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腹地,地下石窟城底层的炼狱里,挣扎着无数永世不得超生的邪灵恶魂。凌夜带着半夏来到这里,在门口把剑穗上的白玉骷髅摘下来,挂在半夏的脖子上,“有了它,你就可以在魔族来去自如了。”
半夏端详着这个冰凉的小玉坠子,指甲盖大小,雕工却极为精细,栩栩如生,看久了会让人害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个小骷髅拖入地狱。“这是魔族的信物吗?”
凌夜想了想,“算是吧。”
炼狱门前,死神手握银色弯月长刀,暗红的血色长袍从头顶垂下来,整张脸都被盖住了,看不见任何表情,袍子到膝盖处变成了黑红色,而后伸出一条条像是树根的经脉,一直延伸到焦黑的地面上,在死神的脚下盘踞出一个血红色的圆。
半夏拽着凌夜的袖子躲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问:“他都不会动的吗?”
“准确的说是他的脚不会动,因为已经长在地上了。”凌夜指着死神脚下树根状的经脉,“你看他脚上的那些脉络,已经扎根了。”
“那万一炼狱里的恶灵跑了出来,或者有坏人想要硬闯,他就站在这儿,能打得过人家吗?”
凌夜敲了一下半夏的小脑袋,“你现在还有闲心管这个?”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放心吧,这世上能打败他的人还没出现呢!”
凌夜上前行礼,“魔族凌夜,前来探查七尾隐狐。”
七尾隐狐,不就是父亲母亲吗?难道他们的灵魄在这里?可这里是魔族的炼狱啊!半夏感觉心跳停了一拍。
死神转动手里的弯刀,划出一道漂亮的银色弧线,而后“轰”的一声,身后空洞的黑暗里裂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一炷香。”幽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眼前的死神却仍旧一动不动,像一棵干枯的老树,没有生气。
“跟我走,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凌夜拉起半夏,穿过缝隙,来到魔族的炼狱。
与其说是炼狱,倒不如说是修罗场。成百上千的灵魂被关在一个又一个结界里,拥挤不堪,哀嚎声、辱骂声、求救声、笑声、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有个恶灵为了一个美丽的幻境将另一个恶灵撕碎了,被撕碎的恶灵的灵魄碎片飘荡在上空,而后慢慢靠近,最终又融合在一起。在这里,活不成,也死不了。
魔族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凌夜走在前面,转头问道:“你知道这里是怎样惩罚这些恶灵的吗?”
半夏摇头,“不知道。”
凌夜指了指半夏头顶上的一个闪着白光的幻境,“这是其中一个恶灵的期待。”
“期待?”半夏不明所以。
他们的时间不多,凌夜只能边走边说:“这里的每一个恶灵在死前都是有所期待的。但是他们作恶太多,无法转世。为了惩罚他们,就让他们期待着,期待着自己最想要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半夏抬头,看见一个个美丽的幻境悬挂在炼狱的上空,越是触手可及,就越得不到,越得不到就越想要。为了那个得不到的幻境,自己的灵魄被撕成碎片,再慢慢重合,然后再被撕碎,再重合······周而复始,得不到的始终得不到。
凌夜在一个单独的结界前停下来,“到了。”
半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瞬间她是懵的,而后泪水奔涌而出。
她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正在里面望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幻境发呆。她冲过去,双手拍打着结界,每一次拍打都会在上面留下一个血手印。“父亲!母亲!我是小九啊!你们看看我,父亲,母亲······”
凌夜把她拉过来,“不能碰结界,结界能啃食你的血肉,你会受伤的!”
“我不,我不······”半夏挣扎着,奈何凌夜抱得太紧,没有挣脱开。半夏从未像此刻这样绝望无助,“我错了,我错了,我该好好修习法术的。”如果当初没有偷懒,现在的法力是不是会高一些,是不是就能把这个结界打开,哪怕撕开一条缝也好。
半夏看着里面的父亲母亲,跟别的恶灵比起来似乎安稳许多。半夏的情绪稍稍平复,突然跪在凌夜面前。
“你干什么?”
半夏拉着凌夜的衣袖,哭着求道:“凌太子,我求求你把我父母放出来吧。你能做到的,对吗?我求求你,求求你。”
凌夜神色凝滞,银纱下面的眼睛里有一丝哀伤,“炼狱有炼狱的规矩,我无能为力。”
凌夜转过身,不敢看半夏清澈真挚的眼睛,他怕自己一冲动会不顾一切,搭上整个四海八荒,只能转头看向别处,“我把你父母的灵魂单独放在了一个结界里,不让其他恶灵侵扰他们。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那——那可不可以——不要折磨他们?”半夏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如果灵魂出不去,免受折磨也是好的呀。
凌夜低下头,“这个,我做不了主。炼狱就是这样,只要到了这里,不可能安稳的。”
半夏的手从凌夜的衣袖上滑下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父母真的要永生永世都困在这里吗?
