动,一跺脚,转身便要离去。张燕山心中惶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木若兰不住地挣扎,张燕山便在她耳边温柔细语道:“兰儿,这几日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妳说过的话,妳说过:‘到达通天门之前一晚的子夜会面…’我没有忘记,就像妳也没有忘记一样。”
木若兰怔了一怔,抬起头来,回看张燕山道:“你…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只见张燕山眼神无比坚定,然后感到脸庞一暖,张燕山已经伸出手来,轻轻拭光自己的泪痕,张燕山幽幽道:“我没忘记我们的约定,也没有忘记我们的相遇。”
木若兰心中一颤,张燕山在她耳边轻声道:“妳我同生共死,互诉心事,雾兰山上,共看日出,妳为我蹈入火海,细雪寒霜之中,同袍共暖,与我梦中合唱神曲…我怎能忘记!”
幕幕往事,历历在目,木若兰听得浑身松软,臻首默默靠在张燕山的怀里,只觉遍体暖意,有如雾兰山下,同袍而睡,又有如石滩之上,细雪寒霜之中,与他贴体相拥…
木若兰平静下来,忽而飘雪落下,又融化了她面上的妆容,胭脂化水,红颜落地,更想起杨素华的国色天姿,心里既妒且痛,幽幽问道:“既然你记得我们的事,你为什么…为什么一面应承为我梳头,一面应承杨姑娘,为她上妆?”
张燕山大奇道:“我…我一面应承帮你梳头,一面应承为杨姑娘化妆,那又有什么问题?”
木若兰听得浑身一震,本来松软的身躯登时僵了起来,然后转头道:“你…竟然问我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连这样也不觉得有问题?”
张燕山听得蒙了,怔怔地望着木若兰道:“这…究竟…有什么问题?”
木若兰气得浑身颤抖,一把推开张燕山,然后红着眼睛,半惊半怒道:“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张燕山不明就里,呆呆地问道:“我…我不知道什么?”
木若兰一跺脚,狠狠道:“你…你这大笨蛋,你不知道什么是女为悦己者容吗?女儿家问你是否喜欢她的妆容,就是问你是否喜欢她;问你会否整理她的妆容,就是问你会不会好好待她;问你是否愿意为他每天整理妆容,就是问你…问你是否愿意,以后每天都长伴在她身边。你...这大笨蛋真的不知道吗?”
张燕山听得冒起汗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木若兰道:“那即是…我说…日后为杨姑娘上妆,杨姑娘以为我是…我是愿意长伴在她身边?但我为什么要长伴在她身边?”
木若兰没好气地说道:“傻瓜!女孩子什么时候会梳妆?就是…就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是说…你晚上…在她身边,然后早上一同起床梳妆!那么你告诉我,谁可以晚晚都在一个女子的身边?”
张燕山听的冷汗涔涔而下,急忙道:“这…我根本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木若兰见张燕山说得真切,本来满脑怒意,却也不知如何再气他下去。张燕山想了一想,然后问道:“这是…上妆的意思,那么…梳头的意思也是一样,对吗?”
木若兰满面涨红,连忙转过身来,故作生气的道:“那是杨姑娘说的情话,可跟本姑娘的话没关系!你不要以为本姑娘这话有什么意思!”
木若兰立即背向着张燕山,不让张燕山看到她涨红了面,张燕山连忙问道:“你…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木若兰装作生气道:“张燕山!现在我清楚的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
张燕山深深抱着了木若兰的腰肢,然后一阵暖意传来,张燕山柔声道:“兰儿,你没有这意思,但我却有。”
木若兰听得心也软了,回头望去张燕山,但见他双目坚定,眼里尽是炽热的情意,更倒影着自己的目光,像是要木若兰看透自己的真心。
风声大作,飘雪落在两人身上,一如当日石滩之上。张燕山紧抱着木若兰,木若兰只觉阵阵暖意传来,想到当日细雪寒霜,同袍共暖,心里又是羞涩,又是喜悦,柔声对张燕山道:“你说你有这个意思,那么,你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张燕山没有说话,只是执子之手,木若兰想起自己为天籁谱上的曲词,心里甜丝丝的,然后一片片雪花落到木若兰额前,化为雪水,洗着她的妆容。木若兰忽而幽幽道:“你今日执着我的手不放,谁知道你明天又会不会为她上妆了?”
