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养炼出第一口真气后,虽能凭气感或意念感知到这股气息的流转,但却无法立即调控它完成自己的指令。
法决的修练,旨在引导修行者如何与真气协同一体,进而勾连起自然万象。
所谓呼风唤雨,叱咤雷霆,一切法术的根基便在于修行者如何用气。
各个心法对真气的调度则又有不同的需求。比如一些动辄开山辟地的惊世功法,若没有凝实且醇厚的气机是绝无办法使唤出来的。至若炼丹、炼器,或是某些失之毫厘便可能害人害己的功法,更是要求修行者对真气的操控至臻细腻,如此才能有所施为。
此时此刻,右文全神贯注于体内那一缕少阴真气,可是怎也没想到这股气息竟然顽固至此。几番尝试下来,始终不能凭自己的心意把控它的动势。
如此坚持了小半天却没有收获。右文也不再勉强,正想着晚些时候再试试看,围荡在房屋四周的光点似能读懂她心思一般应念而变,渐渐淡去了踪影。
恰巧甄姑娘写完了信,又转托书伯将两封信笺寄送出去,便蹦跶着往草园来找右文了。
正屋的房门一直是开着的,甄姑娘瞧见屋子里右文的身影,直接进来里面,招呼道:
“文姐姐,信都写好了。我转交给了书伯,估计这两天就能送到地方。”
右文客气了两句,随手从书架上捡了几本典籍,二人便在屋前的青石台阶上各自安坐,甄姑娘准备读,王右文准备听记。
拿起身旁最近的一本书,甄姑娘前后翻了几页,不禁皱起眉头来:
“这书……之前明明不在架子上的?”
右文咦了一声,起身又从书架里抽出第一排最靠右的两册书籍,问道:“你再看看这些?我记得这一本是《太上洞渊豁落七元经》、这一本是《上清天心正法》……”
甄姑娘接过书本,端详道:“确实不一样了呢……霸先生来布置过书架吧?是不是前后放错了地方?”说着,举起手中两本书籍道:“这本名叫《陶公受仪》,这一本则是《玄都律文》,都是咱们没读过的书……”
右文回想起大师兄曾再三叮嘱的“将屋子里的书一一读过去”云云,心说:霸先生不会随意来屋子里倒腾这一整墙的书……而这屋子毕竟是万象山显化在外的一个面相,其中一定藏有许多机密。好比刚才突然浮现出来的小光点,到底有什么玄机,自己还未能想通……
右文自顾自正沉思着,甄姑娘这边已把书架上的典籍搬了个空,一本本地铺陈在屋子地面上,前后检阅了一遍,若有所悟道:“文姐姐,我好像知道了!”
右文走近前来:“知道什么?”
甄姑娘讶道:“我们之前读完了的书,通通都给替换走了!那些读了一半、或者翻开过几页的却还都在呢……这屋子果然有些奇妙!”
听甄姑娘这话,好像并不知道这间房屋的本体是一件法器?也不知能不能将万象山的事告诉她?
右文正思考时,甄姑娘一边收拾着地上的书籍,一边似联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道:“啊,这间房子不会也是个法器吧?”
不等右文回话,甄姑娘接着道:“我第一次在大忘川见到这栋房子就觉得奇怪……虽然修士们的府邸多少都有些讲究,但这间屋子却不一般……嗯……我也说不透彻。但以我的本事,竟看不穿它的底子的话……
“啊,我想起来了!查上真和赵上真也都来闭关过一段时间呢……我当时与贾婆婆猜想,该不会这屋子是葛仙人炼造的一件玄器真灵吧?若是新近出世的玄器,可能还处在养胎的阶段,得等到真灵诞出后才有定论,因此我们也不好判断……”
闻言,右文持定一口气,坦诚道:“我也是才从大师兄那里知道,这间屋子确实是件法器,名叫作万象山。”
甄姑娘惊道:“这就是万象山么!?原来一直在大忘川里……”
右文奇道:“你之前听说过?”
甄姑娘点点头:“我知道的不多,偶然听书伯提到过一次,只说是件异常玄妙的法器呢……”说罢,绕着屋子左顾右盼、兜起圈子来。
右文:“大师兄教我说,万象山能帮我掌控体内的真气,只是我摸索了一上午也没找到门路……”
甄姑娘回头道:“文姐姐在修练法诀的境界了么?”
右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总之挺难的……”
“嗯……”甄姑娘若有所思,斟酌几息后道:“仅以人部的修行而言,法诀这一块,始终和我们玄器真灵对怎么施法的体会有不少出入……我说的可能不对,你权且当作我们随意聊天,听听看就好。”
右文从未细想过玄器真灵的修行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当即来了兴趣:“没事,甄姑娘你快说。”
甄姑娘于是开口道:
“我们玄器自从炉鼎中问世,大多是因为炼器者本人需要我们的器身来相助他作法。但自从诞出真灵后,我总觉得道法一事,并不如大多数修士直观体验的那样。好比自古便存在的降雨术,其实并非由哪位修士创立——虽然在历史上也确实找得到第一位施法降雨的人。但早在那人出生之前,或者说早在万物生灵诞生以前,降雨术便已经存在了。我们才是后来者,是法术显化在现世的中间人……”
说着说着,甄姑娘似是找不到合乎心意的语句,仰着鹅蛋脸停顿了好一阵,才又支支吾吾道:“我想说的是,不是我们在施法,而是法术在……在施我们?唔……哎呀不说了,说得太乱了。”
右文笑道:“没乱,我听得很清楚呢。”
甄姑娘腼腆道:“下次该让书伯和你讲讲,他讲的比我利索。”
二人边说着话,边将典籍一个个复归原位。右文又从其中挑出几本之前没能读完的书,让甄姑娘坐在床沿,自己席地而躺。
晌午刚过,敞开的房门时而透进来些冬日的凉风,二人读着书,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体内浊气凝结成少阴真气后,右文不再像从前那般嗜睡。但书读得多了终究有些沉闷,于是和甄姑娘约定明日再会,而后又变着花样研究起万象山的种种玄妙。
几番尝试下来,右文虽搞不懂白天见到的流萤般的光点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她发觉只要自己集中心神呼唤一声“万象山”,这些浅蓝色的斑点就会浮现在她眼前。一旦心思转到别处,满屋子的光点则也跟着销声匿迹。
右文心里隐隐有道直觉:若这些光斑不再趋避她的存在,而是能像对待书架上的道门典籍那般亲近于她,她便能把书带去屋子外面——不仅如此,届时,或许她也能更进一步探知到万象山更多的隐秘。