凌夜把半夏扶起来,“有,只要你能完成他们所期待的事情,他们就可以离开炼狱,跳入轮回道,轮回转世。”
半夏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
凌夜点头,“真的,去看看他们的期待吧。”
半夏抬起头,看见幻境中的期待后,眼泪顺着脸侧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有成为九尾狐这一条路可选吗?难道真的要杀了三哥和五哥,双手沾满他们的鲜血吗?我真的能要成为九尾狐吗?一定要吗?眼泪是滚烫的,但是它留下的痕迹却慢慢凉了。
半夏晃神的瞬间,凌夜已经带着她出来了。死神仍旧站在门口,手握弯月长刀,脚下生根,枯木一般站在那里,炼狱的门却已经看不到了。
“你明白了吧。”凌夜伸手擦干半夏脸上的泪痕,“你只有成为九尾天狐,才能救他们。”
“可我永远不会伤害三哥五哥。”
“我知道,”凌夜微微一笑,暖到心里,“会有别的办法的。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还没到家门口,半夏就听见三廷在屋里大喊:“你们闹够了没有!”
半夏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哥这样生气,“这是怎么了,我三哥可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
凌夜摸了摸半夏的小脑袋,笑着说:“快进去看看吧,我先走了。”
半夏进了屋,发现三廷一脸黑线,俊俏的脸臭得像掉在茅坑里的雨花石,让人既想躲着走又想多看两眼;五渊坐在椅子上,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白白净净的脸生生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九烨尴尬地站在门口,刚才的一幕被他撞个正着,进去吧,怕被三哥打飞了,不进去吧,现在转头就走也不合适,于是只能像个吃瘪的门神一样,低着头站在门口;还有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姑娘,端着茶盘,在一旁手足无措。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跟炼狱门口的死神的周围有的一拼。
半夏悄悄捅了捅九烨,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九烨一脸苦瓜相,“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姑娘她——她咬——咬住了三哥的嘴唇,然后三哥就发火了。”
半夏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哇塞,这是怎样的奇女子啊!竟敢咬我三哥的嘴唇,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可歌可敬,可歌可敬!
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三廷在房间里看书,青羡在一旁乖乖地打扫,声音很轻。三廷的心情本来也不错,还很关心的说了句:“累了就歇会儿吧。”谁知青羡因为三廷的一句话劲头更足了,一点都不觉得累。这可是三廷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啊!这时候五渊进来了,看见三哥和嫂子是这副恭敬谦让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为他们着急。他把青羡拉过来,轻声问道:“三嫂,怎么样,三哥有没有被你吃到嘴里?”
青羡摇摇头,“没有,今天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这怎么行呢。”五渊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得主动一点,吃不到你嘴里他就不是你的!”
青羡也急了,“怎么吃嘛?”
“当然是用嘴了!”
“用嘴?”难道就像是吃东西那样吗?那简单。青羡仿佛看见了希望,宝石般蓝色的眼睛不住地眨巴着,“那从哪里开始吃?”
五渊想了想,“也从嘴巴开始吧。许多爱情都是从嘴巴开始的。但是你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然他该得意了。”
青羡气势勃勃自信满满的走过去,一把抢过三廷手里的书扔在地上,勾手抬起他的下巴,对着那副性感的嘴唇“吭叽”就是一口,三廷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唇周边已经有了一圈秀气的牙印。
青羡指着那圈新鲜的牙印,很满意地说道:“好了,你已经被我吃到嘴里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了。但是你别得意哦,我就是意思意思。”
三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睛瞪得比铃铛还大,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一条刚刚捞上来的笨鱼,除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五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笑又不敢笑,心里不禁暗喜:三嫂啊,你真是个人才,人才啊!三哥,我开始同情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九烨过来送吃的,正好看见了这一幕,然后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敢走,也不敢进去。
于是,半夏就看见了现在这幅让人心慌害怕,但着实有些滑稽温馨的场景。
气氛尴尬的要死,但无论如何,也得尝试打破一下,“三哥,五哥,我回来了。”半夏走进去,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看三哥这副模样,保持安全距离是非常必要的。
五渊深吸一口气,缓缓神,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半夏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呀?”
九烨最机灵,反应最快,“我今天刚打了到几条鱼,我去做鱼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儿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说完屁股后面一溜烟儿,跑了,解脱了。
臭小子,跑的到挺快。半夏和五渊心里暗暗骂道。
半夏皮笑肉不笑,支支吾吾地问道:“家里来客人啦,应该——怎么——称呼呢?”
“我叫青——”
“这是三嫂,”五渊比青羡快了一步,“三嫂,青羡。”
“什么三嫂!”三廷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里的水都震了出来,“你走吧,从哪来回哪去,不要在这里待着了,我不需要你报恩。”
半夏听见“三嫂”这两个字,激动地根本没注意三廷说什么,“三嫂啊!”半夏立刻走到青羡身边,拉着青羡的手,自报家门:“三嫂好,我叫半夏,是最小的妹妹。刚才站在门外的叫九烨,是一只小耳鼠。我三哥五哥你都认识了,就不介绍了,但是我要多说一句,我三哥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实际上他可温柔了。”
青羡看见刚才三廷的模样,心里直发颤,“真的吗,他只是看上去凶巴巴的吗?”
“当然了,你不了解他······”半夏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青羡向自己的房间走。
三廷气不打一处来,“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
半夏和青羡越走越远,“有一次我闯祸了······”好吧,她们真的是没听见。
三廷把矛头转向五渊,但是还没开口,就被五渊给打发了,“三哥,我去看看九烨需不需要帮忙。”尾巴一摇,没影了。
只留下三廷一人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