张燕山默不作声,递出右掌,接过一片雪花,雪花化水,然后双手托着她臻首,洗掉她余下的妆容,凝望着她双眼,正色道:“兰儿,无论你有没有上妆,你也是最美的兰儿。”
木若兰杏目桃腮,冰肌赛雪,娇小玲珑,生来便是一个美人儿,却不知她见杨素华仙姿月貌,丰韵娉婷,几天以来,便只管对镜比较,自觉越看就越比不上她。这天她浓妆红衣,想叫张燕山眼前一亮,却见张燕山带着杨素华共乘重明鸟,更是不敢现身,只得躲在杂物堆内,不敢相见,可是最后也被他发现了。
木若兰跟张燕山四目交投,两人只觉彼此眼中就只有自己,天地间再无余事。两人默默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燕山只觉木若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执子之手,更感爱惜。
两人默默凝望,在旁的天马及重明鸟终于按捺不住,同时发出了嘶叫,两人蓦地惊醒。张燕山转个头,问木若兰道:“兰儿,我想起了一件事,你还没有坐过重明鸟…”
木若兰心中顿时打翻醋坛,不是味儿地说道:“是呀!我的确没有骑过重明鸟,倒是杨姑娘与你双宿双飞,日落黄昏,彩霞无边,翱翔天际!”
张燕山不料木若兰突然醋意大发,柔声道:“兰儿,你忘了吗?我可是特意要重明鸟留在这里,一心要与妳飞翔。”
木若兰不禁气结道:“我忘了?我忘了什么?我还以为是你忘了,你曾经应承过带我骑重明鸟的。”
木若兰满不在乎地冷冷“哼”了一声,怎样也不肯继杨素华之后,坐在重明鸟背上,张燕山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
重明鸟听得懂两人的说话,便走到木若兰身边,发出阵阵莺声燕语,娓娓动听。木若兰精通音乐,认得这一段乐章,不禁“嘻”的一声笑了出来,欣喜道:“重明鸟,原来你也懂得神曲,还哼的这么好听!”
重明鸟见木若兰面露喜色,四个瞳孔便望向他,木若兰与牠六瞳交投,就在这时,重明鸟双眼变色,一双乌黑黑的瞳孔骤然发出炫目光芒,五彩斑斓,教人为之神夺。
张燕山道:“我早跟重明鸟说好了,这一双妙目彩光,只会为妳而绽放。”
重明鸟双目一时有如满天星光,一时有如长虹贯日,木若兰心里暗喜,不期然地抚摸着重明鸟身上的羽毛,只觉牠的羽翼柔顺温暖,一时之间也舍不得放手。
重明鸟轻叫一声,示意木若兰骑在牠的背上,木若兰不知如何是好,张燕山柔声道:“兰儿,重明鸟明天便要回去辽国,找姑姑疗伤,妳可否圆牠心愿,临行之前,载着我们一起与牠翱翔。”
木若兰见重明鸟与张燕山一唱一和地讨自己欢喜,心里乐透,便骑在重明鸟背上,对重明鸟道:“重明鸟待我好,我就会对重明鸟好。”
张燕山也骑上鸟背,重明鸟振翅高飞,御风而行。时值夜深,明月当空,漫天细雪,江河川流不息。重明鸟双眼一时绽放缤纷五彩,一时唱出燕语凤鸣,两人把臂翱翔,时而飞入九霄云外,云雾如海,朗月繁星;时而飞渡锦绣山河,白雾横江,水光接天,山势雄奇。
重明鸟带着两人翱翔了两个时辰,最终回到商船,共观漫天星河灿烂,不觉间漫天星河渐渐淡去,两人互相依偎,不觉间,便见晨光破晓。日出黎明。
晨曦初露,木若兰躺在张燕山怀里,一时想起雾兰山峰,一时想起石滩之上,满心甜蜜,不觉间东方既白。木若兰嘤咛一声,悄悄道:“张大哥,我要离开了,这一晚的事…”
张燕山正色道:“兰儿,不如我们…就此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
木若兰连忙摆手道:“我们的事…还是开心的时候,跟爹说。”
张燕山不明其中原因,皱眉道:“怎么我们所有事都要找机会跟你爹说?”
木若兰心头一震,转头对着张燕山道:“张大哥,你有没有听过江湖中人,背后怎么称呼我爹?”
张燕山摇了摇头道:“我初到大宋,对大宋的门派认识不深。”
木若兰道:“活阎王!江湖上的人都叫我爹做活阎王,他们都说,爹要一个人生,那人未必可以生,但爹要一个人死,那人就一定会死。现在你问都没有问过我爹,便要他的女儿与你好。如果爹不喜欢,到时就算你有一百条命,爹也会要了你一百零一条命!”
张燕山听到这里,不禁打个冷颤。
木若兰径自站了起来,走到楼梯一边,就在走入船舱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对张燕山道:“张大哥,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张燕山问道:“兰儿,那是什么事?”
木若兰以手作刀,在自己颈间虚划一下,冷声道:“如果你再好像昨天黄昏的时候,色眯眯那个杨素华姑娘,我就立刻告诉爹,叫爹将你好好处置!”
张燕山听得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